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二章(2)水堂離燕褰珠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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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羅心里有些感動,心思卻忽然飄得有些遠了,神色間也露出一絲惆悵溫柔的思念之色。封氏瞧見她這樣小兒女的情態,也難免心中一動,想起了幾十年前,自己年少時候的旖旎風光來。人世滄桑,光陰易逝,轉眼之間,這青絲白頭之間,就已經全然變換。自己喜歡染雲堂,是眷戀著這樣的長久,而人生一世,卻哪里有這樣的長久?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不過就這樣凋零了。自己的一生,也算得上是烈烈轟轟,可到了暮年,也只有守著這樣寂寞空庭,看著兒孫們上演自己的傳奇了。

青羅從染雲堂走出來,見那外頭的雪,似乎漸漸地有停下的意思了。雪地難行,能不出來的,自然都躲在屋子里頭,圍著炭盆子說笑取樂。只有幾個新近的小丫頭,被上頭的嬤嬤姐姐們支使著傳話取東西,在那雪地里頭深一腳淺一腳抖抖索索地走著,嘴里頭難免要嘀咕幾句,迎頭撞見青羅,倒是唬的一跳。青羅倒也不生氣,只淡淡道,「這事情總是要人做的,既然當了這樣的差事,就安分妥帖做了也就罷了,口中白說兩句,也沒有什麼益處。」那幾個見青羅面上頗有些威嚴,想著方才說的,也有些畏懼,只唯唯諾諾地應著。青羅倒又笑了,「這樣冷的天,難為你們還在外頭當差,十分辛苦。這樣罷,等得了空兒,去我房里找倚檀翠墨她們幾個,領些散碎銀錢,就當是我額外賞你們的。」那幾個小丫頭本以為要受罰,倒不想有這樣喜事,忙一陣地千恩萬謝。

青羅正欲走開,卻又听她們道,「二女乃女乃一個人走著,也不叫人跟著?」青羅笑道,「我也沒有想去的地方,不過隨處走走,你們也不必跟著,自己忙自己的就是。」其中一個小丫頭訝道,「姑娘們此時都在園子里頭白香館喝酒賞梅取樂呢,怎麼二女乃女乃竟不知?才剛我還瞧見侍書姐姐滿園子得找二女乃女乃,在這里見著女乃女乃,以為是要去那邊呢。」青羅一怔,便笑道,「我倒是不知,多謝你告訴。既然這樣,更不必跟著,這里離白香館也沒有多少路程,我自己去就是了。」

白香館就在冬山山坳之中,此時積雪深厚,千株梅花吐艷,氣象十分壯觀。既是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自然是以白梅取勝了。遠遠過去,只覺白茫茫一片,只有梅香郁郁,煞是醉人。走近了看,花瓣如雪,花萼微青,花蕊細簇簇一點嬌黃,分外叫人憐愛。遠處一片紅雲,深深淺淺,乃是各色朱砂宮粉,又點綴幾處亭閣,又自然是一種風致。這一帶名為十里香雪,可知盛況。青羅早知這里有梅林蔚為壯觀,只是入冬以來事忙,卻沒有自己來過,今日一見,只覺與洗硯齋院中的精致清秀,真可謂是各有千秋了。

青羅遠遠就听見前頭熱鬧,似是聚了許多人一般,知道眾人都到了,便一路往前頭去。轉過幾株極大的白梅,果見白香館挑出來的廊子下頭,坐著懷蕊清瓊董徽等人。懷蕊先瞧見青羅,忙起身道,「嫂子來了。」眾人听懷蕊說話,才都轉身過來看,清玫就笑道,「才剛還說起嫂嫂,這忽然就出來,又穿的這樣鮮艷立在這白梅下頭,真是好看。」董徽也點頭道,「這衣裳襯著這樣景色,倒像是知道了要來賞梅,特特兒來穿來的。」青羅走過去,伸手取了一杯酒喝下,笑道,「你們在這里熱鬧,卻也不叫上我?」清玫笑道,「這可是冤枉冤哉,找了這半日也不見嫂嫂,只好先來坐著,侍書這會子還在園子里頭四處找嫂嫂呢。」青羅笑著把方才小丫頭的話說了一遍,笑道,「不過是和你玩笑,你就當真了。只是這主意好,卻是誰想起來的?」

清瓊笑道,「這個倒是問得好,你卻猜一猜。」青羅想了想道,「這樣熱鬧主意,必然是玫丫頭。」清玫笑道,「果然都猜是我,竟是都錯了。我且告訴嫂嫂,是玨妹妹呢。」青羅想到誰也沒有想到是清玨的,倒是驚訝。清玫笑道,「我和妹妹中午在那里用午膳,見外頭積雪壓著蘆葦,我隨口贊了一句好看。倒是妹妹想起來,說是听說園子里白香館看雪景最好,便央著我一起來,我想著,獨樂樂不如與眾,就把姐妹們都請了來。」青羅听了,轉而問懷蕊道,「我曾听硯香她們說過,父王每年都要在園子里頭設宴賞梅的,怎麼今年沒有說起來?」懷蕊笑道,「這會子年關將近,外頭的事情卻還沒有了解,我听外頭人說,父王每日和老將軍姑夫幾個商議著平城的事情呢,哪里還有這樣的心思。嫂嫂也不必管,只管樂就是。」

青羅想了一想,道,「父王也就罷了,既然事情忙,也不好去擾的。只是既然有這樣規矩,母妃和太妃那里也是要去請的,還有幾位姨娘那里,不說一聲兒總是不好。」清玫笑道,「偏偏你有這樣多的話。」董徽卻道,「二女乃女乃說的也有理。」眾人听了,也就遣了丫頭,去封氏、柳氏、秦氏各處請。不一時傳回來話,封氏年老,柳氏體弱,都不能出來的,只吩咐各自的小廚房做了些精致點心小菜給這里送來,皆是百般叮嚀,不許瘋過了頭,叫丫頭們小心伺候。長郡主這一日可巧家去,故而也未能來。懷蓉自然不能出去,鄭氏便在洗硯齋陪著,也不能來。安氏自那一日只後便稱病不出,此時也隨便說了個緣由便辭了。幾個姨娘見前頭的人都不去,自然也不來了。唯獨一個秦氏,倒像是歡喜的樣子,吩咐了丫頭回來說要來,自己先認真梳洗。

又過了一時,果然見秦氏扶著葉氏一路過來了。遠遠見著,只見秦氏穿著一身雪色縷金線百蝶穿花的大氅,被雪地里頭的微光映著,恍如不見,卻隱約閃著細碎金光。葉氏仍舊是往日的模樣,神情淡然溫和,一身煙青色斗篷瞧著不起眼,倒是把她的氣質襯得極好。青羅見秦氏過來,便站起來笑道,「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嬋娟。婉姨每每這樣素淨,都依舊是艷驚四座呢。」秦氏瞟了一眼青羅神色的純紅色斗篷笑道,「有年紀的人了,哪里能和二女乃女乃一樣壓得住這樣的顏色呢。」清玫也笑道,「婉姨怎麼這樣有興致,這樣冷的天,還出來和我們一起鬧呢。」

秦氏笑著指著清玫道,「你們瞧著促狹丫頭,巴巴兒叫人請了我來,一旦來了,又說這樣的話。」眾人都笑起來,秦氏又道,「這里頭的緣故就是方才的話了,我雖然年紀大了,卻也不服老呢,還想跟著你們熱鬧熱鬧,不過我不比你們離得近,這一路走過來,手腳都凍得冰涼,且讓我先喝一杯。」說著便伸手取過案上的銀梅壺,倒了一杯便飲了下去。眾人都笑道,「婉姨真是好酒量。」秦氏笑道,「這算什麼,其實你們哪一個不能喝上一杯兩杯的?只是素日在佛爺菩薩面前,都拘謹著不肯罷了。你們可別多嫌著我,我是不管的,先帶頭喝起來,姑娘們自便就是。」又笑道,「可見是當家的在這里了,雖然不是用膳的時候,這美酒佳肴,卻是一樣半樣都不少的。」

青羅笑道,「這可是冤枉我了,我也是踫了過來。」董徽笑道,「婉姨這一回可真是猜錯了。是玨丫頭想起來這一遭巧宗兒,瓊姐姐和玫妹妹心疼玨兒,就跑去廚房,只說是二女乃女乃的意思。你們想想,玫丫頭是二女乃女乃的表妹,瓊姐姐現下又是二女乃女乃的準嫂嫂,廚房里頭的人,哪里有不照著做的呢?其實二女乃女乃卻是一點不知道呢。」清瓊笑道,「徽丫頭這樣快就把我們說了出來,也不看看,誰嘴里現吃著賊贓呢。」董徽笑道,「瓊姐姐別怪我,現下真佛來了,我可不敢瞞著呢。」眾人都笑道,「可不是都吃著麼?方才二女乃女乃進來,也沒問什麼先喝了一杯,就算是同謀了,哪里會怪我們?只管放心吃喝就是了,何況現在還有婉姨給我們撐腰呢,二女乃女乃不會說什麼的。」

青羅笑道,「本來什麼事情沒有,你們卻能說出這一籃子的話來。也罷,既然坐定了同謀,我再喝一杯就是了。」秦氏笑著看她喝完,笑道,「玩笑雖然是玩笑,只有有句話還是和二女乃女乃說,我雖然不是當家的,只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這當家最忌諱的便是以權謀私,只看前頭那一位就知道了。」眾人不料她忽然說了這樣話,面上一澀,秦氏卻又笑道,「這些小事自然沒什麼,我也不過多嘴說上一句。」青羅見眾人有些不自在的樣子,忙岔開道,「姨娘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葉姑姑怎麼還站著,也快做才好。」葉氏是秦氏身邊多年的老人,地位自然不同于一般丫頭,平時不說丫頭們畢恭畢敬,各房里的主子們也都禮讓三分的。葉氏見青羅這樣說,嘴上道不敢,卻也沒有過多推辭便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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