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結大唐 第十二章︰夢待.夜筠祭香嵐

作者 ︰

「公主,你怎麼了?」見到我呆愣失魂的樣子,惜擔心地問我,我淺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對她說︰「我沒事,可是你知道嗎,惜,我從未像現在這般快樂。」我愉悅地張開手,在原地轉了個圈。「咻——」一道亮光升上黑色的空中,「啪——」地一聲,那道亮光在夜空中打開。成了一朵亮光四溢的花,那美麗的煙火花如我此刻的心情,美麗地綻放,美麗地四濺仿佛整個世界都顯得無比動听。

「公主,是西域的慶冬日,他們在迎接冬季的到來呢,我們也去看看吧!」「好啊!」拉著惜略微冰涼的手,我們闖進人群里,隨著人流走,滿心雀躍的我,覺得今晚是最美麗的一個夜,即使忘記了籠罩在身邊的危險。

始料未及,我和惜被沖散了,是直到在一間買撥浪鼓的小攤上,我才發現惜已經不在我的身旁,我焦急地四處找她︰「惜,惜,你在哪里……你在哪,惜……」來回奔跑,熱鬧的喧嘩聲將我的哭喊聲覆蓋,在迷茫的人群里,我如一個丟了父母親保護的孩子,錯失了方向,不由得哭了起來,帶著緊張和找不到惜的失落,我獨自退到人群過後孤僻的街,冷清的周圍讓我慌了心

凡事在絕望的時候都似乎會變得更加糟糕,我一個人獨步行走。一陣詭異的風吹過,周圍突然竄出幾個身穿著西域等級中最為下等的衣服,我看他們眼里的凶狠和冷漠。一個令我在瞬間感到異常恐懼的人從他們中間走出來,察覺到我臉上恐慌的異樣,他邪笑著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是他,那個拉扯著被我解救的胡姬的月城官府大人。

我用手背擦干臉龐上的淚跡,帶著滿心的恐懼和疑惑一步一步地往後退,那人猥瑣地淺笑道︰「怎麼?害怕了,剛才在酒樓里不是一臉憤慨嗎?稚齒小兒,你以為你是誰?」他朝我走近,快把我逼到牆角,我心一僵,憤怒地瞪著他︰「難道公子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還得動用這麼多人嗎?這未免太丟你的臉面了吧。」「哼!」他聞言大怒,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掙扎道︰「放手,你既是月城的官府大人,又怎可欺壓百姓?」

我內心甚至絕望,因為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子的情況,除了本能的掙扎之外,我沒有別的方式反抗。他卻非常無恥地大聲笑起來︰「在這里,我就是天。」「錯了,西夜王才是西域的天。」我朝他抓住我的那只手狠狠地咬下去,他大喊一聲,我趁機從牆角逃跑而出。「快抓住她。」奮力而逃,其中一個大漢舉起厚重的木棒就要朝我砸下去,我認命地閉上眼楮,突然——

馬蹄聲在夜里顯得特別響亮,我被人攔腰抱起,身後是一個暖暖而沉重的懷抱。我驚訝地回過頭,踫上了一雙淺藍色的如寶石一樣耀眼的眼瞳,他的黑衣在夜里顯得異常魑魅,戴著的黑色圍帽將他略微詭異的發深深地藏起,只留幾絲貼在脖子上,他的臉龐上蒙著深黑色的布巾,全身上下,他只露一雙尖銳而刺眼的淺藍色眼楮。

在他懷里,我有些尷尬地動了動,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親近一個男人的軀體,他身上所散發的陌生氣息將我緊緊地包圍,我伸手欲觸及他神秘的面紗,卻始終抵不住身心的疲憊,在他的凝視下無力地閉上眼楮,暈倒在他的懷里。

朦朧中,我看見了惠,她朝我伸出手,帶著溫和的微笑對我說︰「公主,惠想你了。」接著,她美麗的臉龐變成了太平甚是平靜的臉,她無表情地努起嘴角,伸出手欲牽住我的手,我興奮地想要踫觸她的手的時候,她的身影又變成了武後的……「嗯。」猛地醒來,周圍依舊是一片黑色,天竟然還沒有亮,背後生硬的感覺讓我恍回了神,我竟是躺在地上,身上披著的黑色長衣讓我想起了那個解救我的男子,鬼魅一般的男子。四處張望尋覓,卻找不到有關于他的影子,找到的,只有淒清的幽靜和令人恐懼的黑夜。

緩緩起身,我發現左側有一個湖,在月光的斜映下,在夜風的撫模下,它帶著如花的波紋輕輕搖動,多美麗的一個湖,在黑夜的眷顧下竟是顯得無比慈美。在我右側不遠處,則是一推似乎剛生不久的火堆,只是不見生活的人。我對著湖面坐下,無聲嘆息,不知道那個人在哪里,仿佛他那個溫暖如春的懷抱是一個夢。握緊胸前的龍鳳盤舞,太平的話語如若一把結霜的刀刺進我的心,一個月,抓不到李休,那麼天下人又將面臨一場怎樣的血雨腥風的戰爭?李休是否要引起這樣的一場血戰?

那名救我的黑衣男子在我不知不覺中走到我的身後,他用標準的漢語問我︰「你醒了?」語氣是冷漠的出奇。我回過頭,與他那雙淺藍色眼楮對視,我問他︰「你是誰?」他在我面前蹲下,將黑色的圍帽和黑色的面部布巾解去。

我有那麼一刻地震撼,甚至是激動,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長得這般好看的男子,他的長度垂在肩上,如劍一樣的眉,如淺藍色深潭的眼眸,如睿翼一樣翹挺的鼻子,如桃花一樣紅艷的唇。他美麗的臉龐上擁著剛毅與冷峻,這樣的男子,在長安城根本就見不到,而如今這個如夢幻一樣的男子卻近在咫尺,我發愣似的凝視著他,突然間,心口似乎被某種東西牽動,他和遜竟有幾分相似,我愕然,垂下略微發紅的臉,只是幾分神似,但他的近似妖艷的臉卻是冷酷無溫度的。

我抬起眼楮,再次問他︰「你是誰?」他微微傾斜著腦袋,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然後悠悠開口︰「我是暮真夜。」暮真夜?我大驚,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西域的王?他突然邪笑著向我靠近︰「你又是誰,小漢人?」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會又是那姓李的派來的細作吧?」姓李的?他口中的姓李應該指的就是李休了。「不是。」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感覺可笑,我是來抓李休的,卻被當成同伙。

「我不是……」我欲掙月兌開他的手︰「你想錯了。」暮真夜頗為疑惑地松開手,他盯著我發紅的臉頰,瞧見我胸前的龍鳳盤舞時,他冷笑一聲,伸手除去我的圍帽,我那一頭如瀑布一樣的長發直直落下至腰間,我驚慌失措,不由得站起身,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識穿了女兒身,我十分氣憤地對他怒目而視︰「你太無禮了。」暮真夜挑動眉頭︰「你就很有禮嗎,穿著男兒裝四處跑,哪像是閨中女子該做的。」「哼。」

他故意湊近我,散發著渾身邪惡的氣息,我失措地向後退了幾步,他緩緩向我走來︰「別以為穿上男裝就沒有人認出你是女人。」他停止前進的步子︰「不過也幸好只有我一個人認出你。」听出他話里的霸道,我不禁對他又有了幾絲反感,他頂多只有二十來歲,卻是一副洞察人特強的樣子。

不理會他的話,不理會他的存在,我徑直地往小幽道路走去,他一個轉身便擋在我的身前︰「你必須得跟著我,若不想死的話。」「憑什麼。」我既是疑惑又是氣憤︰「難不成你還能控制我的自由?」他絕美的臉龐不由得抽動了幾下,他冷笑著看著我,伸開雙臂,猛地一下抱住我,又是一個轉身,他抽出插在泥濕土地里的劍,為我擋開不知從何飛來的箭。

我恐慌地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他拉著我走到棕木色的馬匹前,他大喊︰「快上馬。」「我……我不會騎馬。」「該死。」他一把躍上馬,然後用力地將我拉上馬,「咻——」地一聲,我的肩上被射了一箭,吃疼的感覺讓我流下了眼淚,暮真夜狠狠地踢打馬肚,赤馬長嚎一聲,奔向山林深處。

急驟的大雨,潮濕的山洞,我斜躺在洞里味道沉重的壁上,肩上的痛楚讓我無法保持清醒,讓我的臉色異常蒼白。暮真夜輕輕按住我的肩,他解開我的衣裳,將一塊堅硬的木頭塞進我的嘴里,他說︰「忍住,要忍住。」我狠狠咬著又厚又硬的木頭,虛弱地點了點頭。暮真夜閉上眼,將箭頭抽離我的肩。「嗯——」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听到皮肉裂開的聲音,我在下一刻陷入了昏迷,疼痛在我周圍起舞,伴隨著我進入昏睡。

惜不安地在大殿里走來走去,她抽泣著朝張光輔跪下︰「大人,您懲罰我吧,是我的錯,沒有阻止公主。」張光輔搖了搖頭︰「主子想做什麼,難道下人阻攔得了嗎?現下找到公主才是最要緊的。」荊玉庭眉頭緊鎖︰「大人,公主失蹤的消息要不要報到長安?」張光輔擺擺手︰「不行,若是讓朝廷知道,武家必會勸太後起兵,到時公主可是會有危險的……告知太平公主方可。」「是,玉庭謹遵。」語畢,荊玉庭轉身離去,惜惴惴不安,張光輔扶起抽泣不安的惜︰「孩子,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惜含淚點頭。

「太後到。」一個聲音打破了不安的氣氛,秀麗太後頗為著急地坐到一旁的潔白色石椅上︰「大人,不好了,王失蹤了,在公主不見的那一天。」「什麼?」張光輔拍桌而起,秀麗太後嘆息著︰「我那孩子喜歡孤身一人,但無論他去多遠的地方,總會在子時回皇宮的……可這都兩天了,他卻連影子都見不著。」張光輔皺了皺眉頭︰「會不會公主是和王在一塊呢?」

秀麗太後抬起眼楮,嘴角輕輕抽動︰「但願他們是在一起……可是王並不知道公主長得是何模樣啊!」張光輔擺手︰「惜,你先下去,告訴荊玉庭,全力找到公主和西夜王的下落。」「是。」張光輔轉身安撫滿是焦急的秀麗太後︰「太後娘娘莫急,王應該認得公主身上的龍鳳盤舞。」「龍鳳盤舞?」秀麗太後驚訝道︰「對,全天下只有一對龍鳳盤舞,一只為赤玉,一只為白玉。」「所以請太後娘娘安心,找到公主和王的下落,必早早告訴太後娘娘。」秀麗太後略微放心地點了點頭︰「有勞你了,納言大人。」「嗯。」張光輔若有所思。

那是一個讓我記憶深刻的夜晚,因受傷的緣故,我全身無力,卻在黑夜的迷茫中醒過來。山洞里潮濕氣味撲鼻而來,捂著傷口,我掙扎起身。西夜王暮真夜此刻卻在我的對面安靜地睡著,環抱著自己,我凝視著眼前這個熟睡著的男子,他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子,猶如傾城的絕色佳人,可他那雙緊閉著的眼瞳,卻時常透漏著耐人尋味的寂寥,這讓我想起了武後,于是,他們引發了一個讓我深思的問題,擁有權勢的人是否都是寂寥的?

暮真夜在我的凝視下緩緩睜開眼楮,我一驚,慌忙地垂下頭。許是被我由來的注視,他全然沒了睡意,輕輕地起身,斜靠在洞壁上「傷口還疼嗎,公主?」他朝我說到︰「箭頭被抹了毒藥,恐怕要到城里才有解藥。」「你……你知道我是公主?」我甚是有點覺得眼前的人很是深藏不漏了。

暮真夜努起嘴角︰「龍鳳盤舞,這世上只有兩塊,一塊為赤玉,一塊為白玉,二十年前,白玉最為貢品進貢于大唐,赤玉一直戴在我的哥哥身上,自然,見到你胸前的白玉,我便知道了你是從大唐來使的平樂公主。」听聞他的話,我伸手握緊胸前的龍鳳盤舞︰「這是我的母親送我的。」「母親?」暮真夜冷笑︰「太後武則天?」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你又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又如何做的了你的母親?」

反射性的,我內心涌起一陣火,狠狠地瞪著他︰「怎麼做不得?就算她不是我的生身母親,卻也是養育我的親人。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親情不在于親生或是不親生,而是在于相處時間的長久,即使與養育著自己的對方有著天大的仇恨,也務必要放下仇恨來抵押著這養育之恩,畜生都懂得這個道理,更何況是人?」

「小公主,若是人人都像你這麼想,這天下就不會有那麼多不應有的糾纏了,人在世上,不是為己,便是縱己。武則天是什麼樣的女人,眾人皆知,二聖臨朝,獨攬大權,李家的天下只是個幌子,實心骨卻已是武家天下,再者,武後心狠手辣,十個聰明絕頂的男人也抵不過她一人。她殘害忠良,又殺死李家親族和近臣,這樣的女人你還認她做母,你難道就沒有一絲認賊作父的懊悔嗎?」。暮真夜毫不留情地反問我,仿佛他比我更加了解武後。

我不服氣地反駁他︰「那是因為你們都不懂她,她需要愛。我知道我的母親是因她而死的,可是她並沒有把我和金城姐姐她們關在塔里,而是將我和太平帶到大明宮養著,教育著我們……我是打心眼里喜歡她,自我懂事以來,我便知道她是寂寞的。她高高在上,享受著權勢所給予的美好,可她卻住不住自己孩子的心,弘哥哥的死,賢哥哥的被貶,太平的怨恨……一個母親如何能夠承受得了這些?更何況她是整個大唐子民的母親,她殘酷卻無奈,所做的每一步其實都是為了江山,為了祖父治世盛名的貞觀政治。這世間又有多少人能懂她,像你這樣在千里之外的人,又怎麼能明白她的苦心,你連她懷揣哀傷的容顏都不曾見過。」我緊緊盯著暮真夜,心里卻在害怕他再次出言說武後的不是,我在那一次的洞里,明白自己對于武後的親情是那樣深沉,盡管我對她又敬又畏,在我的心底,我把她當成唯一的母親,喜歡她,敬仰她,以一個最為平凡的女兒心愛著她,可我最終還是躲不過權勢給予的打擊,是權勢打破了我自己締造的想法,後來一波三折,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原點,不得不承認,武後對我的影響是極大的。

暮真夜不再言語,似是在對我說的話進行一番疑惑的解釋,又似是再對我的話加以斟酌,他好看的眉微微彎起,如黛月一般,沉默的模樣竟是淡然雅致,讓我一時覺得心虛。背後的湖在月光下泛起細波粼粼,我在他的深思中打破沉寂︰「好了,西夜王,我們現在該如何回去?」既然知道對方是王了,我也任性不諱地直呼他。

暮真夜冷哼一聲︰「等天亮就回去,你還帶著傷,夜里走路太麻煩。」我撇了撇嘴︰「你說,要殺害你我得人回是誰呢?」我試探性地問他,渴望能夠在他身上知道我所不知道的消息,他卻朝我努起嘴角,扯動而開的笑里滿滿的是對我的嘲諷︰「很簡單,不是漢人便是胡人,許是李休,許是我朝里某個蠢蠢欲動,不知死活的臣子。」他起身朝我走來︰「你再睡會吧!」他的臉龐上竟漾開一絲溫柔,隨即又以冰冷的聲音掩蓋過去︰「天亮了就回去。」他讓我躺下,然後為我拉上他蓋在我身上的黑色衣袍。「好。」我應聲閉上眼楮,暮真夜是因為我是來使的公主才會這般待我的吧!在潮濕的洞里,我觸模到一絲淺淺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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