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雲漠 第六十五章 度日如年

作者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打更的繞了一圈回來,二更天了!紜寧有些擔憂地低下頭,「小姐,要不還是洗洗睡吧?」

溫玉不為所動地仍舊保持著方才垮了一般的姿勢,像個沒了線沒人操縱的木偶,目光空洞且呆滯地直看著前方。

紜寧看她家小姐,從下午听到胤祥到兵營的消息後便一直這般模樣,就算再擔憂卻也是無計可施,她咬咬牙暗罵胤祥,男人都是沒心沒肺的東西!李衛該不會也這樣吧?

「紜寧。」良久的良久,溫玉發出悠遠而空靈的一聲叫喚。

「小姐!我在,有事便盡管吩咐,可是渴了?餓了麼?還……」不等紜寧喋喋不休的勢頭繼續延續下去,溫玉已經抬起頭看向拴緊的門。

「有人在敲門呢,你能去開一開麼?」

紜寧抿嘴,「能……」她小姐竟然問她能不能去開,她是她的丫鬟,不用她這麼說的……雖然不是滋味,但是紜寧仍舊邊詢問門外人是誰,邊打開門閂。

「側福晉?!」溫玉伴隨著紜寧的低呼抬起頭,仍舊是空洞的雙眼,嘴角卻像機械一般的扯起,「姐姐。」

依瀾跨步走了進去,面色擔憂地看著溫玉,紜寧栓上門回到溫玉身邊。卻見依瀾白淨的素手拉起溫玉放在膝上的手,往里屋走去。

胤祥送的琉璃燈盞仍舊像前幾天剛送來那樣,嶄新、透亮、別致。

溫玉和依瀾坐在榻上,紜寧靜靜地點了琉璃燈盞。「紜寧,取十阿哥送的畫有四大美人的畫像的燈盞換上吧。」溫玉卻呆呆看了琉璃盞半天,說了這番話。

「這……是。」紜寧面色略微難堪地轉身去取燈盞。

「不知姐姐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依瀾笑道︰「難道沒事不可以找妹妹?看夜已深,妹妹屋里仍舊通明,便想來坐坐罷了。」

不等溫玉回話,依瀾又一改笑臉,微微蹙眉道︰「爺去兵營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雖然不知道爺為何會忽然那般行事,但是姐姐知道,妹妹不好受,從那日香膏的事就一直不好受。」

溫玉強笑著抬起頭,「依瀾,對不起,」依瀾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她忽然這麼說。「我好像忽然明白我來到這個家後,你所受的痛究竟有幾分了!」

「拂衣的事雖然我一早就知道了,但也只是認為,像你這般如煙的女子也終究是女子,自己的丈夫有了新歡自然是會有些委屈,把拂衣放在我身邊其實也不為過。現在我才明白,你所受的不是委屈,是痛,心上的,無法抑制的痛。」

依瀾溫和地看著她,笑問︰「怎麼明白的?」

溫玉不知為何,看到她這般笑,自己也感覺沉重的心有所疏解,也涂上一抹笑,「因為這幾夜的輾轉難眠。」

兩個女人像是在嘮家常一般,談論著自己心上的空虛與寂寞,像是紙上不小心染上水墨,直接將紙張揉成一團仍在鞋邊,異常灑月兌異常輕松。

可是兩個女人也明白在訴說時自己的心是如何的沉悶,含在眼里的淚水也得不到解月兌,含在眼里使勁往回逼。

「我一直在想,男人的心究竟能專到幾分,男人的情究竟能長到幾時,現在我也明白了。玉兒,你是有福之人!至少他在乎你。」依瀾垂下眼簾看著自己淺色的制服。

「可是為什麼犧牲的只會是我們女人,因為他們的凌雲壯志,因為他們的一念之想,他們難道不會像我們這樣心痛難過麼?」溫玉終是沒能含住淚,離弦一般決堤而下。

「這些我們自己明白就好,男人終究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女人放棄所擁有的一切一切。從古時候就有這麼一句話,江山美人只能得其一,有誰願意為了美人放棄江山呢?」

「說起來那些殘**穢的君王倒是一個個的痴情種了!」溫玉微微談笑,「可是更多的人是想兩者皆得。」

「說的沒錯啊!」正說著,不知何時換號燈盞並且退出房門的紜寧,卻忽然走了進來。

「小姐,九……」忽然看到了一旁的依瀾,依瀾識相地起身告別,溫玉臉色有些難看,她好不容易能有個傾訴的人卻又被迫離開,究竟又是什麼事。

「小姐,」等到依瀾出去了一會兒後,紜寧才輕聲道︰「九阿哥在後門求見!」

溫玉頓時坐直身子,這個九阿哥是想怎樣,使胤祥氣的遠離她,讓她忍受無邊的寂寞,他究竟想要做什麼?現在半夜三更的要見面,這是想讓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三更已到!風干物燥!小心火燭!」外邊打更的仍舊和平常一樣打著鑼高聲吆喝,十三阿哥府卻是熱鬧非凡。

小廝侍女一個個打著哈欠揉著眼楮,迷迷糊糊地站在廳上,廳上上邊坐著溫玉,左邊是側福晉依瀾,宛夫人宛闕,襄夫人襄柔,而右邊則是半夜想要會面的九阿哥!

九阿哥好笑地看著這般興師動眾的架勢,取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弟妹你要半夜祭神呢!這般興師動眾。」

「九哥深夜到訪定是有要事相告,可是我們十三爺出了什麼事或者忽然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我們?」溫玉再次戴上面具,笑意吟吟。

「倒不是要事,只不過是想問問那些日子的香膏胭脂如何?可還好用?是否會發癢發紅?」九阿哥像個介紹化妝品的人一樣,詢問著顧客是否有不良反應。

溫玉淡定答道︰「是否會發癢、發紅這弟妹可不清楚,九哥你可以親自去問問寧壽宮的歌舒姑娘,乾清宮的各位奉茶宮女,又或者勞駕您親自入宮一趟去問問德妃娘娘用的如何?」

九阿哥一怔,雖然他已經知道這些東西都送給了什麼人,但是听到她親口說,心里仍舊是酸的無法溢于言表。

「弟妹啊,這可是九哥我親自命人給弟妹你養顏的,怎麼能送給她人?」九阿哥佯裝漫不經心繼續搭著調,周圍人早已好奇地豎起耳朵想听听其中有什麼緋聞。

「九哥的鼎香坊京城聞名,誰不知鼎香坊胭脂香膏的效益,所以弟妹我才借花獻佛給了德妃娘娘,又給了乾清宮的宮女,以往好姐妹不多,弟妹又給了自個兒最好的姐妹,

九哥既然已經送給我?難道還會和弟妹斤斤計較這些胭脂俗粉?莫非九哥今日到訪,是因為鼎香坊生意不如往日,想起送弟妹的這些個名貴玩意想討回本錢?」

九阿哥頓時無語,他終究是功夫未到家,沒法對付眼前這個利嘴獠牙的女子啊!自己想著相著暗暗笑了起來,她還是帶刺的模樣最好看,年夜那時她也是這般的能說會道啊!

溫玉直接無視九阿哥的笑容,「九哥,既然是深夜,且您又沒什麼要事,那弟妹也沒理由留你在府歇息了。」

「我的好弟妹,你這屋子這麼多,為何還吝嗇這一間?夜深了,九哥回去也危險,你如何狠得下心讓九哥回去?」九阿哥那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笑得甚是狐媚!該死的狐狸精!

溫玉按捺下低咒,再也提不起任何盛氣,只是挑眉提高聲調問︰「哦?九哥這般可就誤會弟妹了,弟妹和十三爺成婚不久,成婚時所賞的物件都堆放著,又因為這府邸打造便是先天不足,沒有庫房。禮品物件都堆放在廂房里,

再加上生了孩子後又請了乳娘,又添了幾個丫鬟幾個小廝幾個太監,這侍奉的人都到雙五的數了,屋子也沒法空的出來。不過九哥你若是讓這些奴才空出屋子那也不是不可,只不過讓九哥你睡奴才的屋子,那不是侮了九哥您金貴的身子嗎?」。

九阿哥徹底啞然,狐狸的嘴臉也頓時垮了,冷哼一聲站起身拱拱手,「弟妹既然都明里暗里示意要讓九哥我閉門羹,九哥我再糾纏豈不是不要臉了……」

「九哥你明白就好。」你就是不要臉。溫玉面無表情地盯著九阿哥,身子卻站直,其他人也齊齊跟著溫玉起身、行禮,「九哥,不送。」

九阿哥一甩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個偌大的府邸頓時又沉寂下來,遣散了看戲的人,溫玉穿上披風,讓紜寧從馬棚里牽了匹馬到後門。

紜寧多裹了件緞子,疑惑地看著溫玉,「小姐,這深更半夜的,小姐可要去哪里?」

「去一個沒人的地方,紜寧你會騎馬吧?」

紜寧一愣,「呃??」隨即乖巧地應了聲會。

「那邊可以了,走吧,你上馬。」紜寧傻愣傻愣地按照溫玉的指示上馬,馬往前進了兩步,溫玉已穩穩當當讓紜寧拉著上了馬。

胤祥當時是攬她上去的。

「駕!」再次的策馬時,身後已經沒有當時那個溫暖寬闊的肩膀襟懷,只有無邊的風嗖嗖刮過,帶著刺心的寒冷穿過她的心扉。

紜寧有些害怕地看著兩邊陰森的樹林,感覺後邊她家小姐如斯淡定,她也只能咽咽口水繼續快速策馬穿梭在林間。

深山里的日出果然是最美的,沒想到已經折騰到這麼晚了,那老連他們還在休息嗎?

紜寧徹底被眼前的盛像所驚呆!或許是山里的太陽升的比較快,金色的光輝已經遍布整個大地,眼前來來往往的村民正互相打著招呼,手里端著一碗乳白色的液體,另一只手上似乎拿著肉餅,一派歲月靜好的景象!

「你!」遠處的蓮嬸手里的碗啪嗒落地,單薄的碗發出清脆的摔破聲應聲而破,「老雲!老雲!姑娘!姑娘!」

老雲不以為然的唾棄聲大大地從里邊的屋子傳出︰「你這老婆子越老真是越容易一驚一乍!你是不是這輩子沒見過姑……」老雲端著女乃子從里邊走了出來,看見了肅立的溫玉正一臉笑意地望著他。

「啪當!」瓷碗再次碎裂,地上的女乃子蒸蒸地冒著熱氣,「姑娘!你怎麼來了?!這……這……」老雲又往她身後看了看。

「老雲,他沒來!」溫玉苦笑著走上前,「這是紜寧,我的發小。這是老雲,這是蓮嬸,都是很好的人。」拉著紜寧給老雲蓮嬸他們看了看,又介紹過老雲蓮嬸給紜寧,也算彼此熟悉了。

老雲和蓮嬸以及各個村民都很熱情友好,同樣熱情的紜寧不一會兒便和他們打成一團玩在了一塊兒,溫玉則是坐在屋子里喝著蓮嬸煮的女乃子,聞著熟悉的味道,仿佛她又再次抓過頭上的兔絨帽扔向了眼前風流俊逸的男子。

再一眨眼,卻只剩下女乃子冒出的熱氣。

低下頭盯著淡黃色的女乃子,只感覺身上一沉,蓮嬸那張增長了不少皺紋的臉隨即呈現在眼前,「山上涼!多穿些好!看你的頭發,你這孩子嫁給他了吧?」

溫玉的頭發仍舊是簡簡單單地綰起,蓮嬸一眼識穿後溫玉咧嘴笑道︰「嫁是嫁了,倒不如不嫁那會兒呢!」

「孩子,怎麼了?受欺負了?告訴蓮嬸,等那小子回來蓮嬸幫你出口惡氣!這樣可好?」蓮嬸擁過鑽進她懷里的溫玉,呵呵笑道︰「蓮嬸身上就個女乃子的味兒,虧你還樂意鑽我懷里,嬌曼那死丫頭過了十歲就不願意再讓我抱抱了!長大了翅膀就硬了!」

溫玉一听蓮嬸似抱怨似嗔怪的話語,笑著仰頭看她,「蓮嬸身上的味道我最喜歡了,女乃香女乃香的,就像小時候在娘親的懷里。」眼角又是一濕,溫玉急速抹了一把,她這時才忽然明白她這幾天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度日,在這個時空里,她什麼親人也沒有。

阿瑪額娘只相處了短短幾個月,連額娘都還沒來得及讓她適應適應,她從沒感受到過母愛是怎樣,剛得到一個額娘卻要進宮選秀,雖然遺憾但是至少有胤祥相伴,如今相伴的人,也都不要她了…

「唉,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和,哪里有隔夜的仇呢?想當年和老雲這老不死的老頭吵架,鍋碗瓢盆照摔,把他都給砸蒙了,每回都把我嚇得夠嗆!心一個勁地跳,砸過後哪里還會再怪他怨他,倒是心疼的緊呢!像嬌曼那死丫頭嫁的那人,嫁前死活不肯,嫁了以後不還是膩得跟什麼似地!」

「嬌曼嫁人了麼?很幸福?」溫玉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耳邊蓮嬸喋喋的講述似乎起了催眠的作用,她的眼皮慢慢重了起來。

「很幸福,」真舒服,蓮嬸的懷抱真有安全感,胤祥,我們也很幸福呢……迷迷糊糊間,蓮嬸仍舊自顧自說著,「前幾天你相公也來了呢,臉色不大好,也是這麼埋在我懷里,我也沒見過他那麼哭過,說什麼怕不放手就害了她,什麼什麼亂七八糟的,蓮嬸我也沒听清楚……」

溫玉本來想支撐起神智問清楚,可是卻再也支撐不下,睡了過去。在沒有他懷抱的夜晚,沒有他在耳邊呢喃的夜晚她從未安穩睡過,她很累,她很累,的確是該,睡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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