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華絕代 第五章 踏月穿竹露濕衣

作者 ︰

我從慕天殿出來,已是子時了。哭了幾個時辰,實在是倦極。玉鳴迎上來︰「娘娘,回坤靜宮嗎?」。「你先回去吧,本宮還想四處走走。」「這——」「本宮心情不好,想必你也能明白,希望一個人靜靜。」玉鳴不敢忤逆我的意思,獨自回了坤靜宮。

沉重繁瑣的九鳳禮服在路上拖著,我漫無目的地游蕩在天明城。四月二十日,是我大婚的日子,不如十五的月亮圓滿明亮,可是如今在我眼中多了些溫柔的光芒。花好月圓又如何,終究是人難長久,還是正視這種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的人世。

因為剛剛見過阿棠,我的心情好了許多。這天明城的夜晚,風是輕的,雲是淡的,月是朦朧的,還有薄薄的霧氣,這樣靜謐的時刻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身處在愛人的環抱中,滿足而甜蜜。

兜兜轉轉地走著,竟轉入一片竹林中,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阿棠最愛的便是竹了,我心想,不知道以前他是不是格外喜歡這個地方。

靜下心,我靜靜享受著清風拂面的涼爽。而在這風吹竹葉的颯颯聲中我辨別出了另一種聲音——那是利劍破空之聲!想不到有人深夜在竹林中舞劍,與阿棠一樣——一樣,一樣——驀地想起那日的吹笛之人,一個念頭攫住的我的心,心在胸膛里砰砰直跳。曳著繁重的裙擺,我循著這細微的聲音走去。

終于,透過搖擺的竹間罅隙,我窺到了那舞劍之人。

原來在竹林中有這樣一片寬闊平地,月光如水傾瀉而下,是那樣的清澈透明,周圍的竹影斑駁隨風而動,好似水中藻荇縱橫交錯,隨波而擺。而與這竹影相合而動的便是這片空地正中央的舞劍之人——身若驚鴻燕穿竹,劍似追魂不離人!那人頭發由瓖金邊的白色發帶束起,一襲白衣,看不清模樣,只見他在如水月光下忘我地恣意揮舞著,乍徐還疾,形如醉酒,似醉非醉。是武當醉劍!我的心跳得更快了,阿棠年輕的時候就是在武當學過劍法,這人舞得像阿棠一樣好。因為激動,我的眼楮不禁蒙上了一層霧氣。

竹林、白衣、利劍,阿棠,會是你嗎?懷著近君情怯的心情,我緩緩地撥開竹葉,向他走近。

舞劍之人驟然發現有人窺伺,冷不防地劍鋒一轉,向我所在之處直刺而來!我登時驚醒,可是避之不及,千鈞一發之際,左手從抽出發髻上那根金步搖,架住利劍,順勢向右邊躲閃,步搖質軟,寶劍鋒利,立刻將步搖劈為兩段,而左臂亦不幸被劍刃劃破。「呀!」我驚叫一聲,捂住傷口,靠在竹上。

那人似乎見我是一柔弱女子,猛的收回劍勢,沒有繼續出招。而我,因為取下了定住發髻的步搖,滿頭烏發頃刻披散開滑落在肩上,加之華麗的九鳳婚服,恐怕比之前更要艷麗許多。舞劍之人瞧著我的一身裝扮,愣了一會兒,問道︰「皇後?」

我與他對視著。月光從他的側面落過來,照亮了那如雕刻一般的五官,稜角清晰,俊美異常,他那挺拔的鼻子竟然和姜睿校一模一樣,不過,和阿棠的容貌卻是不同的。我的心萬分失落,也對,愛竹擅劍術的人何止阿棠一人。听得他詢問自己,我虛弱地朝他擠出一絲微笑︰「是,我就是中宮李氏。冒犯皇叔了。」

「你——您認得我?」那人見我稱呼他為「皇叔」,微微驚訝。「知道先皇第九子弘王爺住的蘭陵宮有一片竹林,弘王又年幼時在武當修習,所以猜到了。」方才是一時迷亂,我一廂情願地以為是阿棠在舞劍,現在清醒了便想起這樁事來。左臂痛得厲害,我皺緊了眉頭。傷口似乎很深,有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胳膊、指尖滴下。

弘王發現我不太對勁,突然見我的左手有鮮血滴落,神色大變,立馬從袍角撕下一塊緞子,向我伸過來︰「快些包扎起來吧。微臣隨身帶著些止血的藥,先為您敷上。」禮服厚重,難以包扎,此時也顧不得禮節,我慢慢地把禮服外衣褪下,袖子挽起,露出受傷的左臂。那殷紅的血液順著手臂流下,與婚服的大紅色分不出來。

「微臣該死,傷了娘娘鳳體。」他滿是自責的神色,仔細地將藥粉灑在傷口上,那劍刺得實在太猛,傷口有些深。我忍住痛,輕聲安慰他︰「皇叔不必自責,我偷窺你舞劍錯在先,你警戒出擊沒什麼錯。幸好我躲得快,要不然性命堪虞啊。」我目不轉楮地盯著弘王,他低著頭仔細地用綢緞包好傷口。「多虧娘娘急中生智拿步搖擋劍,爭取了些時間。看娘娘的身法,也是學過武藝吧?」我解釋道︰「家的時候,爹爹讓我和小妹學些防身的花拳繡腿罷了。」

我細細打量他︰「皇叔可會吹笛子?」他听我這麼問,先怔了怔,謙恭地回答︰「微臣多年戍守邊關,自娛自樂,難登大雅之堂。」那邊是會的意思。「前些日子我經過芙蓉園的時候,似乎听到有人在吹梅花落,是不是皇叔?」他垂下眼︰「恕微臣污了娘娘聖听。」

「皇叔同我說話為何這麼客氣,與方才舞劍的氣勢迥然不同。」我淡淡道。「娘娘在微臣面前該自稱本宮。」弘王的回答很明顯地將距離拉開。我默然不語,他是我見過的與阿棠氣質最相像的皇室子弟了,有些任性地執拗地不想那樣一板一眼地自稱本宮。

「娘娘小心些。」姜智洵服侍我把禮服外衣重新理上,「微臣先送娘娘回坤靜宮吧!早些尋太醫來瞧瞧,天氣漸暖,別生炎癥。」他直視我道。

這麼近,我終于能看清他的雙眼,泛著青色的光芒。

這雙與姜惟棠一樣的眼楮,就在距離我不足三寸的地方目不轉楮地凝視我,一瞬間仿佛百年的時光凝固,我還是那個莽莽撞撞會從冰心劍上失足掉進洞庭湖里的小姑娘,他就是那個見義勇為把我撈起來的英俊俠士。

我剛一抬腳,只覺得天旋地轉。已經哭了大半夜,剛才又受傷失了不少血,早已筋疲力盡,登時就暈倒在弘王爺懷里。

自此我只模模糊糊記得有人為我掖好被子,口干舌燥時,有人扶我喂了幾口水。而我也含糊不清地感謝了落雁無微不至的照顧,其余的便一概不知。

再次清醒過來,已是第二天清晨。我惶恐地睜開雙眼,猛地從榻上坐起來,扯到傷口,不禁吃痛。

大婚後第一天,按宮規,皇上和皇後應同去長樂宮向太後請安。

這時候看起來已近卯時,「哎呀,落雁,你怎麼不早些叫本宮,都要誤了時辰了。」落雁手忙腳亂地為我梳妝。「奴婢見娘娘受傷睡得沉便——」「那皇上呢,有沒有派人傳話?」「皇上今兒臨去早朝時,囑咐奴婢說卯時會在乾清殿前等您。」「跟你說?」我一愣,「皇上昨夜去了關雎宮,怎麼跟你說?」

「娘娘您不知道,您去慕天殿沒多久皇上就折返回來了。」落雁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那昨夜皇上睡在哪里?」我愕然。「當然是您身邊咯!」落雁壞笑道。

驀地又是一陣天旋地轉。我閉目凝神片刻︰「落雁你昨晚在本宮身邊伺候嗎?」。「奴婢哪敢啊,給您擦了臉就退出來了,屋里就皇上和您。」她那種曖昧的神色讓我心中發毛。

這麼說,昨晚給我掖被角,喂我喝水的竟不是落雁,而是那個囂張皇帝?

我低頭不語,這個皇上到底在想些什麼,明明不喜歡我,又這樣待我,天子居然屈尊照顧我,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

忽然一陣痛意襲來。「奴婢該死,踫到了娘娘的傷口。」玉鳴噗咚跪下,「你怎麼這麼不小心,這傷口得好生養著呢!」落雁怒瞪玉鳴。「落雁!」我拽了下她,右手拉起玉鳴,「以後別這麼客氣了。你是坤靜宮的人,就如同我的親人一般,落雁也是護著本宮才凶了你,她平時就這副德行,凶巴巴的,不知道誰將來娶她?」說著白了落雁一眼。「娘娘您取笑我!」落雁鼓起腮幫子,玉鳴忍不住笑起來。「好了,快給本宮打扮好。」我略一遲疑,又問道︰「昨天是弘王爺送我回來的?」

落雁把昨日情形詳述了一番,按這樣的時候算,弘王爺與皇上是踫著面了。「娘娘你不知道,我一看見你流了好多血,嚇得不得了……」「你們可記著,本宮受傷的事情不能讓坤靜宮之外的人知道,否則又要生出不少事端來。」雖然我對弘王比其他皇族成員多了些依賴的感覺,但是還是要注意分寸,若是被皇上誤會了我與弘王的關系,那就糟糕了。我們主僕三人一頓匆忙打點之後,總算是讓我換好皇後常服,理好妝容趕到了乾清殿門外。

看到了等候多時的皇帝姜睿校,他擺著一副臭臉色背手立在那里瞧著我走近。「臣妾給皇上請安。」我像什麼都不曉得似的,禮數到位地行禮。「起來吧!手臂受傷了也能按時趕過來,不錯。」姜睿校抬抬手。「感謝皇上昨夜對臣妾的照料,臣妾惶恐不已。」

「你少臭美了,要不是坤靜宮西偏殿的床榻太不舒服,朕才不會睡到暖閣那里。」他略有些尷尬的神色。「那不知道皇上昨夜怎麼折返回來了?」我輕聲問。「要你管?」姜睿校又換成臭臭的表情,「你別以為朕改變主意了,朕還是不喜歡你,別自作多情啊。」

不管怎樣,我的心情已經開朗許多,和皇上並肩而行。

其實我听落雁提過,「听皇上跟弘王爺說起,好像是是被宸妃趕出來的——」宸妃果真行事作風與尋常小女兒家有別,更是讓我急于見見她的風采。我瞧皇上那苦惱的模樣暗自覺得好笑,也不多問,兩人一路上沒有再說什麼話。

去長樂宮的石板路兩旁擺了許多石榴花,「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嗯,什麼都不要太多。阿棠,皇上對我的這點好,我已經很滿足了。凡事欲速則不達,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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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想讓千嫣和皇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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