夢結大唐 第三十八章︰夢揚.洢水繞音眠

作者 ︰

司空雷昭的寢室在西面的最深處,太平依照平日的習慣向前敲了敲門,由于季節已入深秋,即將入冬的天氣中換洗著飛揚的寒氣,有些刺骨,又有些傷膚,所以各個廂房的房門都是緊閉著的。

敲了敲房門,太平想來開門的應是司空雷昭的貼身丫鬟青蓮,太平捧著衣服伸向青蓮,連頭也不抬︰「青蓮,這是四少爺的衣服。」聲音冷淡,不現殷勤,使得對方的動作停滯沒有接過太平手上的衣服。感覺到氣氛有些有些凝重和怪異,太平疑惑地抬起腦袋,一眼而瞬,太平驚訝地退後幾步,眼前的人赫然是個烏發黑瞳,唇角嫣紅,恰是邪魅蠱惑人心,形象慵懶又高大的翩翩美少年而不是丫鬟青蓮。

風兒似有若無地兩人之間纏繞,花園里的花兒彌漫著的花香也隨著旋轉在其間,太平被這樣一張魅力的臉震懾住,頓時不知該做如何反應,她本能地憑著腦子里的記憶,細聲地喊他一聲︰「四少爺。」眸光隨然向下,那股蠱惑的邪魅,讓太平心里有些不安。

「嗯?」司空雷昭勾起一抹邪笑,饒有興趣地盯著太平,這個女子他似未曾見過,敏銳的他意識到她身上的一絲不同,她似乎不像其他丫鬟,見到主子會殷勤低頭和膽怯。

太平不由得心生一絲厭惡,作為大戶人家的少爺,不但披散著頭發,還著衣不正坦露著胸膛,太平感覺是極為不舒服,她強忍著不教訓他的沖動,繼續說道︰「少爺,這是你的衣服,要不要我拿進去?」「嗯。」

「你是新來的丫鬟?」司空雷昭俊朗到邪氣的臉龐掛起一抹不屑的微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是。」太平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放下衣物,司空雷昭卻擋住了太平出門的腳步,太平不解地問他︰「四少爺是還有什麼事情嗎?」。表情意外地鎮靜,司空雷昭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女子不簡單,他有個碎小的毛病,喜歡挑弄新來的丫鬟,玩弄著她們戰戰兢兢又澎湃的心情,所以他一向和底下丫鬟僕人打的火熱,底下丫鬟也不會怎麼懼怕他。

太平心里叫嚷著無奈,果然不是個容易伺候的主。司空雷昭伸手撫向她的臉蛋,太平一個敏感的反應,快速地躲開,司空雷昭的手頓時僵在半空,臉上有了難看的顏色︰「真是無趣。」司空雷昭向她眨著眼楮︰「我只不過想看看新來的姐姐有多漂亮,沒想到你這麼不打趣。」司空雷昭性格有些頑劣,太平是始料不及,她緩緩出聲︰「四少爺難道還是個小孩子嗎?」。

「小孩子?」司空雷昭有些不快地揚起臉︰「本少爺是不是小孩子還輪不到你來教訓。」「那既然如此,少爺我還有事情要做,少爺可否讓我離開?」太平盡量擺著一個下人應該有的謙卑。

司空雷昭是個極其怪異的人,他行事一向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年紀不大,偏偏是以他的怪異得寵,憑借著他的「怪異」,幫助著司空家族闖過一個個難關,全府上下無不事事順從他,只是他略有些心高氣傲,又時而邪氣衡然,所以他們在寵他的同時也忌憚他。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本分事情要做,我是否該離開了。」垂下眼簾,太平悄悄地環視著周圍,司空雷昭的屋子很干淨,擺飾也很簡樸,若是要尋找某樣東西應該也不是很難的。「你叫什麼名字?」司空雷昭對她是來了興趣,竟然會有一個下人在面對他的時候是那麼平靜︰「告訴我你的名字。」

太平輕輕回答︰「奴婢李令月。」太平收回視線,內心的警惕提了幾分,繞過司空雷昭,太平徑直地走向門外︰「四少爺,奴婢還有事情,先退下了。」司空雷昭有些不滿地仰起頭︰「好。」語氣甚是高傲不屑,太平內心卻有點哭笑不得。

廊前遺夢,洢水閣前的走廊深遠悠然,陽光斜射在琉璃瓦片,映射而出的光芒投到花園里的小胡,湖面上波光粼粼,像神龍身上美若舍利的鱗片。青樹緊緊相依,濃密相接,夾著風兒搖蕩的聲響空靈之極,貫徹了整個西廂苑,岸上的瀟湘柳拂過陽光靜許的湖面,初冬的靜然似有若無地跳躍,花園里幾對黃鶯很是歡悅地停佇在紫荊樹上,鳴聲唱柳,縈繞著花香。

伊人醉里闌珊,柳遲微波臨岸,何今朝,煙水寒。耕淋印子浮華亂,尋步凌弄,繞指千樺碎。鶯兒夢燻腸,若情還似昨日晴,胭脂香里渡,生世落積燃。啾啾譏,唧唧復,千日紅醉,嫣語待誰歸?

漫步在司空花園里,太平想起了洛陽,父皇李治生前住過的府邸,也有著這般美好的景色,還有著只是飄著淡然香氣的桃花,于此唯一最大的不同就是那處幽境里開滿了動人的牡丹花,在凌亂中撐起的冶艷的美麗,足令她痴醉。

靜俏中響起一陣琴聲,斷續連接,緩動漂浮,時而高起,時而低沉,極其美妙的旋律,踏著淺風傳入太平的雙耳,樂調清幽,是一首極為柔和又感情濃厚的曲子,樂律美妙無雙,柔如嫻雅女子靜坐照水,動如妙齡少女開朗嬉戲,曲子深處卻又是一種無法訴說的悲傷。太平的神經頓時就像是被撤離了身體一樣,她的心髒跳動的感覺更甚是緊張,她突然就慌了手腳,這首曲子,這首擁有著動人音律的曲子,是太平熟悉不過,又是武緋姨娘填詞的《寂語》。她從來都不知道,曲調本是哀傷的《寂語》原來也可以用歡樂來加以包裹,可以將其悲傷深藏,是誰,能夠用著賦有魔力的十指彈奏出這樣一首《寂語》?

隨著琴聲尋覓而去,太平繞過假山,經過飄舞的楊柳,走過拱形的石橋……不遠處的一間雅致樓閣,一塊瓖著「探月樓」三個字的金色木牌橫掛在上方,太平如願地看到那個在彈琴的人,那位撫琴者是身穿著黑色衣袍的男子,古琴躺在他的面前,琴弦在他的撥弄下,奏出一個個靈動的音符,遂在空氣中,彌漫了周圍各處。琴聲,咽語,不言,欲語,還休。

太平呆呆地佇立在原地,她感覺到自己身體內的血液在拼命地往腦袋里沖撞,一個激烈的回蕩,撞出了薛紹的身影,在胡亂的記憶中,他的身影不停地閃動著,太平的心突然有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曾經那麼深愛的人,現在只是一抹記憶了,真的只是一個空無的關于記憶的靈魂被封印在她的腦海里了。曾經那般執著的美好愛情,到頭來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即使曾經擁有,但無法守護終成大錯。

漸漸地,思緒遠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所有親密的人都離開了大明宮,離開了自己,連唯一一個視她為知己,為至愛的武悠暨,也被派遣到與突厥交鋒的戰場上,真的只剩下她一人,原來她竟是如此孤獨……多久沒有听到這首觸及靈魂的曲子了?上一次听到這曲子的時候,還是薛紹撫琴彈給她听的,只是轉眼間,已經隔了那麼遠。

琴聲赫然靜止,太平臉龐上的淚痕已經交錯成傷,一壘心殤,內心深處默然的渴求令她錯失了方向。「你是誰?」極富有磁性的聲音好听地就像音符那樣優美︰「姑娘,你怎麼了?」司空霧重走近太平,不解地望著一臉淚痕的她。

太平抬起頭,淚眼模糊里顯現出一張好看俊美的臉,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顫抖地問他︰「你怎麼,會彈這首曲子。」聲音里有著疑惑有著質問的色彩,更有著淒厲的憂傷。司空霧重聞言驚訝不已,他動容地從懷里拿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遞給她︰「姑娘,你……」

「為什麼,你為什麼會這首曲子?」太平沒有接過他遞過來的手帕,反而是更加激動︰「玉人一夜白發魅,霜月成罪已凝碎,你,怎麼會彈得?」一字比一字沉重,撞擊著司空霧重的心,面對著太平近乎于質問的發問,他錯愕著退後一步,連握著手帕的手也變得僵硬。

「四哥,你幫幫我呀!」洢水閣里,靈巧的少女急躁地扯著司空雷昭的衣袖,淺黃色的羅裙在走廊地板上劃過一個個圈,玲瓏的少女將剔透的氣息渲染了每一寸地板,輕輕的一個旋轉,少女的裙角也隨著飛揚。「四哥……」長相動人的少女,梳著俏皮的發鬢,鬢上別著一支金釵,釵上的紅珠子在白晝里閃爍著灼眼的光芒。「四哥,四哥,你就幫我一次吧!」司空雪靜不依不撓地纏著司空雷昭。

司空雷昭很是無奈地停住腳步︰「這是你自己的事情,再說了,和洛離塵相交最好的是大哥!你該去找他才是!」面對著驕縱的妹妹,司空雷昭覺得很是煩心。司空雪靜是司空府里極為受寵的掌上明珠,她繼承了她母親絕世的美貌,性子卻是十分驕縱野蠻,但這不影響她巴州第一美人的位置。偏偏如此傲人的司空雪靜心屬來自于江南的洛離塵,他雖然疼愛妹妹,希望妹妹的感情能有個好的結果,可是他並不贊同她去喜歡那個洛離塵,洛離塵太過干淨,月兌俗地像個隔世的仙人,再者他對司空雪靜是一點男女情感也沒有。

「四哥,你就讓他和我說句話也行啊!」司空雪靜近幾乎哀求地說著︰「我是真的喜歡他,四哥,你就答應我吧!」司空雷昭轉過身子,對身後的妹妹展開近于殘忍的邪笑︰「雪兒,洛離塵長得是俊朗無比,且才華橫溢,可是他喜歡你不,他能給你幸福嗎,能夠像哥哥們這樣疼著你嗎?」。

話一完畢,司空雪靜原本如花一樣的笑容頓時消逝,緊咬著下唇,她的聲音無比僵硬︰「他會愛上我的!」對于妹妹的任性,司空雷昭冷哼了一聲,搖著手中的扇子,一臉悠然地向前走。「四哥……」司空雪靜氣得跺腳,她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只知道自己喜歡洛離塵,想擁有他,喜歡一個人需要那麼多用心解釋的理由嗎?

十分沮喪地跟在司空雷昭後面,司空雪靜在心里細細打著疑問,而走在前方的司空雷昭卻突然停了下來,正垂頭細想的司空雪靜直直撞上了他的背部︰「四哥,你怎麼突然就不走了啊?」見司空雷昭僵硬在原地,司空雪靜生氣地走到他面前,司空雷昭很詫異地凝視著不遠處的探月樓,臉色微微有些凝重,眼楮里也有著難以言語的疑惑,司空雪靜順著他的目光向前望去,見到不遠處的一幕情景後,她驚訝的表情里也顯示著不可置信的因素。

探月樓上琴聲悠然,太平站在一旁安靜地听著司空霧重撫琴,暢灕淡雅的聲樂里有著太平向往的關于回憶的調子,琴聲動人悅耳,如同灼熱之夢,點點試燒著太平的心,可那是完全的一種令人願意深陷其中的美好。琴聲戛然而止,司空霧重抬起頭問她︰「姑娘可听出這樂律中藏著什麼?」

「深愛和懷念。」太平月兌口而出︰「公子內心有一個深愛著並懷念著的人。」「姑娘很懂樂律。」司空霧重清眉揚起,話里不掩蓋對她的贊賞︰「大多人只听得到我琴聲里的懷念,卻不知道我的深愛,能夠听得出我琴里的真實情感,听出我琴里深刻的愛戀與懷念,除了離塵之外,姑娘可是這世上第二人了。」

太平微笑著回答他︰「你過獎了。」她縴細的手指撫上古琴的琴弦︰「我能夠感受到公子琴聲中的真實,是因為我也和公子一樣,內心有著一個深愛並懷念著的人。」「哦?」「是我的丈夫。」太平笑里平淡︰「我還記得他教我彈琴的時候,我的心情歡悅雀舞,當我第一次完整地彈出一首曲子的時候,他笑了,我那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因為那是我和丈夫成婚以來,他第一次對我笑,飄飄蕩蕩像夢一樣的感覺,我不僅覺得喜悅,還有著出嫁婦的羞澀,于是我愛上了琴,很深刻地記住關于琴的每一個音符,每一個樂調。」在太平心里,只有薛紹的一抹笑顏會是她記憶中最為珍貴和甜蜜的禮物。

司空霧重望著太平清澈的雙眸︰「姑娘,真羨慕你和你丈夫。」太平搖搖頭,苦笑道︰「不用羨慕我,因為我和丈夫的結合是一個錯誤,我的丈夫他已經不在人世。」司空霧重聞言黯然︰「對不起,姑娘……」「沒什麼,我已經習慣他的離去了。」太平自然挽起一個笑,司空霧重輕輕問她︰「姑娘,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請問姑娘芳名?」

太平笑著回答他︰「我叫李令月,你呢?」莞爾一笑,太平難得尋覓到如此相知的人,以琴會友,果真是件雅事,就在她為此事感到愉悅欣喜的時候,她听到眼前男子的回答︰「我是司空霧重。」

世事總是和預料中的有些差距,太平在聞听到他的名字之後,臉色微微一變,然後迅速地恢復原來的笑顏,她恭敬地對他說︰「大少爺,是令月逾越了,令月只是剛來的丫鬟。」司空霧重不知為何,有些尷尬地點點頭,一陣沉默之後,他問她︰「令月是長安人?」

「是的,不然怎麼會認出這首曲子?」「這是離塵從長安帶來的曲子,听說是從皇宮里開始盛行的,後來陽城公主出嫁後,這首曲子才流行到宮外。」「是……」太平動了動嘴唇,心似是被扎了一下,心房之間的積壓處頓時就疼痛起來。陽城,從小愛護她的陽城,已經走了很久了,遠在突厥的陽城,又是否一切安好。

踫觸到她極為不想回眸的事情,太平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司空霧重,她腦海中閃過陽城的笑顏,相思獨醉斷愁腸,玉人白發,霜月凝碎。悵然一股失意,響起武緋姨娘做的詞,想起小時候陽城沒有出嫁時的情景,一幕一幕,無憂無慮又有著長輩們寵愛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回了,這世間最殘酷的一種景色,叫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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