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續紅樓舊夢 七、東風惡木石終無緣 嘆無情轉瞬百花凋

作者 ︰

黛玉自北靜王妃壽宴回來後,便一直病著,一病病了兩個月。

賈母著急,請了太醫前來診治,總道是舊疾,又值秋天換季,感了時恙,並無大礙。

賈母這才放下心來,仍命丫環細心照顧調理。

寶玉病好後,便日日去瀟湘館探視,黛玉見了寶玉,越發想起北靜王府所贈金鳳,終不知何意,心里忖奪思慮,七上八下的熬了兩個月,瘦的只剩了一把骨頭。幸好北靜王府並未派人前來求親,一顆心才漸漸的放下。

這日寶玉又來,見黛玉面向里睡在床上,紫鵑輕輕的搖手,便知道黛玉睡著了。轉身欲走,那掛在窗前的大鸚鵡忽然嗷的一聲,嚇了寶玉一跳。

那鸚鵡叫道,「雪雁,快把金鳳收了!雪雁,快把金鳳收了!」

寶玉笑道,「什麼金鳳?可是妹妹過年戴的累金鳳嗎?我記得每個姑娘都有一個的。這會子離過年早著昵,好端端的,拿出來做甚麼?」

紫鵑走過來,看了看鸚鵡的水盅,「難怪亂叫,原來沒水了。這起子小丫頭是怎麼回事,連鳥兒的水都忘了添?」

那鸚鵡又叫道,「什麼勞什子金鳳!我不稀罕!」

寶玉越發好笑起來,「你便想戴,你可有青絲可插戴?」

一語未了,黛玉在背後大嗽起來,直嗽的搜肝刮肺,嚇的紫鵑也顧不得鸚鵡了,忙上前拍著撫著亂成一團。雪雁走進來,一語不發提著鸚鵡便走。

黛玉叫道,「你把它提哪里去?」

雪雁回頭,「把它掛廊下,省得它碎嘴亂說惹姑娘生氣。」

黛玉道,「這麼個冷天兒,你把它掛外面豈不凍死?何苦來白糟蹋它。罷了,提回來罷。」

雪雁躊躕,紫鵑使個眼色,雪雁便把鸚鵡仍掛回窗前,又叫小丫頭子進來添了水和食物。那鸚鵡果然不再吵鬧,低著頭呱呱的喝水。

黛玉好容易停了咳喘,怔怔的看著寶玉,「二哥哥何時來的?」

寶玉不答,只看了黛玉發呆。

「二爺,姑娘問你呢。」紫鵑走上前推了推寶玉。

寶玉回過神來,「紫鵑,什麼金鳳你家姑娘不稀罕?」

紫鵑笑道,「哪有什麼金鳳,你听那畜牲胡說!二爺先回去吧,老太太快傳晚飯了。」

說著便把寶玉向外推。寶玉越發疑心。

吃晚飯時,寶玉便問賈母,「林妹妹是不是得了什麼金鳳?」

賈母一驚,「你听誰說的?」

鳳姐早走上前笑道,「寶兄弟問的什麼金鳳啊?姑娘們哪年不得幾個首飾玩意兒……」

寶玉便不吭聲。

探春也笑道,「二哥哥嘗嘗這酸辣羹,味道端的不錯呢。金鳳麼,不僅林姐姐有,我也有好幾個呢。二哥哥難道又弄了什麼方兒,這次不要頭面上的珠子了,改要了金鳳不成?」

一句話逗笑了寶玉。

賈母也笑了,「這還是蟠兒生出的故事呢。說著說著快過年了,蟠兒快娶親了。」

「可不是!這可是老太太保的媒,咱們呀,得大熱鬧熱鬧才是!」鳳姐湊趣。

「希望這次薛大哥會痛改前非,好好兒過日子吧。」寶玉道,想起傅秋芳,不免一嘆。

探春度其神色,便知道寶玉所想,因勸道,「二哥哥不用擔心,薛大哥經香菱金桂一事,必會珍惜傅小姐的。」

寶玉便不再提,只低頭吃飯。

一時飯畢,無精打采的自回。探春惜春也帶了丫環婆子回園。

琥珀收拾了暖閣,點了檀香籠上火盆,便請賈母休息。

賈母見眼前無人,命琥珀叫了鳳姐兒進暖閣說話。

「北靜王府送了林丫頭金鳳,這鳳是何意?那北靜王妃對著林丫頭妹妹長妹妹短的,著實親熱。我覺得此事不太妥。莫非……這北靜王想納林丫頭做側妃不成?」

鳳姐點頭,「絕非無中生有,那天去了這麼多姑娘小姐,北靜王妃只對林妹妹稱姐道妹,又偏偏送了金鳳,且不論那鳳確實貴重,我後來也細細看了,值得上千兩銀子;那鳳的寓意也很明白。這是北靜王府在求聘林妹妹呢。」

「林丫頭嫁北靜王,倒也對得起她。我原本想著把她與了寶玉的,我就這一個外孫女兒,實在舍不得讓她外嫁……」賈母道。

「既如此,老太太何不做主,給他們二人換了庚貼?那北靜王府雖有求聘意,並未說出求聘的話呀。既未說出,便一切做不得準。老太太若再不做主,北靜王府官媒一來,可就晚了!」

「嗯……」老太太躊躕起來,「你說的倒也是。我再細想想,明兒與你老爺夫人商量再說。」

至次日早飯畢,忽宮里來人傳信,說是貴妃有了喜。

賈府至上而下,皆大歡喜。

賈母喜極而泣,寧榮兩府便大擺筵席宴請親朋貴戚,又請了戲班子來家唱戲。那北靜王妃親自前來道喜,送的禮極為貴重,又點名專請黛玉相陪,席前把盞姐妹相稱,極為親熱。不僅賈府中人看出端倪,連在場的親朋好友也皆側目。

戲唱了三天方罷,賈赦意猶未盡,倒是賈政連嘆「過于高調了。」

此後一連數天,便有命婦不時來訪,著實親熱,所攜禮品中又多有人參鹿茸血絲燕窩等珍貴補品,指名送于黛玉補身子。

賈母便不敢再提給寶玉黛玉訂親之事,心中怏怏不樂。再有命婦前來,便托病不出來見客,只命王夫人帶著鳳姐接待。

天氣漸冷,黛玉病情益重,連床榻都下不了了。寶玉居然也病了起來,在——中延醫調養。襲人和紫鵑每日前來稟告病情,有時在賈母處遇到,愁眉相對。

賈母便猜出一二分。

這日午飯畢,賈母請了賈政夫婦前來說話。

賈母便哭道,「可怎生得了!這北靜王府怎會看上林丫頭的?今日這里沒外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這麼多年,兩個玉兒的心事我也明白幾分,如今北靜王府插這一杠子,可不是活活要了這兩人的性命!」

王夫人低頭不語。

賈政笑道,「母親這話從何說起!北靜王府看上林姑娘,這事我也听說了。兒子認為這是好事,咱家已出了一個貴妃,北靜王又與咱家交好,若是兩家再締結親姻,這關系越發近了!咱們又多個靠山!」

「我何嘗不明白這一節?只是,咱家這麼多姑娘,北靜王府看上誰不行,偏看上林丫頭!你這做老子的還蒙在鼓里呢,哪里曉得寶玉的心事!」賈母唉聲嘆氣的。

賈政一驚,「這寶玉難道對林丫頭……萬萬使不得!母親大人三思,姑且不論私訂終身大傷風化咱們這樣的家庭出不起這樣的丑,如今林丫頭嫁與北靜王已成定局京城無人不知,這時候若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咱們可怎麼給北靜王府交待?雖說不至于丟腦袋,可平白無故的丟了個好朋友,對咱家大大不利呀!」

一句話說醒了賈母,忙收起心腸,「這話說的是!豈能因小失大!這寶玉,放不下也得放下了!」

王夫人趁機道,「既如此,兒媳想稟明母親,將寶玉挪出來!咱們是知道寶玉的,所以不防頭;可到底是姑表親,外面看著不象話。萬一再有個風言風語的傳到北靜王府……」

賈母不待說完便連連點頭,王夫人又嘆道,「本以為早晚要做親的,所以也讓他倆從小一塊兒長大。誰成想,這人算不如天算……唉!」

賈母正言道,「再休提這話!」

王夫人應了聲「是」,心里暗暗趁意。

賈政夫婦便告辭。

王夫人便令人把上房後的兩間書房打掃出來,不日便把寶玉遷出,理由是「生病不便照看,且年齡大了,待病好後由賈政親自帶著讀書,以備來年秋試。」

鴛鴦已嫁,賈母房中少了個大丫頭。鳳姐抽空便請示賈母,看挑誰上來伺候。

賈母最近因元春有孕,北靜王府又有意求聘黛玉,越發的謹慎感恩,忽听鳳姐如此相詢,細細把房中的丫環一一盤算,便對鳳姐道,「我這一算算,不僅僅鴛鴦,琥珀玻璃也都到了出嫁的年齡。」

「是呀,」鳳姐笑道,「老太太的意思?」

賈母便忖奪,「雖說是丫頭們,可也在咱府中呆了這麼些年,眼見著從小長到大的,跟自家人差不多。如今到了出嫁的年齡,可不能誤了人家孩子的終身!」

鳳姐便奉承,「老太太菩薩心腸!」

賈母越發興致起來,「你去把府中所有女乃女乃姑娘的丫頭們,看有那些到出嫁年齡的,一一寫了送過來,這次一起放了出去,有父母家人的,帶回家嫁人,無父無母的,看有合適的小廝麼,給指配了。對,把府中那些到了娶妻年齡的小廝們,名字也一並寫了來!」

鳳姐忙答應一聲去了,又自去料理些家事,至晚間,便把此事跟平兒細細說了。

平兒思忖良久,未及開言,眼圈兒先自紅了。

鳳姐便笑道,「你別扯老婆臊!難不成這些個丫頭子一輩子不嫁人不成!不說別人,只說那鴛鴦,當年怎樣起的誓?這說嫁不也嫁了?過的還挺好。」

平兒擦了擦眼楮,便親去料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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