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華絕代 第十六章 滿城風雨替花愁(下)

作者 ︰

疑惑間,房門被推開,有人端著東西走進來。看到他,我渾身一震。

「小嫣,你醒了?」我木然地看著我的師兄——玉龍門的鑠金長老景朔,關切地坐在我床邊。「你從山崖摔下來的時候,肋骨似乎折了兩根,我都為你接好,你睡這兩天,應該快痊愈了。我特地從建茗那兒求了奇效藥膏,已經給你涂上了,里面加了些特別的藥草可以防止傷口留疤。」

這渾身冰涼的感覺竟是師兄給我擦的藥。我臉一熱。景朔年長我五十歲,是看著我長大的。以前我試煉的時候常常受傷,姐姐又忙著修習,全是他為我涂藥。而我畢竟已不是小孩子。當年師兄與姐姐有婚約在先,可師兄單方面的情愫將我卷入他與姐姐之間。最終婚約解除,姐姐與師兄都正式出家。雖然我未對景朔有半分動情,可是,一樁姻緣因我而滅,心中難免內疚自責。

他瞧出我的尷尬,淡淡道︰「在我眼里,你還是那個能打能鬧的小姑娘。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罷了,對你並無非分之想。」是啊,他已經在紅塵之外,倒是我想多了。

「千嫣多謝師兄救命。」微微露出一絲感激的笑意︰「師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這世上能使喚的動冰心劍的能有幾人?」景朔短短一句話,我便了然。「冰心劍已被空青召回,只是不知道你的義妹空青與忍冬為什麼會將你逼上絕境?」我搖搖頭︰「不清楚。」

「讓我來解釋吧!」砰地一聲,屋子里突然出現一個白衣男子。他一頭墨色長發,未綰未系披散在身後,光滑順垂如同上好的絲緞。秀氣似女子般的葉眉之下是一雙勾魂攝魄的淺褐色眼眸。朱唇輕抿,似笑非笑。肌膚白皙勝雪,似微微散發著銀白瑩光一般。「你是何人?」景朔倏地起身把我護在身後。

「我是小嫣姑娘救下的白狐。」男子微微一笑,抱拳道。「是你?」我腦中一閃,「空青他們在追你!!」「狐妖?」景朔翻手結印,可是卻沒有出手,「你身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妖氣。」

「那是因為我道行高唄。」話音剛落,景朔的金光劍影已襲向男子。

「哎呀呀,我胡蘊怎麼也比你大上個幾千歲,不能這樣對長輩無禮哦。」男子輕而易舉地躲開景朔的劍氣,眯著眼好脾氣地打趣道。

看來真是勁敵!我想起白狐躲在在自己懷里瑟瑟發抖的情形,不禁質問︰「你既然這麼厲害,怎麼當時還會害怕?」。

「我當時剛剛經歷雷霆劫,幾個時辰內只能縛在真身里,法術全無。自然只能靠小嫣你幫忙了。」他假意撫著胸口,「不過你從崖上跳下去,實在是把我嚇得半死!呵呵!哎呀,道長,你不必緊張,小嫣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並無惡意。」

听到胡蘊這麼親昵地稱呼我的名字,景朔似乎有些不快,甩袖道︰「不要油嘴滑舌的。你倒是解釋一下,我們玉龍門弟子為何要追殺你?」

「這我就不知道了。」胡蘊聳聳肩,「我听她們喊什麼武侯琴啊之類的,可是我一個山野狐仙,要那個琴做什麼?」「武侯琴?」景朔蹙眉,「你當真不知道?」

胡蘊忽然一拍腦袋,「呀,差點忘了正事。」他完全把景朔的話當做耳旁風,直接竄到床前︰「小嫣,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我法力恢復之後便去尋你的伙伴了。」「怎麼樣?」我眼楮一亮。「那個峽谷里躺著很多尸體,沒有留下一個活口,馬車行李什麼的也都不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趕回來了。」

尸體!我眼前仿佛看到姜智洵渾身是血的樣子,天崩地裂的感覺,心痛難當,一把攥住我的心髒,好疼。「小嫣你修為盡失,卻還強行用血珠的靈力御劍致使靈力幾乎枯竭,一旦情緒起伏便會心痛難忍。」景朔按住我,「你若是隨我回玉龍門靜心修煉,重拾修為,便不會再有此擔憂。」我猶疑道︰「那需要多少時間?」「以你的資質,三五年足矣。」「不行!真的不行!」我搖搖頭,直視他,「我的朋友生死未卜,我必須去找他們。師兄,你有沒有其他辦法幫幫我?沒時間了!」

他凝視著我,許久——「有辦法調養但是不能杜絕。」只需每日為你續上些靈力,堅持五天左右,便可恢復。待你好一些,我再幫你把武藝拾一拾,以後遇到對手不至于敗得如此難堪。」

「多謝師兄!」

為了方便出行,景朔為我找了個籠著面紗的斗笠,這樣誰也不會注意到我的模樣。出了客棧,「看不見小嫣的臉,真是可惜了呢!」胡蘊打趣道。景朔一本正經地回道︰「不要左一口小嫣,右一口小嫣的,你得叫雪姑娘。」「雪姑娘?」胡蘊有些驚訝,過了一會兒補充道,「現在可是夏天哎,雪姑娘會不會融化了?」我被他都笑了,「胡/大哥叫我小嫣就行了。不要再耽誤時間了,快些帶路吧。」

「不著急,咱們不用去峽谷。」「為什麼?」我隔著面紗探問。「你睡了兩天所以不知道,早在前天傍晚有人從峽谷那里去金堤河那邊便發現了尸體,現在尸體已經被搬回衙門了,而且今天還新貼了告示。你瞧——」胡蘊朝客棧門口的柱子一指。

「五壩縣金堤河邊近來有沅國強盜出沒,已傷過往商隊數十人命。見今令各鄉里正並獵戶人等集結自衛搜捕,至今未有所獲。因而近日峽谷禁止通行,如有過往客商人等,可從鄰縣借路。各宜知悉。」

沅國強盜?我怔住,襲擊我們的人是沅國強盜?

「既然尸體已經搬回衙門由仵作檢定。」景朔征求我的意見,「你想怎麼辦?需要帶你去看看嗎?」。「去!」我聲音嘶啞,「我要快點確認。」

要讓一個修行百年的人和一個修行千年的妖帶著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衙門後面的停尸間,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真真實實地面對與自己一路走來的將士們毫無生氣的尸體,對我來說卻是一件過于殘酷的事。

這里放著從峽谷搬回的尸體,共有四十人,我在景朔的攙扶下仔細看過之後,確認三十二位運糧的將士全軍覆沒,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尸體里並沒有姜智洵,也沒有玉鳴,我心里稍稍松口氣,可是他們現在會去哪里呢,難不成被掠走了?想到這一層,我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轉向其余八個人,我讓景朔幫忙搜身,看看有什麼能證明他們是沅國強盜。果然他們每個人的背上都刺著白/虎刺青,老虎大張著血盆大口,猙獰凶悍。

我見到刺青的瞬間全身冰冷。景朔察覺我的異樣,「你認識他們?」我蹙眉道︰「這是寧里族的圖騰。」「這麼說真是沅國人搶走了你們的糧食?」胡蘊抱著胳膊在一旁推斷。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低聲回答。確實,方才看到刺青的一剎那自己認定是沅國所為,可是現在不禁心中疑惑︰雖然沅國最南端已達河間府,與大名和兗州不遠,但畢竟中間還隔了個有重兵鎮守的濟南府,不至于輕易流竄這麼遠。

「不管是不是沅國人干的,至少他們肯定不是強盜。」景朔補充道。「哦?」胡蘊饒有興趣地看他,「你這麼有自信?」「你們看。」他輕輕撩開大燚一位將士的單衣。「劍傷干淨利落,直取致命大穴。」「喂,我說,你跟別人廝殺,不爭取一招斃命啊?」胡蘊不以為然的樣子。我卻盯著傷口看,致命一劍是正中左胸,而在頸部、前胸和腰月復的幾處穴位的確都有劍傷。「小嫣——」景朔喚我。我不為所動,又解開另一位將士的外衣,同樣的傷勢,左胸致命傷,其余穴位也都被刺中,再一位也是如此。

「你看出來了。」景朔問我。聯想起當日在峽谷他們被夾擊的情形,我抬眼道︰「這些蒙面人經過一致的嚴格訓練,招式、襲擊都很嚴密。比起強盜,他們更像是一支軍隊。」景朔點點頭︰「這正是我的意思。」

我為每個大燚將士覆上眼楮,不顧身上的傷痛,撲通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小嫣——」景朔緊張地扶我。「不要扶我。」面向三十二位為國捐軀的將士們的尸身,我咬牙發誓︰「大燚的將士們,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

離開衙門,景朔與胡蘊陪在我身旁,走在回客棧的路上。「不過幸好小嫣你朋友不在里面,接下來怎麼辦?」胡蘊關心道。我听了他的問話,內心愁雲密布︰糧食被劫,將士喪命,王爺失蹤,這樣子如何回應天向皇上復命,還有何顏面到慕天殿見阿棠?

見我不言語,景朔怪胡蘊多嘴,停下腳步,義正言辭道︰「胡蘊,你若是沒別的事情回你自己的洞府去,謝謝你。」「唉,你這個小伙子,小嫣才是我的恩人,恩人不讓我走,我哪敢走啊!」「小嫣什麼時候要你報恩了,若不是看你還算善類,我早就——」景朔向來不羈,胡蘊又瀟灑慣了,都互相有些看不順眼,竟斗起嘴來。

我抬手扶住頭,好聒噪啊!

「居然叫紅袖招,很雅致的名字嘛!」「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白款冬一人會夸一個青樓的名字別致了吧。」好熟悉的聲音,好奇異的感覺。是誰在說話?

我的心忽然跳得好快!方才是不是經過了一個酷似阿棠的白衣男子?我轉身,放眼望去,除了身旁的胡蘊,人群中沒有其他白色的身影。不禁暗自惆悵。

「紅袖招」,原來是說身旁的這一處青樓。

「快點快點——」兩個伙計模樣的人推著一個大布袋到了家裝飾華麗的閣樓前,老板娘在門口招呼著,「今個玉蓉姑娘到了,這些木槿先給拉到樓上去留著晚上用。」幾個人從樓上丟下幾根繩子,兩個伙計努力地將繩子拴到布袋上。「使勁,使勁!」樓上的四個伙計同時拉動繩子,要將裝滿木槿花的布袋從閣樓外面直接拉到樓上。

袋子里是木槿花?呵,真是好有情調的青樓。

「哎!!師父,您怎麼在這里!?」隨著一聲呼喚。一身著灰袍的男子歡喜地竄到我們面前,望著景朔行禮。「款冬?你又為何出現?」景朔亦是詫異。「款冬隨朋友有要事處理。」「朋友?」我們目光向他指的方向望去。

「唉唉唉!!!」一陣驚呼。紅袖招樓上的伙計許是手滑沒抓住繩子,布袋以及固定的木板失去平衡,袋口晃開,里面的木槿花隨風紛紛散落。

紫色的花瓣如同紫色的瀑布一般,傾瀉而下。襯得立在其下的人兒宛若神人。

這一眼,讓我全身僵在那里。白款冬的朋友,沐浴著木槿花雨的白衣男子,星眸劍眉,一如百年前他的眉眼。我連大氣都不敢出,只見他一步一步從那紫色的花的瀑布里走近︰「在下杜離,幸會。」******************************

從下一卷開始會直接跳到半年以後,中間的變故會慢慢倒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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