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結大唐 第十三章︰夢撫.遂抹塵時沙

作者 ︰

清晨的光芒刺入我的雙眼,醒來時,我是坐在馬上,坐在暮真夜的身前。我不禁覺得羞愧,竟能在暮真夜的懷里睡得無比安穩,暮真夜見我醒來,他動了動拉馬的繩子︰「公主,你坐穩了,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到皇宮。」未等我回答,他狠狠踢了下馬肚子,棕色的赤馬在山林間奮力地奔跑,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感受到風在耳邊的嘶鳴。

恐慌地捉住暮真夜的手臂,我慌亂地喊著他︰「不要那麼快,讓馬……慢點。」我在他身前掙扎著︰「我怕,停下來……」「鐺——」兩把劍踫觸的聲音在風里顯得無比刺耳。「快放下公主。」是荊玉庭,暮真夜來不及勒住馬匹,便被荊玉庭的劍逼迫離開了坐騎,我失去了身後的依靠,在叫亂的馬步中摔到地上,肩上的疼痛頓時拉扯著我的所有神經。

「公主,公主……」惜匆匆向我奔來,急忙地扶起我,她緊張地挽著我的手臂。我望向後面,張光輔也來了,他帶著幾個從長安帶過來的羽林軍朝我跪下︰「是老臣有罪,老臣來遲了。」「我沒事大人,快起身吧!」耳邊雙劍踫撞的聲音讓我回過了神︰「荊將軍,快快住手,他是西夜王。」我朝荊玉庭大喊著,荊玉庭迅速地一個轉身,然後退到我的身邊,向暮真夜持劍跪下︰「請王恕罪,在下不知是王……」

暮真夜收回劍,擺了擺手示意荊玉庭起身︰「沒事,你也只是護主心切。」不遠處的幾個西域臣子急急走來,他們朝暮真夜跪下︰「王,臣護駕來遲,請恕臣之罪。」「孤王沒事。」暮真夜冷冷地說道︰「保護好公主,馬上回宮。」「是。」

夜里的風帶著點點憂愁,惜撫著我受傷的肩膀,心疼地掉下眼淚︰「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那一夜沒有緊緊牽住你的手。」我按住惜縴柔的手掌︰「不怪你,那晚是我任性好玩過了頭。但是那卻也是一個讓我畢生難忘的夜晚啊,我不僅從中獲得成長的收益,還看到了擁有著另一面的西夜王。」惜為我披上紗衣︰「那公主覺得陛下是個怎樣的君王呢?」「好人,直覺告訴我,他絕對不會和李休合謀,也不會背叛大唐。他雖外表冷酷,其心胸是仁慈和善良的。」「公主能夠確定嗎?」。「嗯,我確定,我想大唐和西域的這場戰爭是不可能打開的。」我輕松地舒了口氣︰「這傷,傷的真值。」

惜听聞我的話,卻是若有所思,也許她能明白,也許還在掂量。「公主,休息吧,惜為你涂上退毒的藥膏。」「好。」我回應著惜,凝視著銅鏡里的自己,我伸手撫著自己的臉頰,黯然的看著鏡子里一個連我自己都有些認不清楚的女子,她雙眸似水,皮膚白暫如雪,嫣紅的唇角如櫻桃一樣,柳眉綴起,漂浮著一絲我無法形容的情緒,隱隱間內心甚是荒蕪起來。我第一次端視著自己,卻是滿月復惆悵的,心里想著無數的人與事,回憶著在長安時有親人在身邊陪伴的日子,渙渙沙夜,我在那一瞬間迷失了自我。

為我掀開紗衣,惜的指月復上沾著藥膏,正要撫上我肩上的傷口,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喝住︰「不要上藥。」我和惜嚇了一跳,惜手中的瓶子不禁從手中滑落,掉到地上。抬頭望去,竟是暮真夜,惜向他跪下行禮︰「見過陛下。」

「起身吧!」暮真夜面無表情地緩緩走到我身旁,他臉上的冷漠讓我看不出任何內容。他看了我一眼,眼楮里依舊是漠然,他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小的青玉瓶子,然後在那瓶子里取出白色的藥膏,對著我的皮膚,他輕輕撫上我的傷口,我一時竟不知如何言語。我感覺到炙熱的傷口之處有著絲絲的涼意,疼痛也微微減少了些。暮真夜把瓶子遞在惜的手上︰「記住,把這個收好,每隔三天給公主上一次藥,太醫所開的藥膏全部扔掉。」我聞言,心里慌了一大片,抬起頭,正好與暮真夜淺藍色的眼楮對上,他雙眼里的內容突然變得復雜,我別過頭,輕聲說道︰「謝謝你,西夜王。」暮真夜「嗯」了一聲,然後在惜的詫異中轉身離開。

「公主,王是說……王的意思是?」惜握著小小的青玉藥瓶,帶著幾分不解地問著我。「有人要害我。」我直接回答惜。「什麼?」惜一听,竟然是無比恐慌︰「公主,我們還是回長安吧,你這次失蹤又帶著傷,如果太後知道你的處境危險,她定也會同意你回去的,公主,為你安全,我們回長安吧!」惜一臉著急,很明顯,她是被這個事實給嚇壞了。

心里涌起一絲懊悔,不應該讓惜如此擔心我,我安撫她︰「惜,不會有事的,這個人他要的只是挑起戰亂,然後在其間獲取利益。」「公主,惜什麼都不在乎,如果這是關乎到你的生命,就算是讓惜傾盡所有,也要保護你的。」惜反握住我的手︰「公主聰慧,但是事事都比人少了個心眼,況且你才剛過十六歲,武後與皇子們不和,太平公主又因駙馬之事與她慪氣,難為把年齡尚小的你送到西域做使臣了。」

「惜,既然我是作為大唐和西域的使臣,那麼我身上便是系著可是兩地子民的安危。既是如此,不管對方是如何殘忍,我都要阻止,不找到李休我絕對不會離開,就算時間不多。」我的堅定讓惜的眼里暈上一層薄霧︰「公主,正是為了兩地子民安危,你才更應該回去啊,在這里你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戰爭的誘因。」

我搖了搖頭︰「惜,我只有留下才能抓住這一線生機,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不能這麼自私,我只有完成我的使命,才對得起我的身份。況且,大唐為對付突厥已經是傷痕累累了,又如何對付得了西域的進攻,我不能因為一點傷害便選擇逃避,而且…….而且我不想讓母後失望。」

「公主…….」惜哽咽道︰「是惜錯了,惜懂了,惜會永遠陪在公主身邊的。」我對她露出感激的微笑︰「謝謝你,惜。」惜後來跟我說她是完全都想象不出那些正義凌冽的話語是出自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的嘴,我甚是無奈地告訴她,都是因為權勢和身份所逼的。

長安城的上空是一片沉重的烏雲,太平縴手搖著搖籃,小小的崇訓在搖籃里睡得正是香甜,太平輕手為他蓋好被子,然後起身出了寢房,緩步到了大殿。徐世祖早已在那里等候,他身姿筆直,右手放在擱置在腰間的劍上,剛毅的臉龐本是滿滿的平靜,在見到太平的時候,卻浮上幾絲復雜,他抽動著嘴角,可擱置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太平謙和地向他點頭示禮,然後安靜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白瓷茶杯,坐到桌子旁邊,她淡淡開口︰「說吧,徐將軍,平樂在西域怎麼樣了?」徐世祖有些犯難地看著太平,他和她之間雖是君臣,但私下卻是萍水相交的朋友,他思慮萬千,最後還是狠下心告訴她︰「公主,昨日接到荊玉庭來信,平樂公主受傷了,是箭傷,箭上有毒。」

「什麼?」太平手中的茶杯落到地上,碎片四處濺開,像是在宣告一個噩耗,徐世祖的一字一句就如那尖銳的碎片一樣,一片一片地挖著太平的心︰「那她怎麼樣了?」太平剛剛所持以的平靜頓時消散,換上了一臉的焦急和擔憂。

徐世祖抱拳︰「公主請別擔心,平樂公主被西夜王暮真夜救走,學識淵博的西夜王會救她的,來信說她並無大礙。」懸在太平心上的石頭似是變得輕些了,她向後退了幾步,跌坐在槐木椅子上,她無力地朝徐世祖擺擺手︰「你先下去吧!」「公主……」「我沒事,你先回去休息吧,謝謝你,徐將軍。」徐世祖擔憂地看著一臉憔悴的太平,惴惴不安地離開大殿。

「璃,璃……」太平在空蕩的殿里無助地大喊著璃的名字,璃即刻從偏殿跑來,急匆匆地來到她的身邊,看見太平這般模樣,不禁心疼起來,她緊緊扶著太平︰「公主,你這是怎麼了?」「璃,我真的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讓她去西域?」太平的聲音有些顫抖︰「平樂受傷了,我只能在遠方為她祈禱……宮里只剩下顯,薛紹走了,哥哥們也走了,姐姐也出嫁到遠方了,我好怕,好怕平樂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也離我而去,那時候我又會是一個人,我真的不想一個人面對她,她剝奪了我的一切。」她在璃的懷里哭泣︰「明知道這一去凶多吉少,她為什麼還要讓她去,她就那麼想讓李家的人一個個離開大明宮嗎?」。太平緊緊摟住璃︰「我們去接她,去接她,至少她是父皇的女兒,是我的妹妹,至少,我要對得起父皇,對得起李家的人。」

「公主,公主……」璃安撫著太平︰「你冷靜些,冷靜些,我知道你和平樂公主感情深厚,想帶她月兌離水火,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太後讓她出使西域,給她擔的,是社稷江山的大事,再說,太後肯定也會暗中保護她的啊!公主,你現在是唯一一個留守在宮里的李姓公主,你應當以大局為重,不可以感情用事。」

「可我的存在有什麼用?」太平悲戚地說︰「她把我留在宮里,無非是想讓世人知道她是多麼慈愛,多麼疼愛她的子女,而事實上她卻是用這樣一份虛假的寵愛來掩飾她的殘忍。想想現在,有多少人因為她而消失在這原本靚麗的深宮。」

太平深嘆了一口氣,伸手擦拭去臉龐的淚跡︰「從今天開始,就算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我也要扭轉這命運之輪,來面對這現實殘忍的一切,不是讓權力毀滅,便是讓這帶血腥味的親情消失。就算是付出極大代價,就算這身上流的是被詛咒的血液,我也不會倒下。」「轟——」的一聲,一響秋雷從天上砸向大明宮,太平的淺青色紗衣被門外的一陣風瘋狂地刮起,她儼然就像一只落地的魅蝶,用她極為堅毅的憤恨折斷了這對彩翼。傍晚的天已如被墨潑過的夜,雷電交加,屋外的樹木傲然地接受著狂雨的洗滌……寢房內,小崇訓因為這雷的響音而「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武後翻閱著奏折,身旁的婉兒安靜地拿著毛筆在紙上飛舞,武後似乎有些疲憊,顯身為皇上,卻整日不理朝政,總是陪著下人研究那些從南方進貢而來的花草,這讓武後感到很是失望,她似是很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不明白顯對著皇位是一種怎樣的看法,帝王仁慈,非福即禍。「婉兒。」武後輕喚著她︰「可有關于平樂這孩子在西域的消息?」

上官婉兒停下手中的筆,起身站到武後的身旁︰「回太後,沒有。」武後疑惑道︰「怎麼,納言大人沒有捎信來嗎?」。「和上次一樣,公主一切平安。」婉兒回答著,眼睫毛微動了動,心里躊躇不安,她想起上次太平來找過她,告訴她平樂公主受傷的事情,卻叮囑她一字都不能向武後提。

武後閉上眼楮︰「嗯!這就好,我是想她了。」她示意婉兒坐下,輕聲說道︰「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那時候她才兩歲多,月淑妃說她到兩歲了,連簡單的一句娘親都喊不出。我還記得那次見到她時是個夏日,我到月淑妃的寢殿上找皇上,恰巧見到她在搖籃里玩耍,我甚是歡喜地走到搖籃旁邊,沒想到她竟沖我‘呵呵’地笑著,然後喊我‘娘……娘親’。」武後說著,不禁笑了起來,如同再說著一個令她感動卻又無關于她的故事︰「剛好月淑妃和皇上來到寢殿,月淑妃一把抱起平樂,她對我說,這孩子終于開口說話了,而她喊之為母親的人竟然不是她,她說她甚至有些嫉妒我了。自那次以後,平樂每次見到我也會喊我‘娘親’,很奇怪,她只有在對著我的時候才肯開口說第二句話,這也愁懷了月淑妃。」

武後斜躺在貴妃榻上,輾轉著給自己換了個舒服的位置,她的臉色突然黯淡︰「這孩子與我有緣,月淑妃是為我而死的,臨死前她將這孩子托付給我,于是我把她帶到大明宮和太平為伴,一天一天地看著她們長大……我是欠了這孩子……」她悠悠嘆氣,轉而看向婉兒︰「婉兒,她一直都是個乖巧而善良的孩子,你說我這次派她到稀少人煙的西域做使臣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我太自私了?」

「婉兒不知。」上官婉兒身子坐直,低著頭說到︰「婉兒只知道太後這麼做是為了大唐江山和百姓,如果讓太平公主出使西域,可能您將永遠失去您的親生女兒,更有可能引起戰亂。」

「哦?」武後饒有興趣地問她︰「為什麼?」上官婉兒雙眼垂憐︰「因為駙馬,因為已被滅門的薛家。您雖網開一面,饒了崇訓的一命,讓薛家有後,可他身上畢竟流有你的血,而在太平公主心里,駙馬和薛家才是她的一切。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太平深受傷害,心里已經對您怨恨不已了。如果,如果您讓她出使西域,她斷不會棄江山不顧,但是會在完成使命之後遠遠地離開您,並且帶著恨意,從此不再見您。可會您愛她,不願意讓她離開您,而如果公主不回長安,西域與長安便會開戰,給戰爭留下借口,這樣她會成為千古罪人。無論是出自于一個太後對江山的守固,還是出自于一個母親對女兒的疼愛,婉兒都不覺得太後是自私的。」

「嗯?」武後為露出一個欣慰的笑顏︰「謝謝你,婉兒。」「臣不敢。」「可是婉兒,你知道嗎?平樂她開始恐懼我了,在她那個如母親一樣照顧她的婢女惠的死去之後,她就開始對我心存芥蒂了,她見到了我的殘忍,心里肯定會在想法子離開我,這次讓她出使,無疑也是給了她一個逃離的機會,我是怕,她真的會離開我而遠去,我自己下了步險琪。」

上官婉兒眉眼含笑,表情柔和︰「不,太後,平樂公主恰好是那個不會辜負您期望的人,因為您心里明白,她是個重感情的人,況且還是個孩子。她敬重您,也愛您,當然也知道您是愛她的。」武後緩緩閉上眼楮,再一次微微的嘆氣︰「婉兒,你很聰明。」

「臣惶恐。」上官婉兒起身朝武後跪下,武後漫不經心地睜開雙眼,她向婉兒擺了擺手︰「起來吧孩子,你我身為女人,能夠彼此了解透徹,說著心里話,這不是一件嚴肅的事情,況且,我們是朋友。」「臣不敢。」武後搖了搖頭︰「沒有什麼敢不敢的,我最親的兒女都不在身旁的時候是你陪著我。你我獨處的時候就不用行這君臣之禮了。」婉兒站起身,聲音略顯哽咽︰「是,婉兒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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