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續紅樓舊夢 十五、妒爭高低孽子闖禍 欲挽殘局弱女成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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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便道,「姨娘這是賭氣呢,還是怎樣呢?好端端一個小丫頭,才十二,如何收在房里?」

趙姨娘道,「賭不賭氣的,不收也得收了!那小丫頭子已經有了身孕了!」

探春惜春大驚,探春忙問,「此話當真!」

趙姨娘道,「這還有假!晴兒已經有孕了,就把她收房里吧……」

探春怒道,「造孽呀!姑且不論家孝中做出這等先奸後娶的事來!就是論年齡,這才十二歲的小丫頭……」說到這里便說不下去,只把臉飛紅了,仍一臉的怒氣。

趙姨娘道,「你別說的這麼難听!不過是個妾,什麼先奸後娶的!哪個少爺房中不如此!就是那寶玉房里也未必干淨了……」

早有教導的老嬤嬤們听著不象,走進來,對趙姨娘道,「姨太太先回去吧,這兩個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家。等姑娘稟報了太太再做定奪吧。」

那趙姨娘便站起來出門,邊走邊嘟囔著,「那襲人只怕也不干淨!哼!一樣的爺,憑什麼寶玉可以收妾在房里環兒不可以?憑什麼寶玉可以家孝中娶親環兒不可以?論孝道,環兒這個可已經有了身孕了,說不定就是個兒子,賈府的第二個孫子!這可是跑到寶玉前面去了……」

說到孫子二字,故意抬高了聲音,唯恐人听不到似的。那探春惜春听的分明,探春坐著只有喘氣的份,半天才嘆道,「亂了,亂了!」那眼淚便直流下來。

惜春不吭聲,只是對著房中擺的大觀園的畫發呆。

當晚探春便把事情稟報了王夫人,恰巧賈政也在房中,聞言只氣的半死,一迭連聲的叫拿環兒來。

等賈環到,只嚇的戰戰兢兢,賈政便上前死命的喘了幾腳,又命人拿繩子來勒死,趙姨娘听到消息趕到上房,跪在賈政面前殺豬似的嚎。

賈政便指著趙姨娘,「你養的好兒子!家孝中做出這等事來!」

趙姨娘一邊護著賈環一邊哭道,「事情已經做出來了!好歹那懷了的也是你孫子啊!求老爺開恩!」說著便叩頭不已。

「呸!我孫子!這樣的孫子不要也罷!」賈政怒道,「來人哪,把那小丫頭拖出去賣了!」

探春忙跪下拖住賈政的衣襟,「老爺息怒!切不可如此!」

賈政看到探春,「是了,我倒忘了,你當然要護著你娘你兄弟了!哈哈,我倒忘了……一個娘胎里的……」

一句話把探春說愣了,跪在那里煞白了臉,不知如何是好,仿佛寒冬臘月里一桶冰水從天而降,冷的直哆嗦。

王夫人見狀,忙拉起探春,對著賈政嗔道,「老爺糊涂了麼!環兒做出來的事,憑白的怪到三丫頭身上作甚?!她一姑娘家知道什麼!」

賈政笑道,「可不是!親不親,自家人!」

當下都不作聲,王夫人,趙姨娘,賈環等皆齊齊的看向探春。

探春跪那里愣怔半晌,臉色越發白的嚇人,走上前,撲 跪倒,「老爺容稟。晴兒賣不得!晴兒是懷了孕的,這有孕的丫頭如何出賣?環兒再不好,晴兒肚子里懷的卻是賈家的後代,老爺不是賣丫頭,是賣自己的親孫子!且,出了這種事,正是該捂著掖著的才對,現在家孝期間,這事若傳揚出去……就是平常時候也不該如此,惶論于現今朝廷態度不明正是水深火熱之際!咱們藏都藏不及,又怎能把由頭主動遞于人手!求老爺三思!」

說著便叩頭不止。一席話亦說醒了趙姨娘和賈環,當下也都嚇的臉色發白,方曉得此事不是兒戲。

這邊王夫人拽起探春,「我的兒,你受了委屈了!」探春聞得此言,嗚嗚咽咽的哭了出來。

賈政如夢初醒,想起方才說的話,未免愧疚,待要說什麼,又不好說,半晌嘆了口氣,「便依了你,不賣便是。晴兒那丫頭,好生伺候著待產,等生完孩子再賣!這是禍根,我賈府留不得!」

探春回到秋爽齋,無情無緒的,坐在窗前發呆。侍書打發畫眉倒上茶來,探春看到畫眉,想起晴兒,越發心煩。

又有林之孝家的在門外求見,見到探春,便道,「如今已入了春了,各房大丫頭什麼時候放?原先老太太在時,說是過了年便放的,結果老太太沒了,正用人之際,就沒提起此事。如今又新增了十幾個丫頭,添了好些費用;加上老太太房中的幾位大姑娘也空了下來……請姑娘下令,看如何是好,咱們好依命行事。」

探春便嘆了口氣,「到底拖不過……容我回稟了太太,這幾日便放了吧。老太太房中的那些個大丫頭子,放出去的時候多給些銀兩,也不枉了她們服侍老太太一場。」

林之孝家的答應一聲自去了。這里侍書翠墨走上前跪下哭道,「姑娘好狠的心!」

探春的眼淚便如斷線的珠子般落了下來,「不是我狠心,如今你們也都大了,如何耽誤的起?」

侍書哭道,「姑娘莫用這些話搪塞我們!」

探春抹了把眼淚,「你們若想的開,便想的開,若想不開,也只好隨了你們。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如今早也是散,晚也是散,只散了便是,各人好干各人的去!……」

說著便命侍書將自己的首飾匣捧了出來,拿出兩枚玉鐲,給侍書翠墨一人一枚,「我也無好的給你們,這是我常戴了的,你們拿了去,見物如見人罷了……以後……我自個兒還不知怎樣個結局呢!」想起方才事,越發哭個不住。

那侍書翠墨聞得此言,想起探春生平,自小因庶出被人輕賤,自個兒再穩重自愛,也終是被人瞧不起,雖父母俱在,其身世之可憐並不亞于投奔了來的黛玉,不免越發傷感……抱著探春哭個不休。

第二日探春便親自來回王夫人,王夫人點頭道,「既如此,這幾日便放了罷。不能因這些雜七雜八的事耽誤了人家孩子。」

探春答應一聲,見王夫人無話,便搭訕著要走。

王夫人道,「你且站住。」走上前,模了模探春的鬢角,「昨兒個你父親說的那些話,你千萬別朝心里去。什麼正出庶出的,都是他的親骨血。」

一句話說的探春流下淚來。

王夫人拉著探春坐下,「實打實說來,你卻不是我生的!只是你這孩子著實讓人心疼,行動作事我都知道的,我是打心眼里疼你,把你跟寶玉兒一樣看待!我如今也沒姑娘,就一個姑娘吧,還入了宮了,這如今懷著身孕就沒了……」說到這里哽咽了,低頭垂淚。

探春聞得此言,知王夫人確是肺腑之言,忙收淚笑勸道,「這如今朝廷動向不明,大姐姐沒了,也是夏太監傳出來的話,誰知是真是假?如今已過了幾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卻是什麼緣故?」

王夫人嘆道,「可不是呢,如今都猜測著呢。若說沒什麼吧,這老太太的葬禮卻是一點格外恩賞沒有,若說有什麼,偏又這麼耗著……」

探春道,「沒有請外面老爺們拼著花些個銀子,找個可靠兒的人,好好打听了來?福也罷禍也罷,咱們也好準備著。」

王夫人道,「談何容易!你一姑娘家,難得有這份心,沒白疼了你。這會子我也乏了,你且回園吧。」

探春答應一聲,轉身出來。

王夫人又道,「對了,你史大妹妹下個月初過門,你當這個家,我囑咐你一句,多挑兩件好的首飾給她送去。如今家事艱難,我也知道的,只是也不差這兩樣。她在咱府中長大,不可薄了她。」

探春答應著自去了。

這里王夫人便歇息,一時想到元春,不免心痛如絞,一時又想到寶玉,由寶玉想到寶釵,不免心中得意,一時又想到賈蘭身上,這孩子隨他父親賈珠,用功苦讀,將來一定是出息的,心中大感寬慰……

忽丫環來報,說北靜王妃來訪,王夫人忙命好生在前廳接待著,一邊又匆忙換衣服。及至到前廳,那北靜王妃果然笑嘻嘻的坐在桌旁,見到王夫人,站起身見禮。

王夫人忙上前跪下叩頭,北靜王妃連稱不敢,親手攙住,扶到主位坐下。

北靜王妃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今日來,卻是為貴府中林翰林之女而來。我想冒昧問下,林小姐可聘了人沒有?」

王夫人心道,「來了。」忙垂首回答,「待字閨中,尚未行聘。」

北靜王妃聞言笑道,「實不相瞞,愚夫侍妾不少,個個粗鄙,並無臂膀可幫襯著家事,愚夫也總說納一賢良側妃幫我則個。那日偶見到林小姐,甚感投緣,回去後問過愚夫,愚夫也道甚好。因此我才冒昧問下,夫人莫怪才是。」

王夫人連稱不敢,又道,「林姑娘乃太君外孫女,姑蘇人氏,因自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方接了來在府中教養。此女行事舉止大方,溫柔賢良,唯一不足處,身子較弱,多年來未斷醫藥。」

北靜王妃不等說完便接道,「這個無妨,身子不好慢慢調養便是,只難得的淑靜秀雅。夫人這是允了?」

王夫人忙站起來,「王府求聘,不嫌粗陋納為側妃,乃我賈宅榮耀,又怎敢相拒?」

北靜王妃也站起來,扶著王夫人坐下,「如此,我便求媒前來。」

當下兩人又談了些家長里短,北靜王妃便告辭回去。

王夫人這邊喜上眉梢,忙命丫環請老爺,待賈政到來,便把此事細細告訴了。

賈政听後也甚喜,心里放下一塊大石頭,「這個節骨眼上,兩府結為姻親,對咱家可是吃了個定心丸!只是不知這北靜王府為何會忽然求聘林丫頭……」

「管他呢,深思不得。」王夫人笑道,「如今林丫頭也算聘了人家了,下面該探春惜春了……老太太走前說過,莫讓委屈了這些個姑娘們……」說到這里,滴下淚來。

賈政點頭,「現在局勢未定,先把這些個姑娘指了人家兒,即便有什麼,也不會違了老太太遺言……」

且不論賈政夫婦在房中閑談,隔牆有耳,這話偏被前來報黛玉病情的紫鵑听了去。

原來那黛玉因春季復感了咳嗽,又不好起來,吃那王太醫的藥總不見好,早起竟咳出一口血痰來。紫鵑唬了一跳,也不敢讓黛玉知道,打發她吃了藥,命雪雁黃鸝好生看著,便來回王夫人。恰王夫人房中玉釧兒不在,新來的四個小丫頭子都知曉紫鵑身份,見慣了她前來回病情的,竟沒人攔著,一任紫鵑走到窗外。

紫鵑在窗外乍听到男子說話聲,才知賈政在此,忙停住腳步轉身欲走,偏一句話漏到耳朵里,「只是不知這北靜王府如何會忽然求聘林丫頭……」當下心里大驚,突突的似要跳出喉嚨,忙一把撫住胸口,躡手躡腳的走到窗下,裝著看那廊上擺的海棠花,把這夫婦二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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