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在廳內相看眾小姐,鴛鴦便得閑走了出來,親自去小廚房給賈母沏茶。
時值初秋,陽光明媚,鴛鴦便信步一邊走著,一邊欣賞園子里的美景。
不知不覺走到一假山下,只見假山旁一簇鳳仙花開的紅艷艷的正好。
鴛鴦一時興起,便伸手去夠。
冷不防一只大手伸過來,在鴛鴦夠到花之前,將花折了下來。
鴛鴦一驚,抬眼去看,卻是------柳湘蓮。
柳湘蓮將折下的花遞與鴛鴦,鴛鴦的臉騰的紅了。
「爺怎會在此?」鴛鴦小聲問,「不是傳說爺跟一道士出家了嗎?」。
柳湘蓮輕嘆口氣,「一言難盡,待以後有機會再向姑娘解釋。」
鴛鴦低了頭玩花,滿臉羞紅,口中吶吶的。
「時候不早了,姑娘快回吧。」
「是。」鴛鴦屈了屈膝,便轉身欲走。
「姑娘再委屈幾年,等我攢得幾兩銀子,便請寶二爺求了老太君,放姑娘出來。」柳湘蓮在身後急急的說。
鴛鴦聞言,眼淚涌出來,嗚咽著說了一句,「我這輩子,非君不嫁。」便轉身跑了。
柳湘蓮痴痴的看著鴛鴦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低下頭,不覺嘆了口氣。
「柳兄因何嘆氣?」有人在背後出言相詢。
柳湘蓮回頭看,卻是陳也俊陳公子。
「可恨侯門深似海!」柳湘蓮恨恨的道。
陳也俊聞此言,也嘆了口氣,「佳人難再得!」
柳湘蓮點點頭,拱拱手,離開。
「柳兄!」陳也俊喚道,「呆會兒串出霸王別姬可好?」
「只怕不太適宜,陳兄難道不知道今日來的,都是嬌客?再,我只是串戲玩票的……」
陳也俊笑了,「也是。當我沒說過吧。」
柳湘蓮一笑,自回去。
陳也俊呆呆的在鳳仙花旁立了一會兒,從懷中掏出妙玉的綠玉斗,撫模把玩良久,也自去了。
這里戲唱的差不多,北靜王妃便請眾誥命小姐去花廳寬衣開宴。
黛玉心中煩愁,吃不了幾口,便告退,王妃便命眾丫環婆子帶著黛玉好生在園子里散心。
出了花廳,黛玉散了眾人,獨帶了紫鵑盡撿了陰涼處慢慢走。
「姑娘,這里風大,咱們還是回去吧。」紫鵑勸道。
「廳里人多,氣味不好呢。咱們且在這里坐坐。瞧這滿湖的殘荷,卻也賞得。」黛玉指指湖邊一石桌石凳。
紫鵑忙用絹子墊在石凳上,「雖是初秋,姑娘也別久坐,當心冰了身子。」
黛玉坐下,「初秋了嗎?時間真快……秋菱,秋菱,秋天的菱角……這個秋字是薛大嫂子改的,如今倒應了景,香菱果然死在了水里,可沒白取了這個名兒……」說著淌下淚來。
「姑娘,快別傷心了吧。她原名英蓮,蓮也是生在水里的……」紫鵑嘆道。
黛玉看著滿湖殘荷敗葉,不覺想起那年園子里坐船時,說到的李義山的詩,「留得殘荷听雨聲。」
「唉……」黛玉嘆了口氣,托著腮只管痴痴的望著遠方。
「姑娘,北靜太妃她……為什麼送給姑娘這麼個金鳳?」紫鵑問。
一言提醒夢中人,黛玉伸手拔下頭上的金鳳,恨的用手去折,「快別提這勞什子,快別提這勞什子!」
「哎呀姑娘,使不得!這還沒離開王府呢……」紫鵑嚇了一跳,忙上前搶。
黛玉見折不動金鳳,便丟在地上,「我,我……」一口氣憋著上不來,頓時咳成淚人,趴在石桌上哭了個肝腸寸斷。
紫鵑忙上前拍背撫胸,「姑娘姑娘,且別急,喘過來再說!」
黛玉好容易平了咳,抹了把眼淚,看到地上的金鳳,忍不住伸腳去踩。
紫鵑忙搶在頭里撿起金鳳,「姑娘別使小性子,這里是王府,別讓人看了笑話。」
「誰愛笑話只管笑,我只顧我的。」黛玉說著又滴下淚來。
「我知道姑娘心里委屈……姑娘其實心里也明白,姑娘不是不識大體的人哪。」紫鵑勸道。
黛玉嘆了口氣,無情無緒的,只管看著湖水發呆。
「其實,菱姐姐死在湖里,是最干淨不過的。一池清水洗去所有的污垢……總比埋在土里強。」黛玉自言自語的。
紫鵑嚇了一跳,「好好兒的,誰願意淹死呀。好了好姑娘,咱們回去吧。這會兒冷了呢。」
又拿起金鳳向黛玉頭上插,「姑娘且戴上,想丟回家再丟。」
黛玉死也不肯戴上金鳳,紫鵑勸個不住。
「妹妹原來在這里,叫我好找。」北靜王妃款款走近,滿面含笑。
黛玉遂低了頭不吭聲。
北靜王妃從紫鵑手中拿過金鳳,親自給黛玉戴在頭上。「妹妹這般靈秀可人,別說老封君喜歡,就是我看著,也怪疼的。這里風大,妹妹身子嬌弱,當心受涼。走吧,咱們回去品茶。」
說著便攜了黛玉的手回花廳。
直到掌燈時分眾人才回。
黛玉進了瀟湘館,無情無緒的,自向塌上面向里臥了,只閉著眼楮養神。
紫鵑雪雁見黛玉悄無聲息,知道乏了,遂留下一盞小燈在桌上,自去睡了。
黛玉一時想起金鳳,北靜王妃獨對自己姐妹相稱熱情非常,終是嫌疑,又想起北靜太妃所贊「名不虛傳」,更是心煩不已。自己這名,從何而傳?一時又想起寶玉,兩小無猜青梅竹馬長了這麼大,早已情根深種,若遂不了願,自己該當如何?一時又想起迎春的苦狀,自己若是嫁給這種人,恨不得立刻死了……真個是柔腸百轉心有千千結,本就柔弱,這一夜間輾轉反側,第二天便下不了床了。
紫鵑秉明賈母,請了太醫前來把脈醫治不提。
這邊王夫人便來尋賈母,坐著喝茶。王夫人便提起昨日見到的各家的小姐,賈母笑道,「不是我大話,也不是我向著我自家人;看看昨日各家千金,還是咱家的姑娘最水靈。」
「何嘗不是呢,」王夫人也笑,「只是,這北靜太妃獨獨賞了林丫頭一枚金鳳,這……」說著看向賈母。
賈母便不吭聲。
王夫人見狀笑道,「我知道老太太疼林丫頭,只是,若是北靜王府有了那層意思,咱們不好違的。況且,林丫頭這等人才,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可以般配的起的,除了咱們寶玉,也就北靜王能配得上了……」
賈母嘆了口氣,淌下淚來,「我只賈敏一個姑娘,還先我而去了。今有了林丫頭,我才略感寬慰,有這丫頭在我身邊,如同她娘在我身邊一個樣。黛玉和寶玉一同長大,感情又好,我就想著給他們親上作親……」
「老太太說的是,兒媳也一直這樣想,」王夫人笑,「林姑娘模樣不必說了,又是極有才華的,有她輔助寶玉,兩人一起讀書識字的,寶玉也可早日進考場-----老爺一直希望寶玉能有個科第出身呢。若真是中了,豈不是光大門楣。」
一席話說的賈母眉開眼笑。
王夫人又笑道,「還有一事,我想稟報老太太,蟠兒剛死了妻室,夏氏又被休了,听說,她已經瘋了。雖說香菱死了還不到半年,可我想,這男子和女子不同,男子沒有給媳婦守孝的道理!昨日我見那傅通判的妹子傅秋芳,是個齊整人兒,就是年齡大了些,遲遲未許人。老太太看,這不正是蟠兒的媳婦嗎?」。
賈母听了越發興致盎然,一迭連聲的讓請薛姨媽,親自保媒。
薛姨媽听了,嘆道,「經過夏氏一鬧,我是灰了心了。我也想了,再挑媳婦,模樣家世都無所謂,只要性情好,就好!」
賈母王夫人滿口稱贊傅秋芳,夸她行事大方有禮。薛姨媽听了不免心動,遂托了官媒前去說項,那傅通判本想借著妹子攀龍附鳳,不想一日日的倒把妹子年齡熬大了,這薛府主動提親,雖說是填房,但一想著與四大家族成了親戚,又有何不允的?
兩家交換庚貼,定于來年開春便娶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