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華絕代 第十六章 滿城風雨替花愁(中)

作者 ︰

馬車里,姜智洵閉目養神。我心中奇怪,九叔按理說在車上總是和我說笑的,今日怎麼這麼冷淡,顯得如此疏遠。「九叔?你今天怎麼了,是我做錯什麼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姜智洵還是默不作聲。奇怪了,走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我絞盡腦汁︰「那你是不是在氣我還沒有跟你解釋仙術那件事情?」

他抽抽鼻子,沒有睜開眼楮︰「你想說便說吧。」「我——」該怎麼開口,我猶豫起來。半天沒有听到下文,姜智洵睜開眼楮︰「你若不想說便算了,我也不能強求。」「不,我說給你听。」我深吸口氣,把故事稍稍縮短了一下,我曾修習仙術,遇到意中人,不能在一起。在冰窟呆了一百多年,後來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寄住李府,有參選秀女,陰差陽錯成為皇後。

「因為我喜歡的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大燚能夠國泰民安,所以我希望可以輔助皇上開創大燚盛世。」我淚眼朦朧地看著智洵,「你信嗎?」。「我信,你說的話我都信。」姜智洵凝望我。「這次凌波寨的事,讓我知道世間還有很多我們凡夫俗子不知道的奇事。是我們孤陋寡聞,又怎麼能隨意懷疑你呢?」听了他的話,我心里暖暖的。「九叔是至今第一個知道我的身世的人,你能為我保密嗎?」。「放心,這個秘密會爛在我的肚子里,誰也不會說。」

「那——」智洵停頓了一會兒,「那你還記得他的樣子嗎?」。「他?」「就是你的那個意中人,過了這麼久,他應該也會投胎轉世吧,那你記得他的樣子嗎?」。「當然記得了。我怎麼可能忘記,他的劍眉,他的眼楮。對了,九叔,你的眼楮和他一模一樣。」我可以和另外的一個人這麼自在地講阿棠,感覺很奇妙。「是嗎?」。智洵目光里隱隱有光亮。「那你的前世,有印象嗎?」。

「前世?」我側臉,今生的心願還未實現,前世或是來世都是遙不可及與毫不相干。「可能我孟婆湯喝的有點多吧,完全不記得呀!」我笑著反問,「難道你能記得啊?」

「沒有,我怎麼可能記得?」姜智洵手在虛空一扇。「你自己也記不得,卻來問我,真是好笑!」我白了他一眼。「你總是這麼伶牙俐齒!」他伸手揉揉我的腦門,把我當成小孩似的。「看來九叔不生氣了,我就放心啦。」「九叔怎麼會生你的氣?」他低吟︰「前生今世,各歸各位——」

這句話……「九叔怎麼重復剎那的話?」我笑著問。「我只是突然想到,那個夢使,他與凌鑫前世有緣,可今生還不是孟無念與凌鑫喜結連理,而且凌姑娘看上去比前世更幸福。」「你說的沒錯。我覺得剎那很偉大,細想如果我此生遇到他的轉世,而他已有佳人相伴,我能不能放開手,不糾纏他呢?」我搖搖頭,「看我在說什麼?我已經為人妻子,居然還想這些不著調的事。」「如果是我——」智洵按住我的肩膀,「嗯?」「倘若是我遇到前世的那個人,而她已有相公子女,那麼今生不能續前緣又如何,只要我能陪在她身邊讓她展眉開顏,守護他們,我此生無憾。」听著他的話,我的心中有什麼突然化開了,不管將來怎樣,現在的我,守護皇上,守護大燚,便是我最初的心願。

「不過,九叔,咱們能不能按時抵達河南。」「別擔心,我都算過了,這樣子走上個兩三天應該能到大名,便已經進入災區,離重災的河南府平陽府就不遠了。到了災區定然很辛苦,要委屈你了。」智洵露出心疼的模樣。「我可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姐,我會讓百姓們看到,咱們大燚的皇後可是強悍無比。」我伸出胳膊握拳道。

「呀,少爺,又下起雨來了!」玉鳴在馬車外通知我。「那趕緊找個地方避避雨吧!」「是!」玉鳴一打馬,跑到隊伍前面讓領路的衛士快些尋個最近的避雨處。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躲進一個破舊的寺廟。寺廟雖破,但規模卻大,尚能容下這許多車馬。

我立在大殿中央,細細打量。寺廟匾額早就不知所蹤,名字也不得而知。大殿內塵封土積,蛛網縱橫,大多塑像已殘缺不全,壁畫也因受風雪的侵襲,色彩斑駁模糊不清。只有大殿正中央的三座塑像還清晰明朗。正中間的便是普度眾生的佛祖,旁立的兩尊塑像,則是迦葉尊者與阿難尊者。三者散發著寧靜祥和的氣息。

玉龍門供奉的乃是上古玉龍女神,日常修行接近道家,與佛家倒是沒有太多關聯,可我還是忍不住要在佛前拜上一拜。

跪在堅硬冰冷的地上,雙手合十,我心中默念︰「求佛祖保佑,阿棠的轉世能夠平安快樂,世世安穩。求您保佑我能振興大燚社稷,重振國運。」然後叩首三次。

「你信佛?」姜智洵見我虔誠的樣子,笑問。「以前不信,因為覺得自己什麼都有,不必再求。」「這麼說你現在有所求?」「剎那便是永恆。」我喃喃道,「我所求的只是永恆的一剎那。」「剎那,和那個夢使的名字一樣。」「是哦。」我望著佛祖拈花微笑的神情,您听到我的祈求了嗎?智洵沒有追問。

「少爺,寺院里有可多漂亮的花了,您快來瞧。」玉鳴走過來。「是嗎?帶我瞧瞧去。」我招呼智洵,「九叔一起過來吧。」姜智洵點點頭,跟隨我們往寺院的後院走去。

寺院雖敗,可是花草倒是非常茂盛。我、智洵還有玉鳴三人立在廊下瞧著後院里的植物。

院里除了有幾顆高大的菩提樹,還有很多木槿花。在這破敗的寺院中,木槿開著紫色的小花,有種絕世而孤獨的美感。外面還下著大雨,木槿承受著風吹雨打,著實讓人心疼。

「顏如舜華。」我凝望著雨中的木槿,淺笑道。「娘娘果真也知道木槿的故事?」玉鳴眼中很驚喜。「木槿的故事?恐怕我不知道。這只是詩經里的句子,我隨口一提。不如你說來給我們听听。」我瞧一眼智洵,他點點頭,「是啊,玉鳴講來讓我們打發這雨中等待的時光。」

「舜華便是木槿花神的名字。相傳在上古時期歷山腳下的木槿高若兩丈,冠可盈畝。每至夏秋時節,花開滿樹,爛漫如錦。可是一年孟秋時節,號稱「四凶」怪物到了歷山把木槿刨倒了。木槿樹一倒便迅速枯萎甚至花殞葉落。多虧了此時在歷山耕作的虞舜招呼農夫把三墩木槿扶起,並汲水澆灌。木槿枝葉頓活,花開如初。」玉鳴臉上有種閃亮的神情,凝望著院中木槿,滔滔不絕地講著。

「木槿花神為報虞舜救命之恩,取虞舜之諱為姓,以示紀念。木槿花神一直默默地愛慕虞舜,無奈她只是一介小仙,虞舜卻是天之驕子,無法匹配,所以將她的愛慕之情深深隱藏在心底。而虞舜移居負夏後將這棵木槿移植到新城內,踐天子位後又移植到蒲孤,舜華仙子為讓心愛之人心情愉悅,便汲取天地精華努力生長。木槿枝榮葉茂,繁花似錦,遂為國花。」玉鳴說完便低頭不語。

「想不到玉鳴見多識廣。」智洵夸贊道。我見她神情有異,便趕上前︰「怎麼了?」「這是那個哥哥講給玉鳴听的。他說玉鳴比較像木槿花。」「到是很貼切呢!」我撫模她,「你和木槿花都給是看上去很寂寞的感覺,但是骨子里是很溫柔的。」智洵插話道︰「是啊,玉鳴就是這樣的孩子,穩重踏實,讓人值得信賴。」「是嗎?」。玉鳴眼里有淡淡的霧氣,驚訝地抬頭看智洵。「弘王對你的評價很高哦!你要知道一個人能成為值得別人信賴的人是多麼不容易。」「娘娘,您信賴我嗎?」。

「是!我信賴你。」我綻開溫暖的笑顏,「玉鳴、落雁、宸妃姐姐、德妃妹妹,你們都是我信賴的人,都是值得我性命相托的人。」我壓低聲音,湊在玉鳴耳邊,「以後找到了你姐姐娉婷,她必定也是信賴你的。」玉鳴破涕為笑︰「有娘娘這句話,玉鳴覺得很幸福。」「傻姑娘。」我也仿照智洵的動作揉揉玉鳴的腦袋,「以後我還有很多事要拜托你,到時候別嫌累推月兌就是了。」

智洵在一旁瞧著我們主僕一會兒傷心一會兒開心,默然不語。「好了,咱們還是回大殿吧。這雨越下越大了。」「嗯。」玉鳴回望院中開得爛漫的木槿花,「娘娘,你說這麼大的雨花兒會不會——」「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是免不了的!」我安慰她,「不過,等到天晴日出,花兒還會有新的蓓蕾。」木槿花,寂寞又溫柔地感覺。我依稀記得,那個人最愛木槿。

玉鳴跟著我和智洵回了大殿。這一夜就暫且在這里度過吧。我用干草堆了比較舒服的地方,邀請智洵和玉鳴一塊窩著將就一晚。我靠著智洵的肩上,入睡前自顧自地念叨了一句︰不知道凌鑫他們到哪里了?希望凌波寨的人沒事才好。

大雨在半夜轉為淅淅瀝瀝的小雨,天亮之後,也算是停了下來。我這一晚睡得倒是香甜,伸個懶腰向智洵問候早安。「唉,九叔,你怎麼兩個這麼大的黑眼圈?」我指著智洵的雙眼笑道。「……」姜智洵抿了抿嘴唇,淡淡地回答︰「這里地面太硬,很不舒服便睡不著。」這個回答讓他在接下來的一天時間內成為我嘲笑的把柄——堂堂鎮守過西北的弘王爺竟然養尊處優。

「咱們這是到了濮陽了吧!」我掀開簾子問馬上的玉鳴。「回少爺,的確已經到了濮陽,咱們過了這個峽谷就是金堤河。」忽而,有陣陣雷聲傳入耳里。「這天似乎又要變,」我把腦袋縮回馬車內,「九叔,應該過了金堤河就算是已經進入災區了吧。」「嗯,到那里怕是道路更不好走了。」姜智洵點頭。「玉鳴,听著這雷聲,恐怕一會兒又免不了挨淋,近來暴雨不知道這附近會不會有山石滑落,你到前面去囑咐帶隊侍衛一聲。」「是。」玉鳴應道。

車馬小心地在峽谷中行進。車輪的 轆聲,馬蹄的達達聲,雷聲,更襯得峽谷沉寂肅穆。智洵端坐著閉目養神。我擺弄著在寺院里摘的木槿花,雖然過了一天時間花早就蔫了,但是還有淡淡的香味,聞著甜甜的,心想做成干花燻香一定不錯。

「停車!!」姜智洵忽然睜開眼楮大喝道。命令傳下,車隊緩緩停住。「怎麼了?」我不解,「前方道路不是還通暢嗎?」。「快快從峽谷中退出來!有殺氣!」智洵征戰沙場,對戰場氣勢的察覺很是敏銳,而我則稍顯遲鈍。

「什麼?」運糧的將士們對弘王的命令還處于迷茫狀態中。忽然听得箭鏃分來的聲音,慘叫聲四起。這次與凌波寨不傷一人的情況全然不同。我掀起簾子,見山坡上一群蒙面人丟下弓弩拔劍沖下來。「混蛋!」姜智洵怒吼一聲,從馬車里飛出,手持利劍頃刻砍/殺數人。我立即從坐墊下抽出武器,和玉鳴一同奮勇戰斗。

他們似乎對我們一行人很了解,大多數蒙面人竟專心圍住姜智洵,只有少數人對付剩下的。唯恐智洵體力不支,我使出自己最熟練的雪魂劍法,劍光耀眼,所向披靡,殺進包/圍中。蒙面人似乎沒料到除了姜智洵外還有我這樣的人,一時間竟沒有了動作,只將我們兩人圍在中心。

我與姜智洵背靠背,執劍朝向圍上來的敵人。「九叔!你還好吧?」我關心道。「放心,這幾個小嘍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智洵側臉回答,「當年我在西北戰場上曾一人突破百人重圍,這種場面根本就是小意思。」

「你們不是強盜!」我喊道。「究竟是何人?有何意圖?」「哼哼!」蒙面人中有一人冷笑道,「你們到了閻羅殿去問閻王吧!」說著有白霧炸開,氣味刺鼻。

「什麼味道?」我急忙捂住口鼻。「糟糕,是迷/煙!這次恐怕是無法全身而退了。你跟我來!」他猛地拽過我,劍鋒飛舞,殺出一條血路,用盡力氣將我推上僅存的一匹馬上。蒙面人似乎沒料到迷/煙之下智洵還能有如此快的身手,措手不及,讓我們有喘息的機會,但是他們又迅速圍上來。

「九叔,快上來!」我此刻身上已是中了幾劍,忍住疼痛沖他喊道。「你要安全逃出去,將實情稟告皇上!」姜智洵眼神決絕,撿起箭鏃朝馬匹刺去,劇痛之下,馬兒瘋了一般向前跑去。我抱緊馬的脖子,淚流不止,這難道是訣別嗎?我不要,不要。我听到智洵怒吼著︰「你們要追她,得先問問我手中的劍!」九叔,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

好累啊——我被馬馱到一片樹林里,體力不支地從馬背上滑落,跌進樹叢中昏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將我喚醒。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臉頰除了雨滴的冰涼竟還有一絲絲溫暖!她艱難地轉過臉,瞧見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正伸著溫熱的舌頭舌忝著我的臉頰。

剛要伸手撫模它,忽然樹林中傳來女子的嬌喝︰「明明是逃到這里來了?怎麼找不到?」听到這個喊聲,小狐狸頓時全身顫抖,鑽進我的懷里。隔著已經濕透的衣衫我可以感受到這個毛球的瑟瑟發抖。

「你也遇到危險了嗎?可是我自身難保,哪能救得了你?」我苦笑道。這簡直是一場噩夢,眼睜睜地看著眾位將士命喪峽谷,摯友弘王與玉鳴生死未卜,原以為賑災會順順利利的,想不到一路上生出這麼多是非來。

「不行,我得趕緊找人來救他們!」我硬撐著站起來,「嘶——」我倒吸一口氣。突圍的時候自己背部和肩膀都被刺傷,昏迷中沒有感覺,現下清醒了疼痛難當。一個趔趄,我扶住樹,撐住了。「小狐狸,你還是趕緊找別的地方藏起來吧!他們如果發現你,我這樣子什麼也幫不上忙。」我模著躲在自己衣服里的毛球,喃喃道。可是小狐狸就是不出來。

「那好吧,你隨我去安全地方再出來。」我虛弱地爬上馬,現在分不清方向,模索著離開林子找到人家再說吧。

「師姐!那邊有動靜!」是另外的女子聲音,我覺得這個聲音很是熟悉。策馬奔走之際,試著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兩個身影急速向自己飛來。「狐妖哪里走!」一女子威嚴喝道。糟糕!我自知不妙,再次伏在馬上打馬疾走。

沖出樹林,竟是懸崖峭壁!我忍著傷口崩開的劇痛,全力勒馬,回轉面對追著自己的二人。

是兩名女子橫劍而立,分別著淡青、絳色勁裝。大雨滂沱,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好疼。

我凝神細看,「空青!」驚訝與欣喜混雜,呼喚著妹妹的名字。絳色衣衫女子一愣,仔細端詳我,也不禁滿是歡喜︰「姐,你怎麼也在這里?」空青欲撲上來和我相認,淡青衣衫女子橫臂攔住空青。她急忙解釋︰「凌師姐,這是我姐姐,不是妖狐。」「慢著,空青,你想清楚,你姐姐怎麼會孤身一人出現在這樹林里?」凌師姐?莫不是我姐姐千柔座下的大弟子凌忍冬?她手中的那柄長劍,青光四溢,赫然是千柔的雪魄劍。

「師姐說的對,我姐姐此時應該在應天,不會出現在這里。」「不,空青,忍冬,你們听我解釋,說來話長——」「住口!你若是空青姐姐,怎麼知道我的姓名!你這妖狐見我師妹修為尚淺,便幻化為人形誘騙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我——」我震驚之下,百口莫辯。

「居然變成我姐姐來騙我,可惡!看劍!」一束泛紫強光朝她刺來,劍勢極強,我滾落馬下,避開劍鋒。我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那是,是我的冰心劍!它不應該是碎片了嗎?

「冰心劍!」空青呼喚,寶劍收回,再來新的攻擊。如果是冰心劍,那麼也許可以賭一把!我爬起來,拼盡全力向懸崖奔去,管不了那麼多了,既然誤會解不開,就先避開鋒芒,保住性命吧。

我展開雙臂,朝萬丈深淵縱身躍下。「冰心劍!!」我用盡全力喚道。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渾身疼痛不已,難道我賭輸了?這個念頭剛剛萌生,就見身下閃過一道紫芒,將我托住。

冰心劍,我——就知道,你不會、不會忘記我——

脊背和四肢涼涼的,我在這種涼爽的刺激下艱難醒轉過來。我默默坐起身,環視周圍,自己已經躺在一件干淨素雅的房間,我怎麼會在這里?而且,我模模身上,好多傷口竟然都已愈合,雖然還微微有些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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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讀了幾部小說,小米覺得人家寫得真好,受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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