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一片請安聲如鶯歌燕啼撲面而至。「眾位妹妹平身。」我和顏悅色，點頭示意，腳下卻不停，在坤靜宮正中央的坐榻上坐下。
「雖然同在佇芳宮住過些日子，但是對各位妹妹們並不熟識。」我頓了頓，「便麻煩妹妹們自報下家門吧，都如花似玉般的人兒，看得本宮眼花繚亂。」宮廷中的女子，真真是沒有什麼美丑之分，只有美麗與更加美麗之分，眾位嬪妃都盛裝前來，爭奇斗妍。
最前面的便是進入選三的任素華與範茹。今天任素華藕荷色宮服一身，玉顏雅致動人，不過那神色還是冷冷淡淡的︰「妾身蘭貴妃任氏，為素錦宮主位，給皇後娘娘請安。」範茹一身芙蓉色的宮裝，腰束月白色緞帶，襯出她那盈盈一握的婀娜身段，「裕如宮蕙妃範氏參見皇後娘娘。」
「關雎宮宸妃南氏攜寧安、寧樂公主給皇後娘娘請安。」宸妃款款行至我跟前，目光柔和而溫婉，深深的道了萬福︰「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聲音溫和地讓人如沐春風。我定楮一瞧，卻暗暗吃驚，這向我行禮的人兒不正是那日在御花園里收集荼蘼露水的女子嗎？哪里是什麼宮人惜福。
她有些抱歉地朝我笑笑，而我饒有興趣地瞧著眼前宸妃。當初見她的時候便覺得是個不俗的人而，原本就容貌清秀，有著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清晰可見的鎖骨，今天身著雪青色宮袍，那保養的極窈窕的身段隱隱顯露出來，白皙勝雪的皮膚襯托的吹彈可破，略施脂粉，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別說是從前不離不棄的情分，便是單單這相貌，也難怪皇上喜歡她。
南宸妃身後還跟著兩個嬤嬤，每人懷里抱著個襁褓。「呀，快讓本宮瞧瞧這一雙小人兒。」我母性泛濫，起身看望兩個雙生公主。她們還沒滿周歲，安靜地在嬤嬤的懷里睡著，粉嘟嘟的小臉讓人看著就憐惜不已。兩個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心中很是喜歡，暗暗想著，阿棠沒有女兒，若是看到這兩個小家伙，一定很喜歡。既是阿棠的後裔，我自然會把她們視作自己親生的。
「呵呵，皇上可曾賜名？」我用指肚輕輕模了模其中一個小家伙的臉頰。「嗯，姐姐寧安賜名曉瓔，妹妹寧樂賜名曉珞。」
「對了，公主好些了嗎？昨夜听說公主不適，皇上急得不得了，半夜趕去了關雎宮。」我轉向宸妃，似關切狀探問，聰慧如她頃刻就明白殿內的談話我已全部知曉了，便順勢一福身︰「公主有皇上皇後掛心，自然是很快便恢復了，只是因此驚擾的帝後大婚，妾身自知有罪，甘願受罰。」
「宸妃乃是賢德之妃，皇嗣之事為重，本宮怎能罰你？」我抬眼看看宸妃，又瞧瞧小公主，笑著說︰「公主的眼楮長得像宸妃，將來必定也是顧盼生輝的小美人兒。」「娘娘過獎了。」宸妃低下頭，幸福地笑了。
我不經意地瞥了下兩旁立著的嬪妃，有人怔怔地凝視她，有人側目而視滿是嫉妒之色，有人露出不屑神色。而任貴妃和範蕙妃兩個不動聲色，臉上看不出喜怒。「女人多就是是非多。以後可得小心應對。」我臉上掛著笑，心里思忖道。
待三位正一品的妃位娘娘請安後，其余嬪妃才相繼自報家門。
「常寧殿康嬪程氏給皇後娘娘請安。」「養德宮賢嬪雲氏給皇後娘娘請安。」「安處殿德嬪周氏給皇後娘娘請安。」熟悉的聲音傳入我耳中，是雪和！與她同住佇芳宮的情形歷歷在目，剛才她還在眾妃面前維護自己，我感激萬分，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只是今日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嘴唇也失去了紅潤，似乎大病初愈的模樣，我不禁怪自己忙著大婚，都沒有去探望自己的姐妹，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涵德殿僖嬪許氏拜見皇後娘娘。」……
九嬪之後是與她們同住的各個婕妤和美人。共有婕妤三人，美人五人，都是姿色出眾的。除了任素華與雪和有人同住，而宸妃因為公主的緣故獨居關雎宮外，範蕙妃和林婕妤同住，康嬪、高婕妤則同住常寧殿，麗嬪的致和宮是與季美人同享，另外，賢嬪與吳美人、莊嬪同洪美人、惠嬪同凌美人一起同住，而安嬪、和嬪、僖嬪暫時無人共居，便是獨居一宮，留待以後的宮嬪填補。
認了個遍，我轉向宸妃︰「本宮與這十多姐妹入宮不及宸妃你早，有許多地方還得多問問你。」她謙虛道︰「皇後娘娘您乃是神女臨世，這樣說妾身承受不起。」「宸妃不必謙虛。」我環視大廳，「宸妃是宮里兩位公主的母親，三妃之一，本宮很是敬你。眾姐妹都當盡心侍奉皇上，為皇家綿延子嗣。」真是好笑，我自己都沒努力坐到，居然說得臉不紅心不跳。「是，妾身謹遵娘娘教誨。」
板著臉訓完話，「來，讓母後抱抱。」我伸手要接其中一個公主。宸妃輕輕推了下我的手︰「娘娘還是抱曉瓔吧，曉珞不安穩，別掙月兌了。」話音剛落，那個叫曉珞的公主還真是應了母妃的話，從睡夢中驚醒啼哭起來。「哭得怪可憐的，讓母後抱抱吧！」姑姑瞧了一眼宸妃，見她微微點頭才肯放手給我。
十六歲的姑娘本也不會怎麼看護孩子，但是因為心中滿溢憐愛，我萬分小心地摟住曉珞，怕擠壞了似的，不敢太用力。說來也怪，曉珞到了懷里，竟自己停止了哭泣，睜著雙晶亮的小眼楮盯著我，還撇起小嘴角露出笑來，我的心里一片軟軟的地方被撞了一下。「她瞧我笑呢！」我望著宸妃，「娘娘和公主有緣，這是公主的福氣呢！」宸妃也微笑著。
「你們也是第一次見公主吧！也來瞧瞧。」我招呼分立兩邊的妃嬪，邊說邊往大殿中央走去。眾妃嬪向我聚攏過來，專注著逗懷里的曉珞，我忽然發覺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登時向前撲去，曉珞也從懷中飛出。「啊——」連同宸妃，身邊的妃嬪紛紛驚呼，面如土色。電光火石之間，我趁還沒倒地，左腳一用勁，將自己整個身子向曉珞的方向彈去，總算在孩子落地之前接住了，而我卻重重跌在地上。
如此變故殿內的人都愣住了，「娘娘——」落雁的呼聲打破坤靜宮的寂靜，她焦急地攙起我，而我緊緊地把曉珞護在懷里，像是怕再摔碎了似的。此時，宸妃面無血色，奔向我︰「娘娘——曉珞，您，您和曉珞——」我掀開襁褓，露出曉珞甜甜的笑臉︰「這孩子福大命大。」「還不快把公主抱下去。」宸妃轉頭叫曉珞的姑姑。
「皇後娘娘，您沒事吧？」宸妃過來也攙住我，見我額上滲出點點汗珠，「您怎麼出汗了？」方才我去接曉珞的時候，把左臂的傷口崩開，如今疼痛難當，只能忍著。「姐姐，你可還好？」雪和取出緞帕為我拭汗，轉頭質問向婕妤︰「你方才為什麼伸腳絆皇後姐姐？」眾人的目光登時聚到了婕妤向氏身上。
此刻眾人都圍過來瞧皇後和公主有無大礙，她卻偏偏站在人群最外圍，听到雪和質問，臉上閃過一絲驚慌︰「德嬪你可不能血口噴人啊！」
我看了宸妃一眼，對方也恰好望她，我們兩人對視，宸妃向我不易察覺地搖搖頭，我們心照不宣。我壓低聲音制止雪和︰「德嬪休要胡說，是本宮不小心踩了袍角才出了這一差錯，還望宸妃莫怪。」宸妃握住我伸來的手︰「娘娘不顧自己安危撲去救公主的場景，妾身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中，怎能怪罪？」「姐姐——」雪和皺眉看我，似有些不滿。
「落雁，扶我坐下。」我強顏歡笑，忍住左臂鑽心之痛，「剛才也是虛驚一場，姐妹們都坐下吧。本宮和你們會一起盡心服侍皇帝陛下，給陛下以最清明的生活。誰若擾亂宮廷，本宮絕不輕饒！」我正色道。
這才是自己做皇後的第一天，有人就按耐不住想挑戰後宮之主的權威。看來自己不能光想著能輔佐皇帝朝政這件事，身為皇後，打理後宮才是首要的。錢鈴兒啊，錢鈴兒，阿棠母後早逝，他的後宮又只你一人，你真是輕松自在，我會努力努力，做到更好，超過你。
我環視這殿里的幾十個女人，任貴妃仍是優雅持重，只是神情冷冷淡淡的，範蕙妃認真傾听著，雪和眼楮似有幽怨神情，而南宸妃眼中倒是有關切之色，至于其他妃嬪眼里的，不管是不屑還是敬畏，我盡收眼底。有不少人在等著看自己的笑話，有不少人野心勃勃不安分，不過沒關系，我會做給所有人看，我可以應付。
眾嬪妃離去後，我留下南宸妃，雪和臨走時候還是回頭幽怨地瞧了我一眼便踏出內殿，心中不忍，悄聲囑咐落雁告訴雪和過會兒去安處殿瞧她去，隔著遠遠的宮門，我看見雪和又回身俏皮地看了我一眼，樂呵呵地攜代晴離開，這顆心才算放下了。
「兩位姑姑帶著公主先回關雎宮吧，宸妃陪本宮在坤靜宮小花園里走走，可好？」我邀她。「妾身謝娘娘盛情。」宸妃拂手讓姑姑退下，隨我轉到了小花園。
此時已臨近大燚的五月天，坤靜宮里原種的很多牡丹，可是如今已過花期，直殿監便搬了許多紅似火的石榴，象征著多福多壽、子孫滿堂，倒與與帝後大婚也情景相合。「石榴花看著明耀暖人，戴在髻上也不過是涼涼的一簇。」我側臉望著宸妃，「你喜歡石榴嗎？」。南宸妃一怔，繼而臉上漾開暖暖笑意︰「妾身不喜歡太艷麗的顏色，與榴花想比，妾身反倒喜歡蘭花，淡雅些。」
「呵呵，你喜歡蘭花啊，那咱們合該成為好友了。」我笑道。」瞧著宸妃眼里的疑惑，我解釋︰「都說梅蘭竹菊乃花中四君子，本宮最愛的乃是梅花，‘蘭谷清香入嶺梅’，你說咱們是不是該成為好姐妹？」「說著，我伸手要模模別在髻中的茉莉玉簪，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發髻上模到那溫潤的玉簪，不禁一驚。
宸妃注意到我身體僵在那里，不禁關切︰「娘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從剛才就好像一直臉色不太好。」許是今早匆忙梳妝沒簪上吧，我安撫自己，先把眼前之事做好，便向宸妃緩緩撩起左邊的袍袖，里面白色的明綢已經血跡斑斑。「呀，您這是怎麼了？」宸妃驚呼。
我淡淡地將昨日受傷之事說出，只是沒有說自己暈倒被弘王爺送回的細節。「這點傷無妨。昨夜皇上能返回坤靜宮，本宮應當多謝你吧。不知道你怎麼勸皇上改變心意的？」我好奇。宸妃滿眼歉意她欠身，沒有一絲矯揉造作︰「按大燚宮規，帝後大婚前三天皇上都該宿在坤靜宮的，妾身只是覺得應該如此，而且，也有私心——」她稍一停頓，「心知若昨夜皇上真在關雎宮留宿，別說太後不會放過妾身，這後宮多少雙眼楮多少張嘴怎麼能放過妾身，不過皇上想來就討厭用規矩束縛他做事情，所以，妾身、妾身就——」她怯怯地瞧了我一眼，「就跟皇上說，要是不在娘娘這里老實呆上三天，以後便不要來關雎宮了。」「啊！原來是被你趕出來的？」我禁不住偷笑，難怪今早她一問起來這件事，皇上便擺出一副臭臭的表情。
宸妃見我臉上露出笑容︰「娘娘不會氣妾身吧？」「不必在意，本宮知道皇上喜歡你，陛下高興就好。」我拉住她的手，「不知怎的，本宮見你便覺得親切，有些像姐姐似的，要不宸妃做本宮的姐姐吧，本宮已有周德嬪做妹妹，再有個姐姐依靠豈不完滿？」「娘娘這可使不得。」宸妃有些驚慌，「周德嬪是秀女入宮，妾身只是宮女出身，怎麼敢與娘娘姐妹相稱，況且還是娘娘的姐姐？」「那咱們私底下可以互喚小名，不是顯得親近？」我執意要求，有些撒嬌道，「前些日子連姐姐的荼蘼花露都收下了，把自己給姐姐做還禮。」
宸妃面有一絲羞澀，「娘娘果真是性格坦率。娘娘可喚妾身听南。」「听南？哦，對了，听皇上這麼念過你的名字。」我笑著，「不過你不是姓南嗎？南听南，豈不很怪？」「听南是妾身做宮女時的名字，皇上叫慣了就一直沒改口。」「那你本命喚作什麼？」「單名婷字，南婷。」「果然雅致。」我凝睇看她，宸妃身上的溫柔氣息是如此的濃厚，就像能把人融化似的。
「樹欲靜而風不止。婷姐姐想要規避宮中風波恐怕是不能的，你瞧見今天她們朝拜時的樣子了嗎？向婕妤膽子不小，竟然蓄意加害我與公主，陷我于不義。」我說這番話時，已經換了稱呼，宸妃驚訝地看她，但仍接下我的話︰「妾身不是那樣糊涂的人，娘娘本可以睜眼瞧著曉珞跌在地上卻不顧傷口崩裂護著她，這份情意妾身不會忘。」
「婷姐姐比我想象的要溫婉賢惠的多，原先還擔心你恃寵而驕，跟她們一樣不把我這個皇後放在眼里呢！」我朝宮外的方向努努嘴。「以前妾身也也是個大喇喇的人，只是有了公主，想多為女兒積點德罷了。」「還妾身妾身的，婷姐姐真是不給我面子。」「娘娘還是別為難妾身了，畢竟尊卑有別，娘娘的心意妾身心領了。」「那我就不難為你了，稱呼什麼的只是形式罷了，心意才最重要。」我遺憾地嘆口氣。
「娘娘，妾身听說皇上和您還沒有，還沒有——」宸妃臉一紅，我便知道她要說什麼，自己也臉微熱起來，「皇上只是一時跟太後使性子才連累了您，妾身會勸他早日與您——」「使不得使不得！！」我連連擺手，扯動了手臂，倒抽了一口冷氣，「我還年輕不急于這個，自有一干後妃為皇上綿延子嗣。婷姐姐切莫跟皇上提這件事，你若提起，可就真傷了我的心。」「啊，是妾身唐突了，娘娘莫怪罪。」
「今日皇上說‘弱水三千只飲一瓢’，可見你們感情甚好，我可不願插足。」宸妃眼楮晶亮︰「皇上當真這麼說？」「可是後宮這麼多佳麗，我雖無意受寵，但那些人恐怕都虎視眈眈，皇上另有新寵是早晚的事，你可要有準備啊！」我叮嚀道。「皇上曾有這份心就夠了，當他只有我和我只有他的時候，細細想來也有六七年的光景，也足夠了。皇上不是個專情的人，只是一旦放進心里，便情長意切。」望著她溫柔的笑靨，我忽的想起了錢鈴兒，你握得這樣緊，怕是再也找不到像阿棠那樣守諾一聲的男子，你好福氣！終究只能怪我來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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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是多少女子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