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華絕代 第七章 雪霽暗約誰知道(上)

作者 ︰

送走了宸妃,我折回靜暖閣,在梳妝匣里不停地翻找。玉鳴捧著一沓白紗和藥瓶進來,「娘娘把傷口再重新包一下!」落雁則跟在後面捧著一盤晶瑩可愛的櫻桃︰「奴婢瞧著這櫻桃剔透新鮮便弄了些,娘娘換過藥就可以吃啦。」兩人同時進了暖閣,卻見我把梳妝匣中的珠釵步搖通通翻出來,散落在鏡台面上。

落雁趕忙放下手中的物什︰「娘娘,您這是怎麼了?手臂上才受傷,——」「落雁、玉鳴,本宮的那支小梅玉簪你們可收著了?」我焦急地問道。「奴婢不知。」落雁看到我著急的模樣,也手足無措,「是不是娘娘在家時候常簪的的那個羊脂玉簪?」「對的,就是它,我昨晚出去的時候還簪著呢,你可曾瞧見?」我搖晃落雁。

落雁被我搖得有些眼冒金星︰「昨個弘王爺把您送回宮的時候,您發髻盡散,就沒有戴玉簪啊!」「啊,難道說是掉在路上了?」我呆住。「娘娘別急,說不定是弘王爺幫你收著了,咱們去王爺的蘭陵宮問問。」落雁寬慰道。「快走!」我抓住落雁的手就要出暖閣。「娘娘!」玉鳴擋在暖閣門口,「先換過藥再去也來得及啊。」她一雙眼楮關切地看我。「是呀,奴婢都差點忘了,幸好玉鳴提醒。」落雁拉住我,「那玉簪又不能自己長腿跑掉,娘娘還是得先照顧好自個的身子。」

我雖然心中很是焦急,但拗不過死死擋在閣門口的落雁和玉鳴,只得乖乖坐好,讓她們把傷口重新包扎一下。今天這一鬧騰,傷口果真全崩裂開,血倒是已經不流了,但是乍看之下還是觸目驚心,不過這與我以往在戰場上受的傷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但只得耐著性子等玉鳴弄好。落雁剛服侍我把宮袍換上,便急不可待地拉上她︰「走,咱們去蘭陵宮。」

到了蘭陵宮,我發現昨夜誤入的竹林幽境果然是它的地盤。弘王姜智洵是神宗與皇後張氏老年得子,與先皇光宗是同胞兄弟,神宗尤為疼愛,其他皇子成年之後都遷到宮外,單單為九皇子姜智洵建了蘭陵宮居之,自然也有表彰他年紀輕輕便能承受西北之苦,為大燚鎮守邊疆的功勞。

白天看到的竹林比昨夜少了些許憂郁,翠竹在風中搖曳著,發出沙沙的踫撞聲,還有一條清泉引著流經此地,住在這里,光是每日能听竹林風,聞清泉音,便是愜意得如同神仙般的。不過我心急著見弘王詢問玉簪的事,也無法靜心欣賞眼前之景。

「皇後娘娘駕到——」蘭陵宮的小鄭子高聲通傳,而我著急火燎地在他「皇後」兩字剛出口便邁進內殿。弘王姜智洵立在桌前練字,見我忽然出現,微微一愣。我瞧著放在地上的宣紙,一篇又一篇,全是一個「靜」字。

大凡人寫這麼多靜字,必定是有心煩之事。這倒是讓我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弘王似乎沒有在意我這個不速之客,緩緩放筆,迎到門前︰「臣參見皇後娘娘。」「皇叔免禮。」姜智洵小心地與我對視,他的眼楮——我不敢直視阿棠的雙眼,移開目光。

「不知皇後娘娘突然駕臨蘭陵宮,所為何事?」姜智洵語氣里有些疑惑。「嗯,本宮一來先謝皇叔昨夜的搭救之恩,」我擠出一絲笑,手指左臂。「……」他無言以對。「二來,」我頓了頓,這次直直地盯著他的雙眸,「想問問皇叔有沒有見到一支羊脂色的梅花玉簪?本宮似乎昨夜遺失此簪,正在尋找中。」智洵低頭思索︰「玉簪?臣沒有見過。」「許是掉在蘭陵宮的竹林幽境,或是去坤靜宮的路上了,煩請皇叔為我找找。」我央求道,此時已全身冰涼。弘王看我的情狀,想必猜到這簪子對我有著重大意義,立刻應下︰「好,微臣願為皇後效勞。」

姜智洵便同我和落雁一起把竹林幽境和昨晚走的路徑快找了個遍,可惜都沒有尋到玉簪,我抱著最後一點希望隨弘王到了離坤靜宮的最後一段路。

一邊在沿路的草叢中翻找,弘王一邊仿佛漫不經心地問道︰「這玉簪對娘娘到底有何意義,讓您如此憂心?」我一時語塞,如何回答?自是不能說這是我與阿棠的定情之物,只得撒謊說是亡母留給自己的遺物。我們幾個彼此不再說話,默默地尋著。

還是一無所獲,落雁朝我失望地搖搖頭,我回首想問弘王,卻看到他在坤靜宮旁的兩株銀杏樹下立著,低頭發愣似的。

「皇叔,你可是尋著了?」我見姜智洵發愣,急急地趕過來探問。他有些緊張地攤開手道︰「微臣無能,沒有尋著您的簪子。」「那王爺您在這兒發什麼呆啊?」落雁有些不樂意,我抱歉地朝弘王笑笑。

「哦,臣只是尋到這同心樹這里,不禁有所思。」「同心樹?」我微微一愣,抬頭瞧著這兩株銀杏,還真不知道它們有這樣的名字。「為何叫同心樹啊?」落雁好奇地問。「據說這是武宗皇帝與皇後錢氏共同植下的,兩株銀杏東雄西雌,枝干相交,宛如夫妻,故而又稱同心樹。武宗皇帝後宮只——」

「武宗皇帝後宮只有皇後錢氏一人!這般伉儷情深實在是世上罕見!」我倏地打斷他,姜智洵不禁愕然,我只覺自己此刻必定是臉色慘白,狼狽不堪。「莫不是傷口又疼起來?」弘王神情關切。

「不是的,玉簪找不找便找不著罷!」我抿著嘴唇,微微皺眉,同心樹處,阿棠送的玉簪登時黯然失色。又想起離開冰窟後的勤學苦練,入宮以來的種種,挫敗感襲上心頭,自己時時刻刻在模仿著錢鈴兒,模仿她的才藝,模仿她的性格,真真是長了雪千嫣樣貌的錢鈴兒罷了!就算是做得好又如何,還不是另一個錢鈴兒!!

這樣想著,我便突然發下狠心,玉簪沒了,我便日日去慕天殿陪阿棠就是了。「勞煩皇叔陪本宮找了半天,現下本宮要去安處殿那里,皇叔請自便。」我恢復淡然的神情款款道。「也是,這宮里什麼寶貝沒有,娘娘再讓工匠們做一支便是了。」落雁只覺得我不煩心就好,恢復了俏皮樣子。

「竹間忽破一枝梅,對月嫣然耿寒水。1」背後忽然傳來弘王溫和的聲音。我內心一震,這句詩,不正是刻在我那簪子上的句子嗎?為什麼弘王會——我遲疑地轉過身,瞧他︰「皇叔說什麼?」

「月落參橫,雪初霽,一夢可繞梅。」他定定地瞧著我,又說了另一句。「弘王爺,你這個買什麼關子啊?」落雁茫然。我目不轉楮地看他,輕舒一口氣,嘴角上揚︰「謝皇叔。」

「娘娘,到底弘王念的詩是什麼意思?您又為什麼麼要謝他呢?」落雁一路上追問個不停。我有些不悅︰「落雁,你可知道主子的事情不要刨根問底。」她扁扁嘴︰「娘娘不願意說就算了。」

到了安處殿,「妾身見過皇後娘娘。」雪和煞有介事地福身請安。「快起來吧!」我見了雪和,才稍稍顏色緩和,「我見你臉色不太好,這幾天消瘦許多,難道病了?」拉過雪和坐下。「姐姐呆在長樂宮不能出門,哪有機會來看我,也沒什麼大毛病,就是睡覺把被子踢了感了風寒。」雪和粲然一笑。「還笑得出來!」我無奈,「你都成為妃嬪了,可不能再這樣孩子氣,得照顧好自己。」「嫣姐姐會照顧我的,雪和偶爾生生病,姐姐還能記掛著我來看看。多好啊!」她樂呵呵地說。「傻丫頭,怎麼能作踐自己身體,我可得囑咐代晴好好看著你,晚上給你掖被子。」「代晴,記住了嗎?我皇後姐姐可親自囑咐你了。」雪和朝代晴笑道。代晴匆忙跪下,「奴婢謹記娘娘教誨。」「都說過了,咱們幾個在一起不用那麼拘束。」我示意落雁拉代晴起來。

「對了,嫣姐姐,雪和在繡一個香囊,你喜歡不?」代晴呈上來一個繡了一半的香囊,正紅的緞子上繡了荷花,「怎麼,要送我啊?」我瞧著香囊,「這顏色倒是不錯,就是手工活看上去不夠精細!」雪和從我手里搶過香囊︰「姐姐嫌棄就不給您了!雪和又不是江南那些女子擅長蘇繡啊湘繡啊,就是憑著一片心想繡個送姐姐,誰知道姐姐居然還嫌棄——」說著她氣的都要掉淚。

「哎喲喲,我的好妹妹,姐姐鬧著玩的,你瞧著荷花繡得多好,栩栩如生,出水芙蓉天然雕飾。姐姐很喜歡呢!」「真的?」雪和挑眉看我,我模模她的腦袋︰「當然是真的,不過怎麼突然想起來送我香囊了?」「姐姐糊涂了?」雪和睜大眼楮,「再過些日子便是你的生辰呀?」哦,五月十六是我的生辰,居然給忘了。「你瞧我,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多虧你還記著,可是皇後娘娘的第一個生辰德嬪就送一個香囊啊?」我撇撇嘴。「當然不是!」雪和挽住我,「我給姐姐準備了一個驚喜,姐姐肯定喜歡,但是呀,得等到皇後姐姐千秋節大典那天才行。」「好好,我等著。」好久沒過過生辰了,上一次都是百年之前的事了。我心道︰長了這一歲,可得做回真正的雪千嫣。

晚上,姜睿校非常不情願地按宮規宿在坤靜宮。「這張床榻朕得自己一個人睡,皇後自己找個臥榻——」他坐在床上張牙舞爪地不讓我靠近,可是話音未落,坤靜宮里的方公公帶著兩個小太監抬著一張竹藤榻進了暖閣。「放這里就行。」我指著牆邊一塊空地方指揮他們放下。

姜睿校愣愣地看他們忙完,訕訕道︰「你還準備得挺周全。」「那是,臣妾有自知之明。」我莞爾。我已經想開了,不會再懇求他什麼,淡然處之。皇上把帷帳扯下︰「朕睡了,皇後自便。」

半夜,我醒過來,輕聲地穿上衣裳,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隔著帷帳,我探頭看看姜睿校,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勻舒暢,只是被子已經被他踢到了腳底,整個人都露在外面。

我微微皺眉,撥開帷帳,把錦被重新拉上去,又將他的胳膊塞進去。他睫毛動了動,我大氣都不敢出,看他沒有其他反應才走出帷帳。

走出靜暖閣,守夜的落雁迎上來,有些吃驚︰「娘娘,夜這麼深了,您去哪兒?」「本宮出去走走,不要叫醒皇上。」我囑咐道。「是。」她低聲應道。

夜色里,我緩緩地向鏡心湖方向走去。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弘王是撿著我的簪子了,月落參橫之時,鏡心湖畔的雪霽亭便是還簪之地。不過為什麼要這麼晚邀我,而不是當面還我,還得見了他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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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智洵的氣質與姜惟棠很像,不知道千嫣會不會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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