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續紅樓舊夢 十八、木石無緣心如死灰 大廈將傾力挽狂瀾

作者 ︰

待回到瀟湘館,那黛玉已經起來了,坐在案前發呆。見紫鵑進來,跟沒看見一樣。

紫鵑拿起一件披風給黛玉披在身上,黛玉道,「你剛才干什麼去了?」

「沒干什麼,去給太太回個話,太太關心姑娘的身子呢。」

黛玉便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那黛玉本是個敏感多心的,見身邊這等伺候,又見紫鵑如此反常,便知起了變故,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偏那紫鵑不肯說,黛玉越發明白了。

眼瞅著紫鵑仍回廂房,便叫了黃鸝,對人只說散心,不許人跟著,主僕二人走出瀟湘館。

黛玉便一徑的向園外去,黃鸝道,「姑娘走慢些,出了汗再晾著,怎生得了?」

那黛玉充耳不聞。一直走到沁芳閘前,忽的不走了,只豎起耳朵听。黃鸝趕上來,被黛玉一把抓住,做了個禁聲的動作,那黃鸝好奇起來,也站住了仔細听。

卻原來是趙姨娘和一個老嬤嬤在橋上說話,那老嬤嬤道,「姨女乃女乃又是去找三姑娘不成?」

趙姨娘道,「可不是!我進這園來,除了去她那房里,還能去哪?」

「瞧您說的,這園子這麼大,姨女乃女乃哪不能逛逛去?如今這又入了春,到處花紅柳綠的。」

那趙姨娘冷哼一聲,「園子再好又怎麼樣?還不知將來姓誰的姓呢!」

那婆子詫異道,「姨女乃女乃這是什麼話!當然是姓賈的嘍!」

趙姨娘笑道,「如今這外頭傳的不象,老爺心焦著呢!算了不說了,我得找我那三丫頭去!」

「姨女乃女乃找三姑娘又有啥事?這如今家里上下都是姑娘說了算,您現在跟太上老封君似的了!」

「趙姨娘道,「快別說這話,沒的羞死個人!我哪里還是她娘,比個奴才還不如!呶,你瞧瞧,我就讓她給環兒收房妾,她都不肯!說是家孝期間不得娶親!既如此,那寶玉兒怎麼還要娶親的?」

黛玉听到這里,心突的一跳,忙掩住嘴,又屏氣仔細听。那黃鸝也嚇了一跳,見黛玉神色專注,知道下面說的不好,一時又不知怎麼辦,只听得那婆子道,「是啊,我也听說了,月初就過門!只是怎麼會定了寶姑娘呢?那林姑娘跟他從小長到大的……」

趙姨娘道,「老太太都歸西了,這個家還不是太太說了算!她不訂自己的親外甥女兒,還能訂外人不成!只是便宜了林丫頭,那麼個病殃殃的,北靜王府也能看中?定了做側妃,真是看不出來……也不怕福大折了她的腰!……」又絮絮叨叨說了一些話,徑自去了。

黃鸝便去看黛玉,只見黛玉的臉煞白煞白的,眼珠子卻烏黑,愣怔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向外走。黃鸝忙上去扶住,道,「姑娘,咱回去吧。」

那黛玉不理不睬,腳步似有千斤重,一步一步的向外挪,一直挪到王夫人院前,上前打門。

永遠來開門,見是黃鸝扶著黛玉喘吁吁的立在門前,那黃鸝一個勁的打眼色,永遠一時不解,黛玉已進得門來,直奔書房。

襲人等正在房中勸寶玉,寶玉不理不睬的痴坐著,形同木偶,襲人等唯有暗暗飲泣。忽黛玉走了進來,笑道,「寶哥哥……」

那寶玉連日來一直如痴如醉,三魂去了兩魂半,忽聞黛玉聲音,仿佛黑暗中一道閃電當空劈下,抬頭看去,只見黛玉笑吟吟的立在眼前。

「寶哥哥,你可還好?」黛玉邊問邊笑著坐到椅上。

「妹妹可好?」寶玉開口問道,望著黛玉,心里說不出的喜悅安慰。

「挺好,听聞哥哥訂了親,特來道喜。」黛玉回答。

那寶玉听聞此言,心尖如同被刀割過一般,只疼的冷汗涔涔而下。

那黛玉繼續笑道,「金玉良緣,果真是配得!我一個無依無靠一無所有的丫頭,並無恭賀之禮,只能口頭道一聲恭喜了!」

襲人等眾丫環在旁邊听著不象,忙上前岔開,襲人捧上一杯茶,笑道,「林姑娘請喝茶!」

那黛玉不理,只管看著寶玉,邊笑著邊微微的點頭。

那寶玉疼的幾欲死過去,見黛玉如此神情言語,只覺得五內俱焚,卻又深感無力挫敗,一時心如死灰,摘下所佩的玉慣在地上,又上前用腳狠命的踩。眾丫環婆子一哄而上,攔住寶玉,早有人拾起那玉來。

黛玉只坐那兒,看著眾人亂成一團,只是笑。那寶玉被按坐在椅子上,忽想起那年的事,心頭一寬,笑道,「妹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出家當和尚去!」

襲人等唬了一跳,還未及開言,那黛玉已笑了,「很好,很好。」站起身便向外走,黃鸝忙跟上去。

黛玉這次走的奇快,也不要人扶,一直走進園去,過了沁芳橋,一直走到瀟湘館前,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黃鸝只嚇的目瞪口呆,忙上前扶住,黛玉向後一倒,倒在黃鸝身上。

黃鸝嚇的叫了起來,館中眾婆子丫環忙出來將黛玉抬進屋,放在床上,早有婆子跑出去請太醫,又有婆子使喚小丫頭子擰了毛巾,給黛玉淨臉。

紫鵑見插不上手,便叫黃鸝到廊上,細問怎麼個回事,黃鸝——了。

那紫鵑呆了半晌,眼淚流了下來,「姑娘保不住了。」

寶玉狠命摔玉連同著黛玉病情報到王夫人處,王夫人深感惶恐,一邊愁道,「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一邊忙扶了婆子進園中探望黛玉,唯恐出什麼差池,給北靜王府無法交代。

及至到了瀟湘館內,那黛玉躺在床上閉著眼,氣息微弱,臉色雪白,丫頭們熬的藥以及炖的人參燕窩根本灌不進去。王夫人坐了一會兒,嘆口氣離開,回到上房一邊命人請老爺,一邊命周瑞家的,去北靜王府通報一聲,就說黛玉病重。

且不論這些人亂哄哄的,只說那黛玉已心如死灰,只求速死。紫鵑雪雁等苦勸不住。

北靜王妃聞訊,親自來看了一回,見那黛玉睡在被子里如同無物,眉間微蹙,睫毛長長的,趁的眼瞼下一圈陰影,越發顯的柔弱無依,想起她生平堪憐,落下淚來,拉了帕子拭淚,一邊道,「我知妹子神仙樣人,幼小失哺,在世間走此一遭,受了多少冷眼,著實堪憐。我是真心的疼愛妹妹,家夫也是真心的仰慕妹妹,本想著接妹妹到我王府,讓妹妹從此終身有靠無憂無慮,強比嫁與那些庸夫俗子的好!妹妹怎生不願意呢?」

那黛玉聞言,眼皮略動動,早有幾顆晶瑩的淚珠滾了下來。

北靜王妃又道,「望妹妹保重自己,咱們的好日子,長著呢……」

那黛玉強行展開雙眸,見北靜王妃坐在榻前,微微一笑,啞聲道,「多謝,只是,我今生有負王爺王妃厚愛了!我只有一顆心,早已不是我的了。王妃何必強我這個無心之人?」

北靜王妃不解,王夫人忙道,「王妃莫听小孩子胡說。」又對黛玉道,「好好兒的,什麼有心無心的?你只管好生養著,啊?」

那黛玉閉上眼楮不再答言。

北靜王妃又坐一會兒,見黛玉睡了,便起身告辭,回去向北靜王稟告不提。

第二日,忽下人報南安太妃來訪。

王夫人忙著按品階裝束,一邊思忖,「素與那南安王府不遠不近,這南安太妃忽然到此,不知何意?」

恰探春正在王夫人房中回稟事情,聞言也是一驚。那王夫人去花廳接待,探春放心不下,帶了侍書悄悄的走到花廳窗外側耳細听。

只听二人敘禮畢,又說了些閑話,那南安太妃便道,「實不相瞞,本宮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這里並無外人,本宮打開天窗說亮話。那貴妃的事,想必夫人早已听說了?」

探春心里咯 一下,那王夫人早跪下去,淚流不止,「求太妃指點!」

南安太妃道,「如今已過了這般久,貴妃之事朝廷始終隱忍不發,具體情由原諒本宮無可奉告,只是,本宮今日既然來了,就是來助貴府一臂之力的。」說著命婆子扶起王夫人。

王夫人坐在座位上,仍是拭淚不止。

那南安太妃道,「實不相瞞,如今東邊暹羅國國王前來求聘公主下嫁,聖上並無適齡公主,想在各郡王府中選取郡主封為公主和番,這不,只有南安王府的如意郡主差強人意。只是,實不相瞞,本宮只有此一孫女,嬌生慣養著實可人疼,本宮實在舍不得……因此上,本宮便想在各親朋好友的府上選一女替代如意……」王夫人聞言皺眉不語。那南安太妃又道,「對此女要求甚高,必大家閨秀方可,否則嫁過去事事不懂豈不丟我中華大國的臉面!本宮選來選去,就只有貴府和另外幾家的姑娘拔尖兒,因此上,本宮便冒昧來了。」王夫人道,「不知太妃看中我家哪個姑娘?」南安太妃道,「其實薛家大姑娘著實合本宮心意,只是听聞已許了令郎了?」王夫人忙道,「慚愧,因薛家夫人是我胞妹,故親上做親……」南安太妃笑道,「不用解釋,本宮理解。除薛大姑娘外,貴府那三姑娘,倒是不錯。」探春在窗外一驚,心髒撲撲的跳。忙按住胸脯,屏聲細听。這邊王夫人沉吟不語。南安太妃度其色,知其不舍,便笑道,「夫人請三思吧。本宮再透點消息與夫人,听說江南甄府敗了時,曾有箱籠寄于貴府?此事朝廷已盡知了。今日不拿夫人當外人,提防著些好……」一句話說的王夫人臉如死灰。探春早已忍耐不住,徑自走了進來,撲 跪倒在地,「奴婢願听從太妃安排,代替郡主前往

暹羅和番!只求太妃可憐我族中人多業大,多多蔭護!」說畢連連叩頭。

那南安太妃大喜,親自上前扶起探春,又用帕子替她拭淚,「好姑娘,難得你這番心意,竟是個巾幗英雄!你且放心,你既是替代郡主和番,公主名號是要封的,你是以我朝正式公主名份下嫁,是我朝的功臣,功臣的家人,聖上豈能不格外開恩?你且放心便是。」

當下又叮囑了些別的,那南安太妃便心滿意足告辭而去。

王夫人看著探春哭道,「這可是你自個兒選的!你這丫頭……」

探春也哭了,「若是犧牲孩兒一人,能救得全家,孩兒心甘情願!」

當下消息傳出去,人人皆知探春之事。

那南安王府早將此事稟告朝廷,朝廷便封了探春為公主,三日後便開了船隊拉了儀仗嫁妝,送其東去。

寶玉听聞此事,心里大痛,找了王夫人,哭著鬧著非要送一程。

那賈政便道,「如此也好,讓他跟去見見世面。」

王夫人道,「可是這馬上就要娶寶釵進門了……」

賈政道,「這是頭等大事,暫且緩緩吧。你親自跟姨太太賠個不是,等寶玉兒歸來,再行婚禮不遲。再,雖說並不圓房,可究竟是家孝中,傳出去不雅,如今好容易出了這等好事,聖上正對我賈府另眼相看,咱們更應該兢兢業業仔細小心才對,別自個兒拿了刀把子塞給他人。」

王夫人便不語,心里老大不高興。

賈政又道,「鏈兒媳婦到底怎樣了?這也過了好幾個月了,她那身體還未調養好嗎?」。

王夫人嘆道,「不中用的了!如今瘦的比那林丫頭也差不了哪去。」

夫婦二人嘆息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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