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華絕代 第一章 前世因緣定姻緣(中)

作者 ︰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的听到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姑娘快些下來吧,那里太危險!」我側臉瞧他,是一位戴著銀色面具的青年男子,身材挺拔,身著上好白綢制成的羅衣,幽暗燈火下依稀可見衣衫上的竹葉花紋。

我微微一愣,白衣竹紋,素來是阿棠的最愛,而眼前的男子又與阿棠身材頗為相似。念頭一閃,我便倏地向後彈跳,輕巧的落下,快步奔到了男子身前,欲伸手揭下他的面具。

男子雖然猝不及防,但微微向後移了移身子,便輕巧地避開了我的雙手。此刻,我直視他的雙眼,男子的眼楮是如同這黑夜般的墨色眸子——可是阿棠的卻是有些泛青的雙眸。在這雙墨色的眸子里,我看到了自己的面容還有他一絲驚異的目光。

我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強忍心痛,倒退幾步,低頭微微福身︰「小女失禮了。只是誤以為公子是一位故人來與我玩笑,才這般失態。」「這倒無妨。」男子站直身子,低聲問道,「不過,大家都去等著煙火盛會了,姑娘怎麼獨自一人呆在這里,既危險又寂寥。」「公子不也是獨自一人在這里徘徊?」我仰臉反問。「我在等人。」他回答。

「哦,等人。」我喃喃地重復了一遍,拿過自己方才解下放在城牆上的面具,抬眼問他︰「怎麼公子沒帶那消災納吉的面具,倒是一張平淡無奇的?」「啊,」他模模那張只遮住自己半張臉的銀色面具,頓了頓,「這面具是我一直戴著的,因為長相難登大雅之堂,所以以面具遮丑。」我不置可否,但安慰他︰「不論公子長相如何,剛才公子關心小女安危,足可見您心地善良。」

「是嗎?世人多在意容貌,姑娘雖然想得開,卻因你貌美無須憂慮這種事。」他露出一抹苦笑。我低眉撫著手中的面具︰「公子說得也不錯,我雖然知道人不可貌相,但是有時候若是沒了容貌,便很容易失去了別人願了解自己內心的機會。不過公子既然已有面具遮蔽,這樣看來倒是平添神秘俊朗之感,倒是也不省了這層憂慮。」

我說完抬眼看他,卻見他目光炯炯地看我,似乎欲言又止。我心下奇道︰「公子有什麼話要說嗎?」。

他默然片刻︰「在下有一朋友一直被相貌之事困擾著。」「他很丑?」「不,長相倒是還看得過去,可是他的眼楮卻與常人不同——」「不知怎麼個不同法?」我有些不解。

「就是,就是——」他似乎在斟酌著怎麼表達。「公子既然無法形容出來,想來是很美的一雙眸子,方能讓人如此苦惱,怕是顧盼有神太過惹人垂憐吧。」我把面具扣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眼楮。他怔怔地看著我︰「你的眼楮很漂亮,就像一泓清泉般明澈閃亮。」「公子的眼楮也是很好看的,如溫潤的墨玉一般。」今天被他夸獎兩次,那我便回他一次。

哪只他听了我的話竟有些失落的神情,小聲道︰「我的眼楮本不是這樣的——」我似乎有些明白他說的那個朋友是誰了,但是仍裝作不明就里︰「方才我有些不開心,想不到說了會話,倒讓公子心情也不好了。」「不,這不關姑娘的事,和你說話,我很高興。」他急急地否認。

「那便是怪今夜星月晦暗了。」我望著城外寂寥的黑暗,「讓我感傷,也讓公子傷神。」「只在下自己心里難過,不怪外物。」他的目光也投向遠方,「景由情生罷了。」

「景由情生,情自然也可由景而生。」我輕輕扯了下他的袖角,「嗯?」他不解地垂頭看我。我縱身飛到了城牆的最高處,俯首示意他也上來。他略一遲疑,便一躍而上,落在我身旁,和我並肩而立。

「公子你瞧,這萬家燈火,可否用來暖心?」我指著的不再是漆黑寂寥的野外,而是燈火通明的城內。

那街市離城牆還有些許距離,但是明耀燈火和鼎沸人聲卻是仍能入目入耳。「心里的確暖暖的。」他忽的轉頭朝我溫柔一笑︰「不知道姑娘有何心願?」「……」我沒有作聲,我的心願太大,太渺茫了。「是我莽撞了。」他滿目歉然,「姑娘的心思怎麼可以隨意表露。」「那公子你呢?」我微微發窘。他眺望這城中的燈火,聲音有些縹緲不定︰「若是這萬千燈火中有一盞是為我而留,我願意傾盡所有。」

好傷感的話。我瞥了一眼他雪白的肩膀,阿棠,若此刻是你與我並肩而立共望著萬家燈火,你的心願會是什麼呢?

待要說話,這時,城牆上有一女子喚他︰「主人,若夫人找到了。」「若夫人?」我低頭看那女子,她戴著面紗,但覺目光犀利直視自己,我略略有些不爽。但听她稱呼的方式,該是他的侍女,便沒有發作。「哦,曉得了。」他與蒙面女子說話,聲音頓時比剛才清冷許多。

他轉頭對我說道︰「你不要誤會,若夫人是我朋友的妻子,在這城里走散了,便派人尋她。」「哦。」我望著他,眼波流轉,自己與他萍水相逢,何須解釋。

「嗯,說了這麼久,不知姑娘你的芳名?」「雪千嫣。」我盈盈一拜。「在下——」他目光閃爍,「杜離,很榮幸認識姑娘。」「我也是。」我呵呵一笑,拉住他︰「杜公子,既然你等的人來了,咱們下去吧。」

衣帶飄搖,我們已穩當落地。「既然要尋朋友,杜公子便早些去吧。」「姑娘你呢?」「我也該回客棧了,要不然家里人該擔心了。」我戴上面具,笑著回答。

「要不,雪姑娘隨我同去吧,我那朋友遇了些煩心事,也許姑娘可幫忙開導一二。」他很是誠懇的請求。「主人——」蒙面女子有些不悅,出聲阻止他。「怎麼?」他態度陡然強硬起來,滿是威嚴,「我的決定阿影也要干涉嗎?」。「奴婢不敢。」叫阿影的女子垂手而立。不知怎的,我對這個喚作阿影的女子沒來由地生出一絲嫌惡,她不許我跟著,我偏要去幫忙。于是朝杜離朗聲道︰「千嫣願意幫公子這個忙。」阿影倏地瞪了我一眼,而我絲毫不為所動。

由阿影引路,我跟著杜離緩緩行至一處樓閣停下。他瞧見這樓閣,語氣冰冷︰「阿影,難道若夫人在這里?」「是。」阿影戰戰兢兢地回答。我抬頭看,這被稱作「逐芳軒」,門口立著些涂脂抹粉的女子招徠顧客,門內依稀可見觥籌交錯,可聞鶯歌燕舞,心下已經明白了此處乃是煙花之地,似乎可以理解杜公子的憤怒,也不禁有些尷尬。杜離蹙眉解釋道︰「不瞞姑娘,我摯友離世,留下寡嫂若夫人。她性格急躁,總愛做些違背常理之事。此次竟離家出走,老夫人擔心牽掛,囑咐我務必將她帶回。」

也許是憂傷過度,反而自暴自棄了吧。听到這因由,我仿佛能體會杜離口中若夫人心中的痛苦,當年在冰窟中听聞阿棠駕崩,恨不得隨他去了,而姐姐硬是用千年寒冰生生將自己禁錮。

「姑娘和阿影在外等候吧,我自己進去尋她。」杜離囑咐阿影。「無妨,公子不讓我見若夫人,我又怎麼能幫忙開解呢?」我由衷地希望能撫慰這位如我當初一般痛苦的女子。許是看到我眼中的堅持,杜離讓步道︰「好吧,阿影,看顧好雪姑娘,別被輕薄之徒糾纏。」阿影不好再說什麼,應道︰「是,主人。」

我們三人進了逐芳軒,一進門,極重的胭脂香粉味撲面而來。幾個打扮妖嬈的女人即刻撲上來,拉住杜離︰「公子這邊來。」聲音嬌女敕得似乎要擠出水來。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大力推開她們︰「別妨礙我,我是來找人的。」「到這里來找人?」女人嫵媚一笑,「難道是找我?」可覷到他身後的我與阿影,不禁呆了呆,「還帶著家眷?」

杜離對她的話充耳不聞,我隨著他的目光掃視整個大廳。一桌桌的客人左擁右抱,有些不堪入目。唯獨一個客人,獨自坐在大廳一角,不論身邊女子怎麼搔首弄姿,只是自斟自酌。而杜離的目光也定定地落在那人身上,我心下了然。果真,杜離推開擋在前面的青樓女子,大步朝那人走去。

那人身邊的一眾女子見杜離滿身肅殺之氣立在面前,紛紛知趣地散去,而那人卻低頭痛飲,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阿若,老夫人讓我帶你回家。」

這便是杜公子要尋的朋友?我驚異地端詳此人,果真是女扮男裝。「老夫人會找我?」若夫人把酒杯擲向杜離,他一閃身,這力道甚強,酒杯砸中了他們身後的客人,酒濺了他一身。那男人罵罵咧咧地站起身,正要發作,阿影扭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滿是殺氣,他便立刻蔫了似的癱在凳子上,幾個青樓女子不曉得怎麼回事,笑嘻嘻地又來攬他。

杜離頭也沒回,直直地盯著若夫人︰「你是子卿的妻子,子卿不在了,你便是老夫人唯一的親人,怎會不找你?」「你也知道子卿不在了?」若夫人猛地站起身,態度決絕而悲痛,「我怎麼還能面對老夫人?若不是因為我,子卿他——」不禁哽咽。「那不關你的事,我們都知道。」杜離伸手鉗住她的左臂,「你若是還在意,就該以後侍奉老夫人終老,否則子卿在黃泉也不安寧。」

我在一旁听著他們的對話,似乎有些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是嗎?我不想回去,回那個沒有子卿的家,他不在了,那里便是我的傷心之地。」她趔趄著甩開杜離的鉗制,卻被腳下的毯子絆了一跤,我即刻伸出雙手從旁扶持,若夫人轉頭看我。

「呵,」她干笑兩聲,「阿罹,你居然也成雙成對了,真是不虛此行啊。我這個未亡人情何以堪。」我一時臉熱,低聲辯解︰「夫人誤會了。我是來幫杜公子做說客的。」「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說服我。」話畢,她右手順著臉頰左邊一揭,生生扯下一層面皮。登時我明白若夫人原是擅易容的高手。這面皮之下才是若夫人的真面目。

我面無表情地正視她。客觀評之,她不是絕色佳人,但是頗有味道。皮膚略黑,眉間英氣十足,雙目因方才流淚的關系熠熠閃光,鼻梁高挺,美中不足之處是她的左臉頰上竟有一寸見方的傷疤,看傷口周圍樣子還未痊愈。

見我沒有出聲,若夫人伸手一邊推開我,一邊口中道︰「這塊傷疤就把你嚇得這樣,還想做說客,做夢吧。」而我暗暗運氣,如同定在地上一般紋絲不動,她心下吃驚,瞧了杜離一眼。他方才見我從女牆上落下的身姿便曉得我是身懷武藝的,因而並不驚訝。

而我則順勢握住若夫人的手︰「千嫣並不是因為害怕才沉默,而是為夫人痛心。」「你為我痛心?」她目光凌厲,「你知道什麼?我對子卿做了什麼你又明白幾分?便是他——」她抬手指著杜離,「也不曉得我做的錯事。」

「凡女子都在乎自己的容顏,我看夫人臉上的傷口是新傷,是不是與故去的夫君有關。」我漠視若夫人的歇斯底里,繼續說道。「只是留了點疤便是了,若能換回子卿,我這條賤命拿去都可以。」她神色悵然。

「夫人答應過先生不再飲酒,加上喝酒無異于傷愈,先生看著會心疼的。」阿影忽然吐出一句。若夫人听聞此言左手捂住臉,語氣滿是悲傷︰「是的,我答應過他。以前喝酒還覺得很快樂,我希望再像以前那般快樂,可是為何我現在飲一杯便腸斷一寸——」

「夫人還是保重身體吧,飲酒傷身,長此以往,您月復中的胎兒恐怕會受損。」我在玉龍門的時候愛纏著拈葉長老學些簡單的醫術,這號脈倒還會些。方才若夫人揭下易容時便見她鼻翼兩側的面頰上有些許淡淡的棕色斑塊,心中已有些懷疑,剛才捉住她右手順勢號了號脈,果真是喜脈。

可想而知,我的一句話無異于平地驚雷,他們三人頓時僵在那里。「是嗎?」。杜離拉過若夫人的左手,瞧他的樣子也是懂醫術的。若夫人緊張地盯著杜離的臉,只見他片刻之後目光炯炯,抬眼看她︰「沒錯,是喜脈,是喜脈。司徒一門有後了。」「

啊!」她怯怯地輕撫自己的小月復,「我有了子卿的孩子,子卿的孩子——」杜離轉向我︰「我真是粗心,雪姑娘一同前來真是幫了大忙。」「這下夫人該願意回府了吧?」阿影目光也柔和了許多。「是,娘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得知自己有孕之後,若夫人與之前絕望悲憤的她判若兩人,新生命的降臨帶給她重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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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稱,會有很多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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