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續紅樓舊夢 三、薛霸王休妻立甄婦 蕉下客豎威埋姻緣

作者 ︰

岫煙進門,薛蝌回避了。

果然,那岫煙證明了香菱生前所說。

「既如此……可要著人去蘇州跑一趟呢。」薛姨媽沉吟道。

「咱們家里現有從蘇揚帶來的嬤嬤家人,先且問問他們再說。若不行,再著人去趟蘇州。」寶釵道。

「寶姐姐所言極是,我且問問女乃母,她老人家也是我從南邊帶來的,說不定她就知道。」黛玉也言道。

于是差人去請黛玉的女乃母,以及薛賈兩家從蘇州帶來的老家人們。

眾人正喝茶,金桂帶著寶蟾走了進來。

那金桂見香菱死了,正心中暗喜,拔掉顆眼中釘,下面就該收拾寶蟾了,不料見眾人紛紛來唁,連平日不太見到的賈府的小姐們也都親自走了來,這哪里是死了一個妾,照這陣勢,分明是死了大老婆的!

金桂越想越氣,嫉恨交加,又在門外听著眾人談論香菱的出身,又要差人去蘇州查訪,不覺更是怒火攻心,索性走了進來。

眾人見金桂進來,寶釵寶琴黛玉探春惜春岫煙皆紛紛起身,李紈鳳姐安坐不動,只微微一笑。那金桂也不上前與眾姐妹行禮,只把臉皺成一團,雙手一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說你們是什麼意思啊?不就死了一買來的侍妾麼,你們還要查訪……至于嗎?!」

薛姨媽早氣的喘成一團,顫抖著手指著金桂說不出話來,寶釵寶琴上前拉住金桂笑道,「嫂子只管回房將養,這里的事,嫂子不用操心,當心身體要緊。」

「少來!你們這姐妹倆,吃里扒外的,別黃鼠狼給雞拜年!堵著我不讓我說是吧?我偏說!我嫁到你們薛家,看了多少臉色吃了多少苦頭……如今弄個妾也能坐到我頭上……」金桂越發跳起腳來,說的寶釵寶琴二人尷尬萬分。

岫煙眼見如此,只干著急,又不敢上前相勸,想自己一未過門的媳婦,沒的惹人話柄……可看到薛姨媽氣成那樣,又不免心疼。一時把個刑岫煙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感覺有人拉自己的衣角,回頭一看,薛蝌躲在屏風後,見岫煙回頭,略點了點頭,岫煙不知不覺的跟了上去,兩人在屏風後,薛蝌急道,「你莫怪我輕狂,事態緊急。里頭都是女眷,我不好進去,可又怕氣壞了老人和姐姐……這下子丟人丟大了……」

刑煙正色回道,「二爺莫如此說,此時還顧得了小節麼。我尚未進門不好開口,但此一時彼一時,也顧不得許多了。請二爺速速去請大爺,只說這里嫂子已經鬧起來了眾人無法轄制,請他來降伏。大爺畢竟是娶過親的,總比二爺未婚男子好出面。」

薛蝌答應一聲,頭也不回的去了。

這邊務自嚷嚷著,金桂越罵越潑,索性連賈府眾小姐們也罵了進來,「我且說你們這些姑娘們,深更半夜的,沒事兒瞎跑什麼?天天稱病稱弱的,這會兒都到齊了……裝的什麼嬌呀?還是你們賈府慣會如此?!」

一句話氣壞了賈府眾人,氣的薛姨媽老淚縱橫,寶釵寶琴左右伺候著拍胸撫背的,無暇顧及金桂,一時鬧成一團。

賈府眾人也發了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若走吧,是給薛姨媽沒臉,若是不走吧,這也確實坐不住。李紈鳳姐是嫂子,又不好出面說什麼,金桂畢竟是年輕媳婦,鬧完後大不了說她個不懂事,這做嫂子可就落了個以大欺小,更何況還是親戚。

金桂見眾人尷尬,越發得了意,滿嘴胡沁起來。

「依我說,趁著還沒太晚,大家都回去吧。繡繡花看看書的,打發日子也就算了。沒的讓外人笑話你們賈府千金大小姐深更半夜的亂跑!盡不學好,當自己是文君夜奔呢,還是鶯鶯西廂啊?」

「閉嘴!」啪的一聲,一人拍案而起,眾人細看,卻是探春,不覺心中都叫了聲好。李紈鳳姐也露出微笑。

「我本不該管你家閑事,可今日嫂子說話也忒張狂!我先跟姨媽告個錯兒,姨媽莫怪我。」探春向薛姨媽行了個屈膝禮。

「我的兒,你說哪里話來!」薛姨媽連咳帶喘,好容易憋出句話來,眼淚早已斷線珠似的落下來。

金桂听得薛姨媽如此說,越發氣性上來,「你這老東西,胳膊肘向外拐麼?我可是你媳婦!你幫著外人來欺負我!」

「誰欺負你了?是你自欺吧?!」探春直逼到金桂臉上來,「你也是出身大家的小姐,也知書識字的,怎的跟市井潑皮一般無賴?!你夏家就養這樣的閨女?!我賈府的二等僕婦也比你知禮,憑你這樣的人怎能嫁做薛門婦?想必是你裝斯文哄了姨媽!你既如願嫁進薛門,就該收斂舊跡一心向善才是,怎的還如此囂張跋扈!看看香菱,你口口聲聲香菱是侍妾是買來的丫頭,可就這個丫頭,也強你百倍勝你千萬,模樣兒性情不用說,詩書也是極通極精,當初只說差個身份背景,現在可什麼都不差了!死者為大,你竟敢大鬧靈堂,論公論私,都該休了你才是!」

「你……你……你敢!你算什麼東西,你敢休我!」金桂被探春氣勢所震,一時不知如何接口,又听到探春要休自己,只氣的渾身發抖,那一腔潑皮竟發不出來。

「我自是不敢休你,可姨媽大哥哥未必會容你!」探春冷冷看了一眼金桂,轉身坐下。

「好,就听三妹妹的!」薛蟠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眾人忙起身讓座。因這薛蟠是娶過親的,與眾女眷又都是親戚,所以大家都沒有回避。

薛蟠先走到薛姨媽面前跪下,「蟠兒不孝,讓母親妹妹們受委屈了。今日蟠兒便休了這妒婦,還母親妹妹一個公道。」薛姨媽聞言,眼淚越發的流個不住,寶釵寶琴忙扶住她。

薛蟠又走至探春面前,作了個揖,探春不亢不卑的回禮。

「今日多謝妹妹解圍,否則我薛家還不知丟人到什麼程度。」

又向眾女眷作揖,「今日我薛家出此妒婦,殃及親戚,讓眾姐妹們受委屈了。」

眾女眷回禮。

黛玉嬌弱,又受了金桂的氣,只哭的五髒俱焚,紫鵑在旁邊扶著,勉強行禮。

薛蟠見黛玉如此美人形態,觸動柔腸,不覺對著黛玉一揖,「讓妹妹受委屈了!」

黛玉扶著紫鵑,喘吁吁的,「我們倒沒什麼,只是姨媽今日受了大氣,哥哥該給姨媽一個交代才是!哥哥要知道,人行萬事以孝為先!」

要知道柔能克剛,何況于黛玉這柔中之柔的女子?薛蟠自是把持不住,一時頭腦發熱,一迭連聲的叫拿紙筆來,親手寫下休書,丟給金桂。

金桂越發跳腳不住,污言穢語滔滔不絕,早有老婆子走上前來捂住金桂的嘴,拉至一旁。

一時又有黛玉女乃母及薛賈兩家從蘇州帶來的老家人五六個,走上前來听吩咐。薛姨媽便問及香菱生前所言家世。

黛玉女乃母道,「這事是有的。我世居蘇州,記得出這事時,我才剛剛被招至林府做我這姑娘的乳母,听說有個世家是丟了小姐,沒幾個月功夫,又遭了火災,可憐這麼一個府第化為灰燼了。這事啊,在蘇州流傳的挺廣的……」

「王嬤嬤說的是,我也听說過。」一僕婦接口,「我家與那家子只隔了兩條巷子,當年那火沖的喲,半個蘇州城都是紅的。」

「那你可記得那家人姓什麼?」薛姨媽問。

「這個……我想想,哎呀記不住了。我以前見過那丟掉的小姐一兩次,那家老爺很喜歡帶這小姐出門的,因這小姐眉間有顆胭脂痣,所以在我們那里很有名氣。」

「這便是了!這香菱眉間可不就有顆紅痣!」薛蟠一拍大腿。

「這家子姓甄!」另一個嬤嬤越眾上前,「我記得很清楚,這甄老爺是個隱士,一生只讀詩書無意功名,做了不少善事,人稱甄善人!後來丟了姑娘敗了家,我們還說老天不長眼呢,不佑護‘真善人’!」

「是了,是了,菱姐姐說自己姓甄,叫甄英蓮!對上了,對上了!」寶玉撫著香菱的棺材痛哭不已。

眾人皆唏噓,落下淚來,黛玉越發哭個不住,上前撫棺哭道,「我本與你有半師之份,現在看來,居然又是同鄉……菱姐姐……」

在場的人想起香菱生前種種溫柔可人,又想起此人生平遭遇實在堪憐,無不落淚。

薛蟠也落下淚來,扯下巾帕揩淚,又向薛姨媽道,「母親,是我無福消受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她生前我未曾善待她,如今已死了,我便給她個名份吧?」

「嗯,」薛姨媽點點頭,「這是世家女兒,不可怠慢了。」

于是薛蟠命人來寫了庚貼,又叫人重新做牌位,上書「薛門甄氏英蓮之靈位」,喪禮按照正房喪事的排場去辦。棺木暫且寄存在親戚賈家的鐵檻寺里,等著回南安葬。

賈府眾小姐丫環一一告辭回府,早有幾輛大車黑壓壓的在花架子下等候。一時眾姑娘上車,鴉雀無聲,只聞得車 轆的滾動聲,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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