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續紅樓舊夢 十六、痴聞噩耗痴人成痴 春開詞社春女頌春

作者 ︰

沒兩日,北靜王府央了官媒,與黛玉交換庚貼,親事便訂了。因是側妃,北靜王府又上報朝廷給黛玉造冊,一邊令人打理妝點王府,北靜王妃撥了西院兒出來與黛玉住,兩家商量了,只等著秋後便娶過門來。因黛玉體弱,北靜王妃又格外體恤,未曾派嬤嬤過來教黛玉規矩,只說著等過了門慢慢教。

這黛玉因臥病在床,一直不曾出門,王夫人又下令眾人瞞著黛玉及身邊丫頭,深恐嫁前出了什麼差錯,所以消息合府皆知,唯瀟湘館眾人不曉。賈府中也不敢再如先前對待黛玉,另撥了人專程至瀟湘館伺候,起居用度,皆按王妃標準伺候。

那黛玉見此情景自是起疑,問紫鵑雪雁黃鸝,皆道不知。又問前來伺候的嬤嬤們,也是搖頭不知。黛玉畢竟年幼單純,養在深閨未經世事,見此情景暗忖,如此鋪張,必有緣故。這些人皆道不知,顯然是婚姻動了,我一個女孩兒家,自是瞞著我的;就算是許了別人家,也沒必要如此厚待,除非……是許了寶玉,自然照未來二女乃女乃身份對待,才會如此。想到此,心頭一喜,身體竟好了起來。這黛玉一腔痴情只用在寶玉身上,又道北靜王那邊早辭了的,哪里會想到別處去?又想著賈母疼護自個兒,雖說生前未將自己終身許定,可平時言三語四的早透了風點定自己是孫媳人選了,想來生前已有安排……

且說寶玉自搬出大觀園,一直居住在王夫人院內的兩間書房里,每日間早晚吟誦功課,只待秋試。因這賈母去世,賈政等又人心惶惶一直居住在外書房听候消息,這寶玉並未被十分拘謹。

這日寶玉躺在房中閑翻漱玉詞,——花難,西風留舊寒」一句時,不免興起,令永遠伺候穿衣,要去大觀園看花。永遠道,「爺好生看書多好,沒的亂逛什麼?若老爺回來看不見爺,又生氣,爺就吃不了的虧!」寶玉一邊系腰帶一邊笑道,「你懂什麼,這麼個好天兒,春暖花開,若不出去,豈不辜負這大好春光?我就是拼著被老爺責怪,也得出去走這一遭兒!」永遠笑道,「等二爺娶了寶姑娘,寶姑娘定會勸二爺收心看書的!」寶玉奇道,「你說什麼?」「哎喲,我說順了嘴了……」永遠忙掩住口,「不過二爺是爺們家,不會因此話責罰我的……」「我不責罰你,只是,你剛說什麼?再說一遍來。」寶玉凝目盯著永遠。「爺還不知道?爺已與寶姑娘訂了親了。」永遠笑道。「你听誰說的?」寶玉抓住永遠的手腕。「哎喲,爺,抓疼了……」永遠皺眉呼痛,寶玉不依不饒,「方才所言可是當真?」永遠好容易擺月兌寶玉,只見腕上兩道指痕,當下噘著嘴,跺跺腳,「爺听要娶寶姑娘了,就高興成這樣?也不管我們疼不疼,只管捏了來!爺要是知道咱家還要出位王妃,不更高興!」「什麼王妃?誰?」寶玉上前一步,永遠忙躲開,「爺立住,不用過來,我說便是。北靜王府已訂了林姑娘為側妃了,咱家又要出位王妃了,豈不是好?」話未說完,寶玉咕咚一聲,仰倒在地上,嚇的永遠急叫不止。襲人在廂房跟麝月秋紋說話,因此次麝月秋紋也在放出去之列,幾人得空便湊在一起淚眼相看難舍難分,只留了永遠在屋里伺候寶玉。此時听到永遠的叫聲,幾人嚇了一跳,忙跑到上房,也不及細問,相幫著將寶玉搭到床上,便派人請太醫。這邊早已驚動了王夫人,帶了婆子丫環走進來,在寶玉床邊坐定。沒一刻太醫到,細把了脈,便伸手掐寶玉人中,寶玉哎呀一聲,醒了過來。太醫笑道,「沒大事,二爺是受了刺激了。老朽給開幾副方子,壓壓驚便是。」小廝便引了太醫去寫方子抓藥不提。這邊王夫人便審問永遠。永遠嚇的一行哭,一行把方才事說了。那寶玉睡在床上,兩眼直直的。王夫人便訓襲人,「你們干什麼去了?由著這丫頭在這里胡說八道?她不知道,你們還不知道麼?」一句話嚇的襲人麝月秋紋忙跪下,襲人陪笑道,「太太說的是,是咱們沒提防。只是,這事早晚是瞞不住的,難不成要瞞他一輩子?太太想,與其等到成親時才讓他知道鬧出事來,不如提早說了,讓他心里有個準備……」王夫人無話。半晌道,「你們好生伺候著罷。有事來稟報我。不許他出去。」說著自回房。那寶玉不吃不喝,痴痴的睡到半夜,忽的坐了起來,掀開被子便向外跑,嘴里大喊著,「別攔我,我要去找林妹妹!」唬的眾丫頭忙死命攔住,那寶玉力氣奇大,襲人抱住他的腰,仍墜他不住,又撲上兩個丫頭抱住腿,方才拽住了,那寶玉大喊大叫起來,口口聲聲找林妹妹。早驚動了賈政王夫人,賈政听寶玉一口一個林妹妹,命小廝,「來人,堵住他的嘴!」王夫人急道,「堵他的嘴作甚?」賈政道,「那林姑娘已是北靜王府的人,貴為王妃,豈能由這不肖子玷辱了去!若傳到外面,咱一家性命要是不要!」一句話點醒了王夫人,襲人早撲上去,伸手堵寶玉的嘴,寶玉張口便咬,襲人躲閃不及,被咬中兩根手指,只疼的肝膽欲裂。賈政見治不住寶玉,命小廝拿繩子將寶玉綁了,又用帕子塞住口,方漸漸安靜下來,眾人將寶玉抬上床,用被子蓋了。王夫人便命襲人,「好生伺候著,別睡熟了,輪流看著他,勤給他翻身子,別壓麻了。」又嚴令眾人不許走漏風聲。賈政夫婦二人回房,賈政直氣的睚眥必裂,連罵「孽子!」王夫人哭道,「這可如何是好!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要不,跟薛家商量商量,提前把婚事辦了吧!」賈政道,「為免出丑,也只好如此了。」第二日王夫人便親去薛家,與薛姨媽薛蟠商量了,擇定下個月初成親。寶釵聞得此事,深感憂慮。刑岫煙一旁勸慰道,「這都是命,姐姐不必憂愁了。」寶釵不答,反道,「听說前大嫂子金桂死了,是怎麼死的?」岫煙道,「說是暴病身亡呢。」寶釵道,「也罷了,她雖是下堂婦,也畢竟曾是咱家的媳婦,不可過冷漠了。大哥哥是不好去的,讓蝌兒去吧,多帶些銀子。」岫煙低頭道,「是。」寶釵又道,「只怕那夏家見咱的人去,不給好臉色的,你好生叮囑了蝌兒,讓他不用置氣,听著便是。只把那場面熬完了。」岫煙笑道,「這個自然,我還省得。」又道,「我想著抽空去園子里看看黛玉和妙玉。姐姐與我一起去嗎?」。寶釵低頭思忖一會兒,道,「也罷了,我與你同去罷。」二人便一起去大觀園中,先順路去了黛玉的瀟湘館。那黛玉正坐在廊下撫琴,見到二人,忙站起來讓座,又命雪雁倒茶。三人坐定,寶釵便道,「你身子骨兒才好些,又坐在這廊下吹。如今這天氣雖和暖些,到底有些寒意未怯,所謂春捂秋凍,你也太不仔細了!」黛玉笑道,「姐姐教訓的是。只是這風和日麗春光大好,杜鵑花兒都開了的,我想著不該辜負這春,便出來略坐一坐,想來無妨。」一時雪雁沏上茶來,三人便低頭喝茶。黛玉忽笑道,「聞得湘雲那丫頭出了嫁了!我這一向病著,竟沒打听得,她嫁前來過一次府里,我也沒見到。」岫煙道,「可不是!听說在那邊過的甚好。可笑你寶哥哥送給那衛若蘭的禮,你道是什麼?」黛玉便凝眉思索片刻,道,「可是那……金麒麟?」岫煙笑起來,「真真你個有心的!可不是那金麒麟!這夫婦二人一人佩了一個,端的是郎才女貌羨煞旁人!」黛玉微笑,「且別說雲兒,就是姐姐你,不也是如此?」岫煙騰的把臉紅了,囁嚅著低頭喝茶。那寶釵只微笑不語。黛玉眼瞅著柳絲如煙一片翡綠,不禁嘆道,「如今這詩社再沒人興起!我現在有心邀得一社,竟不成社了!」「俗語道三人成行,今日咱三人在此,便成一社何妨?」寶釵微笑道。岫煙也道,「難得你二人有如此雅興,我便湊個趣如何?」三人皆來了興致。那黛玉便道,「我最近在研究詞,不如今兒個便邀個詞社吧?那詩寫來寫去怪膩的。」寶釵笑道,「你寫詩也有嫌膩的時候兒?」岫煙也笑道,「這詞上我卻不能,聊以應個景罷了。你卻說了來,以何為題?」黛玉道,「我想著,就寫這春意如何?詞牌不限。」寶釵點頭,「也罷了,便依你。」當下黛玉便令丫環燃香磨墨,拿了花箋,三人各自思索,約一刻鐘工夫,便皆有了,各自寫下來。先看那薛寶釵的,寶釵笑道,「詞上我是不成。因此只撿了最簡單的十六字令寫了三闕。你們莫笑話。」刑林二人看時,只見︰「其一、春,寒月幽窗夢謝橋。疏影里,花落滿青絲。其二、春,紅箋胭痕憶易安。三更漏,字字訴衷情。

其三、春,江岸桃花遇故人。琵琶語,酒盡阮郎歸。」

黛玉岫煙便笑道,「姐姐還說不成?這一會兒功夫三闕都出來了。」

看刑岫煙的,是一闕千秋歲。

「臘冬悄逝,水暖瓊冰碎。仍料峭,東風笑。展縴縴玉墨,細把春來畫。

畫不盡,春山春水春花俏。

鳳挽青絲髻,黛染雙眉遠。寒未怯,侵羅襪。喜盈盈粉杏,攜友春光踏。

疏影里,語歡酒盡斜陽落。」

「好個瀟灑利落人兒,果然人如其詞,閑雲野鶴一般。」黛玉贊道。

寶釵笑道,「我們的都看完了,你的呢?拿來我們一觀。」

黛玉道,「看了二位姐姐的,我哪里還敢獻丑?」

寶釵岫煙笑道,「說這話卻是該罰!太虛假!自己姐妹,何需如此?」

當下便看黛玉的,只見花箋上一闕瀟湘夜雨。

「十里繁華,秦淮河畔,斜陽讀倦清詞。

苦吟無墨字不成。

懷卞賽,梅村淚落,空惆悵,三桂情深。

桃花扇,杜鵑舊跡,豆寇芳華。

紅顏白發,青山隱隱,顧媚橫生。

共展湘蘭卷,笑畫嬋娟。

風乍起,一池月碎,焚箋葬花憶青蓮。

多情柳,黃昏次第,郁郁望金陵。」

刑岫煙和寶釵連聲贊嘆,岫煙道,「滿闕無春字,卻顯是春色宜人。且我看來,這闕詞不單單是寫春這般簡單吧?分明是瓖了人名在內的……」

寶釵道,「可不是!應該是秦淮八艷的名字。我且猜上一猜,妹妹看我說的可對?」

一語未了,岫煙一聲驚呼,卻原來是丫頭黃鸝在旁邊斟茶,听的入神,忘了手里的茶水,將水倒在了岫煙手上。

眾丫環唬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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