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二章(1)水堂離燕褰珠箔

作者 ︰

露葉棲螢,風枝裊鵲。水堂離燕褰珠箔。一聲橫玉吹流雲,厭厭涼月西南落。

江際吳邊,山侵楚角。蘭橈明夜芳洲泊。殷勤留語采香人,清尊不負黃花約。

入了臘月,蓉城的雪一場接著一場,幾乎是綿綿不盡的。蓉城一帶本就濕潤,冬日嚴寒,便成了如此。四面群山如蠟像銀蛇,簇擁著中間平曠的垂星野,如天地間遺落的一塊無暇明玉,只有明川玉川兩線破開,倒像是著玉璧上頭的兩道紋理。南邊的水雲澤星羅棋布的湖澤溪流卻愈益清晰,像是這茫茫天地之間,誰落下的一串淚滴一般。極目遠眺,極遠處的嵯峨雙峰卻被紛揚的大雪遮蔽得不甚清晰,偶然窺見,如雲外仙姝,被揭開了輕紗一角,忽見風華綽約。

臘月里家事更是繁忙,年關將近,無數的雜事等著要理,真真是千頭萬緒。最要緊的,自然是年節上的祭祀之類的事&lt情。青羅雖然當著家,這樣大事也是頭一回,蓉城的規矩又不比京師,竟是一些兒也馬虎不得的。柳妃往年也不管這些,不過到了時候點個卯而已,自然也不曉得里頭的規矩。安氏那里自然是不能問的,其實這些年,她雖然當家管著這些,真到了祭祀時候,也只能和秦氏兩個人在外頭候著,不能進到里頭去的。至于其它的姨娘們,自然更是全然不能參與的。這一處倒是和京師一般,嫡庶尊卑分明,一些兒也僭越不得。

青羅這里正是愁著,只好往染雲堂去請教。染雲堂本就素淨,如今白雪青石趁著蒼翠的松柏,倒更是沉靜。雖然沒有尋常花木點綴,卻是一種恆久不變的雍雅氣度。尤其是那一株白皮松,極分明地映在水里頭,舒展優雅。青羅見門口沒有人,仔細听著里頭也沒有什麼聲響,只怕太妃正在午睡,也不敢擅自進去,就在外頭等著。過了半晌,芸月從里頭進來,見青羅立在院子里頭,忙擱下手中的茶盞,急急接出去道,「二女乃女乃怎麼站在這里?這冰天雪地的,凍壞了可怎麼說。」青羅听她喚,轉身笑道,「芸月姐姐不必這樣客氣,我也才剛過來。」芸月見青羅身上那件火紅的昭君套上頭落著的雪,情知是假,也不揭破,只暗暗投過去贊許的一眼,笑著扶著青羅進去了。

封氏果然午睡才起,見青羅和芸月一起進來,忙招呼萱月給青羅看座倒茶,又道,「可是等了好一會子?」青羅還沒開口,芸月先笑道,「太妃不知道,我才剛瞧見二女乃女乃一個人立在院子里頭,一身火紅的衣裳,被那白雪青松襯著,真是如畫兒里的仙女一般,我都看得呆了。本來想多看一會,只是怕凍著二女乃女乃,也只好少看一會子罷了。」封氏忙拉過青羅道,「我的兒,瞧你這手,凍得這樣冰冷,快渥一渥。怎麼來了也不進來,這樣冷天里站在外頭,就算是有什麼稀奇景兒,也不該傻傻在那里看著。」青羅笑道,「太妃這個時候或者在歇中覺,我怎麼好進來打擾呢。何況我看太妃院子里景致動人,就一時貪看住了,也不覺得冷了。」

封氏笑道,「我這院子里有什麼好的,不過是幾塊石頭一棵松樹而已,又是這樣安靜,沒有一絲花香顏色,日日都是這樣,有什麼瞧的呢。」青羅笑道,「太妃這話就不真了,園子里頭這樣多的好地方,太妃獨獨擇了這一處住著,自然是有旁的地方所不能及的好處呢。別說太妃喜歡,我也喜歡得了不得呢。」封氏倒像是對這話十分有興趣的樣子,便笑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喜歡這里什麼。」青羅想了想道,「染雲堂的名字,本就出自染雲為柳葉,剪水作梨花。不是春風巧,何緣有歲華。自然這景物不因春風而生,自然也就不會因為春風離去而凋零了。就拿這里的景致來比,白沙為地,青石為山,水光平靜,青松恆久。春夏秋冬,陰晴雨雪,都是一樣的舒展溫和。這里頭的長久,才是最動人的風致呢,也和太妃所修的佛家之理相通。正是因為靜到了極處,才能顯出那些細微的動的美好。風拂水面的漣漪,松枝搖曳的姿態,甚至于落下的一點雪,本來是旁的地方最尋常容易被人在萬花叢中忘卻的東西,在這個院子里頭卻是無限的風景,里頭的生機和活氣,其實是氣象萬千的,又豈是明面上瞧著的這樣寂靜呢?」

封氏仔細瞧了青羅一眼道,「倒料不到你有這樣的見識,我和你是一樣的心思。我活了這樣大的年紀,什麼事情沒有見過,花團錦簇也見得慣了,都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倒是這一分寧靜,縮移了山水天地,倒能叫人覺得安心。等你到了我這樣的歲數,自然也就知道了,難得你這樣年輕,也鞥看明白這里頭的禪機了。」說著又笑道,「只是你這樣的年紀,還有好些事情都沒有見過呢,若是被這樣方寸之地困在了,卻是不該了。你方才說的很是,這里頭其實是氣象萬千的,只是你經過的越多,瞧著它才能有更多的體悟。我在你這樣的歲數,也曾跟著先王策馬四處行走,也算是見了些世面的。你若是有這樣機遇,也要好生瞧一瞧外頭的天地。若是為百姓做主的人都不知這民間是何等樣,又豈能有好的行事主意呢?」

青羅忙笑道,「太妃說的極是。」封氏笑道,「我這話也是白說,這人間的道理,都要自己一步一步去看去想的,老人說的話,也只能是一句話,至于孩子們怎樣,那都是你們的事情了。我如今只是羨慕你們這樣的好年紀,有什麼事情做不得呢。」說這話,封氏仔細打量青羅周身的裝束,笑道,「我本來就想著你這樣的容貌氣度,著這樣的正紅之色最是得當,就如一朵玫瑰花似的,真真好看。除了你,也沒有幾個人能襯得起這樣的顏色。這正紅本就是最尊貴端正的顏色,也最是挑人的。我活了這些年,旁的不說,看人的眼光還是有幾分的,斷不會瞧錯了人。你如今這樣的年紀,自然如玫瑰花一般嬌艷明快,再過了些年頭,或者就能開成咱們西疆最尊貴的一朵牡丹花兒,那才是不辜負了我和王爺王妃的期望呢。」

青羅低頭稱謝,封氏才道,「你巴巴兒來這一遭兒,定然是有事問我的,我倒是老糊涂了,拉著你說了這半日的閑話。」青羅笑道,「倒是有些事情要問的。眼見著年關將近,依著規矩,除夕夜是要祭祖並與民同歡的,只是孫媳年輕,也沒有經過這樣的事情,跟母妃商量了半日,還是要來問一問太妃才好。」封氏點頭道,「這年祭乃是王族大事,的確是馬虎不得的。你也不許憂心,這雖然是大事,卻正因為是大事,都有往年的例子可以依循,不過還是那些事情,也不過是根據參與祭典的人或有不同稍稍不同些。不過今年我的意思,是由你和慕兒兩個主持祭典。」青羅忙道,「這我豈敢呢,按著規矩,這樣的典禮自然是由父王和母妃來主持的,何況還有太妃這樣的長輩?我還是新婦,哪里能當得這樣的大任呢,若是出了一些兒錯,可不是誤了大事麼。」

封氏擺手道,「你不必推辭,我也听了前頭遞進來的消息,平城那邊的戰事也快平復,慕兒和思兒兩個年前也就都回來了。你雖是新婦,卻是最尊貴的世子妃,是我西疆和京師和平的使節,自然是不同的。到了除夕,一家子團聚,慕兒凱旋歸來,又是新婚之喜,由你們主持祭典,再到城門樓上和百姓同慶佳節,豈不是喜上加喜?自然更是萬眾歸心的。何況你這樣的出身,什麼樣的的陣仗沒有見過?我也听人說起你在落陽樓的舉動,自然不會有失的。你既然問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如此,王爺和王妃自然也知道這里頭的寓意,自然不會有二話的,你就好生籌措著吧。只是這樣一來,往年的規矩也要有些調動,你只管自己拿主意,若有什麼極為要緊的,再來問我就是了。我總想著,既然把這家交給了你,就是信賴你的意思,你只管放開了手腳。」封氏略頓了頓,又笑道,「我也知道,你如今心里頭最惦記的不是這些事情,是遠在他鄉的慕兒。所以還是記著一件事,別為了這兒女心思耽誤了事情。要我說,你若是長日無聊,這日子就更難過,如今忙起來,日子倒是過的快些。等你忙完了這些事情,慕兒也就回來了,豈不是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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