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北靜王詫異道,「怎的賈府打發人來做什麼?」
北靜王妃道,「這是賈府打發婆子們請常安的。」命丫環請。
林之孝家的帶著三個婆子走進來,上見一一見禮請安,呈上所送的禮品,又寒暄片刻,便告辭。
北靜王妃命丫環好生送出去。
這邊北靜王見所送的禮品中有一紫木雕花盒異常精致,便打開了看,見里面是一柄香扇。
「這個季節,怎麼還送扇子?」太妃奇怪的問。
北靜王見問,便從中抽出香扇,只覺異香撲鼻,仔細端詳,點頭道,「這扇子珍貴呢,是用瀟湘木做的。」
「瀟湘木?」北靜王妃走上前來,就著水溶的手細細打量,「這是什麼木頭?頭一回听說呢。」
「瀟湘木產在南國大海中的一個小島上,樹木本身香氣撲鼻,能驅蚊蠅,木質紋理斑斑點點似淚珠,故取名瀟湘木。因那小島附近海域常年風暴,一般船只靠近不得。能進得小島且把瀟湘木取回來,可不是容易的事呢。」北靜王邊解釋邊打開扇身,扇身是用姑蘇絲帛制成,上面畫了幾朵淡雅的芙蓉花,旁邊一闕小詞。
「寫的什麼?」北靜王妃問。
北靜王便念了出來,「听,小院清笛伴落花。聲聲慢,輾轉負相思。」
「哎喲,什麼相思不相思的!」太妃皺眉道。
北靜王不語,沉思良久,一語不發把扇子放進盒子里,朝懷里揣了便走,留下太妃和王妃面面相覷。
第二天,便有小廝前來稟報太妃,說王爺有令,賈府求聘之事暫緩。太妃和王妃更加模不著頭腦,也只得罷了。
轉眼春節將至,各府第走動漸多,賈府每日人來人往,也有給親戚朋友送出去的禮的,也有親戚朋友送禮進府的,家人小廝趕著車馬來來往往,端的熱鬧。
這日飯畢,眾人陪著賈母在廳里聊天喝茶,鳳姐站在地上念各府呈來的禮單,李紈帶著姑娘們坐在炕上吃茶點,那黛玉也勉強在座,賈母命琥珀拿了個靠墊墊在黛玉身後。
鳳姐便念禮單,念到北靜王府時,賈母皺眉道,「你沒念錯吧?」
「哎喲老祖宗,我怎麼可能念錯,這白紙黑字寫著呢!」鳳姐笑道。
「哼,你這如今識了幾個字了,也這般大話起來?沒念錯?我看你是念錯了的。」賈母道,因命探春,「去,幫你鳳姐姐看看,別她一時害臊遇到不識得的字,怕咱們笑話她,就略過不念了。」
一句話說的眾人笑起來,探春便上前就著鳳姐的手看了,笑道,「老太太可別錯怪了鳳姐姐,真的沒念錯,就這麼多。」
鳳姐拍手道,「老太太這可沒嘴說了吧?」
賈母漸漸沉下臉,王夫人也露出深思的表情。鳳姐猛省過來,哎呀一聲,「奇了,不該呀!這北靜王府的禮跟往年並無不同……就是昨日送禮來的老嬤嬤們,也淡淡的沒說幾句話就走了。」
「嗯,知道了。繼續向下念吧。」賈母道。
鳳姐又念別府的禮。
黛玉听到如此說,微微一笑,心里安定下來,伸手捏了顆棗兒糕,掐掉半個,另半個用手絹捧了,托著細細的吃。
惜春笑道,「這如今林姐姐也吃糕了。可見要好了。」
眾人便都去看黛玉,盡皆納罕。
誰知這日晚間便鬧出事來。
周瑞家的帶著個小尼姑來見鳳姐,後面一群婆子跟著看熱鬧。
平兒先走出來,那小尼姑跪在地上低著頭,嚇的戰戰兢兢的。
周瑞家的便回,「稟姑娘,這小尼姑是櫳翠庵妙玉師傅的侍從。我看到……」
「好了,不要說了。」平兒听到妙玉二字,忙揮手制止周瑞家的,又看看眾婆子們,「各位管家大娘今晚沒事了是吧,都忙完了?」
眾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哄笑起來。
「今晚上的事,妙玉師傅是打發人跟我說過的,你們這般大驚小怪,成何體統?傳到外面,豈不讓人笑話我賈府眾人跟那小家小戶的婦人一樣,沒見過世面?!還不快散了,該干嘛干嘛去。」平兒板起臉斥道。
眾婆子忙散了。
這里平兒帶著周瑞家的和小尼姑進了回事的廂房,平兒便坐到炕上,又令周瑞家的也坐了,細問是怎麼回事。
周瑞家的便回,「是這樣,我今晚從園子的西角門過,看這小尼姑鬼鬼崇崇的從園外進來,我便問她這麼晚了在這里做什麼,不過就問一聲兒,她慌慌張張的竟答不上來。我又向園外一看,看到一個人背對著去了。那背影,竟是不熟識的。我奇了疑心,就來了她來回姑娘和二女乃女乃。」
「既如此,你招惹了這麼多人跟來做什麼?」平兒問。
「這個……是她們要跟來看熱鬧的!」周瑞家的笑回。
「依我看,你們就是平日里看那妙玉師傅不順眼,這會兒拿著了她的侍從,唯恐天下不亂,一個個的落井下石來了。」
「哎喲姑娘,天地良心,我們可沒這個意思!」周瑞家的嚇的站起來,「姑娘這麼說,豈不折煞我!」
「周姐姐坐。」平兒道,「不用這般惶恐。我且囑咐你一句,妙玉師傅在園里也住了這麼多年,雖說孤苦無依的,可姐姐別忘了,她可是太太親自囑了人下了貼子請來的……周姐姐細想想,太太菩薩般的人萬事不過問的,為什麼偏偏問這件事而且……她可親自請過什麼人不成?」
一語提醒了周瑞家的,忙掌了自己一耳光,「我這老糟糠,今兒個被糊涂油蒙了心了!」
平兒點頭道,「知道就好。今兒這事,若傳出去……」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沒人看見,也沒人知道!姑娘放心吧。」周瑞家的急的兩手一齊搖。
「那你去吧。」平兒道。
周瑞家的忙起身告辭,呆呆的自去了。
這里平兒扶起小尼姑,讓她坐在腳凳上,又將茶點端到她跟前,「別怕,有我在。」
小尼姑眼淚汪汪的,一迭連聲的「謝謝姑娘。」
「你且告訴我,今晚的事,是你家妙師傅讓你做的呢,還是你自個兒……」
「姑娘是個好人,今晚若不是姑娘,這事就鬧大發了。丟了我們師傅的臉不說,我也斷沒好結果的。姑娘既問,我不敢瞞,」小尼姑從衣袋里抽出一封信來,「這是陳也俊陳公子托人轉給我們師傅的。」
平兒嚇了一跳,「陳也俊陳公子?你是說……」
「我們師傅未出家前,與陳公子是訂過親的,而且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彼此皆認識。因為師傅身體不好,老爺太太便送她入了空門,也不是真想讓她出家的,只是想等她調養好身子,再接回來。誰知後來家敗了,我們便投奔了府上……偶然間得知陳也俊陳公子也在此地,又得知陳公子為了她,至今為娶……前些天,師傅忽然說,是時候了,又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我也听不懂,又將自己飲茶用的綠玉斗,托寶二爺捎給了陳公子……」
「怎麼寶二爺也牽扯在內?這麼說,寶二爺是知道你家師傅與陳公子的事了?」平兒奇道。
「是,寶二爺知道。」小尼姑點頭。
「你不用再說了,我都知道了。」平兒點頭,「你且去吧。今晚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連你家師傅都不要提起。」
小尼姑見平兒肯放她走,喜出望外,忙跪下磕頭,一迭連聲的「謝謝姑娘!」
平兒又囑咐道,「只是以後私相傳遞這事,不可再做。你家師傅若再傳什麼東西,你帶了給我,由我這里轉交,較為穩妥。這事也不用讓你師傅知道。」
「是,是,姑娘真是菩薩心腸!」小尼姑眼淚汪汪的謝道。
平兒將信塞進小尼姑的衣袋里,「這個要藏好了,千萬不要再被人看到。去吧。」
小尼姑又跪下叩了個頭,自去了。
平兒走進內室,鳳姐奇道,「怎麼去了這麼久?出了什麼事,嘈嘈雜雜的?」
平兒便走近前,在鳳姐耳邊把這事細細告訴了。
鳳姐沉吟良久,點頭道,「這妙玉行事向來怪誕與人不同,行出這等事來,也不為怪。你今兒處理的很好。就這樣辦吧。」
又自言自語的,「難道又要辦喜事不成?一個黛玉沒弄清,又加個妙玉。這叫玉的,怎麼這般難纏!」
「林姑娘怎麼了?」平兒奇道。
「還不是北靜王府的事,這好端端的,忽然冷了下來。可不是奇怪?」鳳姐答。
平兒便點頭,「畢竟未下聘,做不得準的,一切只是猜測罷了。」
「話是這麼說,都知道做不得準……現在人人都知道北靜王府有意求聘她,除了北靜王府,誰還敢娶她?」
「唉,是呀,這林姑娘,可也不小了呢。」平兒嘆道。
「看她造化吧,」鳳姐道,「我身上來了,你二爺住書房去了。你去把腳爐放進被子里,今晚咱倆一起睡吧。」
平兒答應自去料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