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華絕代 第一章 前世因緣定姻緣(上)

作者 ︰

「姐,你瞧你瞧!」穿著淡粉色衣裙的爛漫少女抱著一匹布料朝我跑過來。「空青——」我放下手中的書卷,佯作不滿地皺眉,「姑娘家的怎麼總是咋咋呼呼的,爹爹瞧見了又要說你失了女兒家的矜持。」「哪有這麼多規矩,這也矜持那也矜持的,別說不自在,很多正事也辦不成!」她晃著腦袋振振有詞。我一點她光潔的額頭︰「你呀你,就會貧嘴。」瞅了她懷里的布料,問道︰「今天又是要做什麼?」

「呀,差點忘了。」空青展開布料,「這是爹爹從杭州特地捎回的綢子,姐姐你覺得漂亮不?」我瞥了一眼,是妃色的綢緞,紋理細膩、光澤柔滑,「嗯,的確是上好的綢緞。空青你平日就愛舞刀弄劍的,怎麼忽然對這個上心了?」「哎呀,我是偶然在店里瞧見的,覺得這塊綢緞很漂亮,要是——」她忽然將扯開的綢緞將我裹住,「姐姐做成衣裳穿在身上,一定更是美上千倍百倍!」

「淘氣!」我不動聲色地把綢緞卷好,「想給我做做衣裳,倒不如去弄幾匹好的白綢來。」「姐姐,空青是看你的衣裳全是白的,想給你添些亮一點的顏色!怎麼樣怎麼樣?」她把布料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喜不喜歡?」我不回答,只是靜靜地看她,被我看得有些發怯,她抱住布料︰「好了,我還是去給姐姐換些白綢吧,留著去邯鄲的時候再穿。」說完又跑開了。

我拾起桌上的書卷,是《東坡樂府》,方才在讀的正是他悼念亡妻那首《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我與阿棠已是百年生死兩茫茫,武宗姜惟棠早在八十多年前駕崩,他不在了,我日日白衣素服,也算是為他服喪了。

現今是大燚朝的第十四位皇帝姜睿校即位的第二年,年號啟明。姜睿校,該是阿棠的玄孫吧,不知道長得像不像他。

嘆口氣合上書卷,我輕輕咳了幾聲。

我的身子是因為那日在石林冰窟中,硬耗了血珠里的靈力才弄成現在弱不禁風的樣子。雖然早知道會如此,可是只有這樣才能夠篡改李府上下所有人的記憶,讓我成為李家大小姐李千嫣,在這塵世獲得一個容身之所。

方才過來粘我的便是河南祥符巨商李國紀家的小姐李空青,現今成了我的妹妹。十年前李員外愛妻文氏因病去世,留下這個女兒,員外愛妻情深,不曾續弦,對空青寵愛有加。原本想讓她學學女紅,背背《女誡》,將來相夫教子像她娘做個好妻子,哪知空青喜好舞刀弄槍,員外也由著她,給她請了師傅教授武藝,不過這個女孩兒也不用心學,稍稍練了些花拳繡腿,便以為自己可以行走江湖。那次就是李員外要到雲南置辦香料等貨物,空青萬般懇求爹爹帶她來雲南游覽奇山異水,才因緣際會與我相遇。

一晃一年也過去了,我在李府的這些時日,拼命地學習以前從不上心的琴棋書畫,歌舞詩詞。若是姐姐千柔看到今日的千嫣,定會大吃一驚,從前那個疏于修行,只沉迷于藏經閣志異類的妹妹竟月兌胎換骨,成了河南祥符一帶無人不知的大家閨秀。

既然已經無人不知,那麼我就耐心等待選秀之日的到來,到那時候,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應天的天明城,去大燚天子居住的地方——阿棠的家。守著阿棠,以我之力匡扶大燚社稷,也算慰此殘生。

「大小姐,您瞧見二小姐了沒?」我正在出神,忽然听到落雁的聲音。「哦。」我回過頭看她。落雁是那日陪著空青進入結界的侍女,她今年十七歲,比我還長一歲,卻還是和空青一樣是小孩子心性,此刻便氣喘吁吁,想來是又是跑著找空青的緣故。她的臉頰由于跑動溢上一片潮紅,更顯地嬌媚可愛。我含笑道︰「她說是要為我做件新衣裳穿著去邯鄲呢,怕是已經跑到緞莊那里去了。」「啊?」落雁皺皺眉頭,「二小姐也真是的,大小姐是去邯鄲診病,怎麼弄得像是去游玩似的。」

因為我待人隨和,李府上下都很敬重我,尤其是李員外,哦,不,該稱爹爹,是由衷地以我這個長女為榮。更別說落雁了,空青生性頑皮很愛作弄她,每每受了氣都跑來要我主持公道。

我笑道︰「空青喜歡就讓她弄吧,我也該有件新衣裳了。」「大小姐——」落雁怯怯地探問,「您的新衣裳不會又是白色的吧?」「是啊!」我移眸擺弄著書卷,「不好看嗎?」。「沒有沒有!」她急急地擺擺手,「府里都說您一身白衣就像仙子一樣好看。」

仙子?不禁想起冰窟里空青那句怯怯的「您莫非是神仙」,我撲哧笑出聲來,「好了,好了,你也去準備準備吧,再過三日便是媧皇生辰了,咱們正好去邯鄲,既能看大夫,又能逛廟會。」「嗯。」落雁應了一聲。

三日之後,便是農歷的三月十八日,正是媧皇生辰,邯鄲城外的媧皇宮人山人海。

這媧皇宮是供奉上古天神女媧氏的神祇,位于邯鄲涉縣鳳凰山處,傳說乃是女媧取五彩石煉石補天的地方,鳳凰山孤立于群山之間,形似屏風,色如蘊黛,古稱「中皇山」。山下有朝元宮、停驂宮、廣生宮和碑坊等,向上繞行十八盤石徑,便可到達最高處的媧皇宮。

此時,我與空青正雙雙跪在朝元宮中媧皇像前求著據說是最靈驗的姻緣簽,同行的還有貼身侍女落雁和李府的師傅靳流風。

靳流風便是李府請來教導空青武藝的師傅,雖然空青武藝稀松平常得不得了,但是靳流風的劍術卻是厲害的了不得。別看他才二十五六歲的模樣,手里的冽風劍一出,即可以一敵百。流風為人行事極為低調,只有平日里與他最親近的空青知道他超群的劍術,連李員外也只道他是一名上乘武師而已。他並不英俊,但是渾身散發著逼人英氣,膚色古銅,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平日里只穿墨色勁裝,與這個愛穿紅色勁裝的空青倒是相像。李府不少婢女都偷偷崇拜這個年輕魁梧的師傅,只是這個師傅少言寡語,面對她們熱情的招呼只是冷冷點頭回禮。當然,她們並不知道靳流風先天失語,哪里能開口說話?他與空青相差一旬,空青天真單純,將流風視為兄長,極為敬重,而流風也坦誠相交,視空青為小妹,雖然這個小徒弟調皮不上進但是他仍細心教導,外出也保護她的安全。我來李府的時候他已待多年,所以他的記憶自然也被更改,這一年來我勤學自持,儼然已是河南一帶商賈家小姐的佼佼者,所以他對我也是極為敬重的。

「嘩嘩嘩——」空青緊閉雙眼,握著那放著簽的筒兒,極其虔誠地擲著,我在一旁瞧著她的神態,暗自發笑。一根簽兒落在地上,空青連忙拾起來,到媧皇宮神女那里兌了簽文。「是什麼?」我和落雁湊過去問,空青有些茫然地拿給我瞧,只見上面是一行小字︰「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這是何解?」空青詢問道。我想了想,這是取自《詩經》的一句話,便逗空青︰「恐怕媧皇娘娘是想告訴你,今天能踫到你的如意郎君呢!」她立刻羞紅了臉,「姐姐沒羞,我才十四歲呢,不著急。倒是姐姐你——」空青轉而問我的簽,我微微蹙眉,展開簽文︰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怎麼又是多情,又是離人的?」空青自覺這簽不好,有些不悅地嘟囔,「姐姐再求一次。」「又胡鬧,哪有你這樣的。」我安慰自己道,「不礙事。這簽啊,說的不過是多情女兒等候離人歸來,月懸花開,待他緩緩歸。好姻緣總是不怕等的。」她見我自圓其說,便又綻開笑容,沖著侍立在一旁的落雁和靳流風招呼道︰「靳大哥和落雁也求個簽吧,將來咱們好瞧瞧它到底是準還是不準。」

在空青的極力邀請下,落雁羞答答地求了簽,而靳流風總覺得求簽過于女氣,但是不好拂了空青的意,也勉強求了一簽。落雁的一簽是「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不曉得與姻緣有何相關。「媧皇宮的簽子怎麼這麼費解?」空青蹙著眉發牢騷,我莞爾一笑︰「所謂天機不可泄露,姻緣也是。若是人人都能輕易明白此中真意,豈不亂了套,也就沒了那麼多千回百轉蕩氣回腸的感人故事了。」

「姐姐說的是~」空青拖腔道,然後一偏頭,望見靳流風的簽文。我也瞧了一眼,那簽卻是︰「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呀,靳大哥這個空青能看明白,必定是婚姻美滿,夫妻恩愛。」空青說的不錯,這簽該是上上簽了。

「姐,咱們既然求了姻緣簽,也順便系條祈福紅綢到那神樹上吧!」空青目光炯炯地建議道。「空青怎麼對祈福侍神之事這麼熱衷?」我微笑道。「姐姐,你的姻緣算是有著落了,現在該求你身體快些康復啊!」听到空青的話,我便由著她拉自己出了朝元宮大殿,來到那正院中。

正院里人群熙熙攘攘,全是祈福的人。空青先是一怔︰「我的天,怎麼這麼多人?」「小姐忘了,今天是三月十八,是媧皇娘娘的生辰,當然大家都千里迢迢來沾些福氣。」落雁邊說邊和靳流風護著我們兩人以免被人群擠到。

這時卻見空青深吸一口氣,我自知不妙,還沒出聲阻攔,只覺這個小妹右手抓緊我,左手向前一劈,扎進人群里,口中念道︰「借過借過!」只覺得像是被一陣風卷著,忙亂地扶著我的發髻,隨著空青到了神女那里。

「神女姐姐,四條——四條祈福紅綢!!」空青氣喘吁吁地扶在那亭子的紅柱,朝著端坐在廳內的神女伸出四個手指頭。「空青,你也太過胡來了。」我憋著笑,輕責道。那神女卻也沒有慍色,溫和一笑,整理出四條紅綢,雙手呈給空青,然後示意他們亭側石桌上的筆墨︰「諸位可以寫下心中所求,系于神樹枝上,誠心祝禱,願能順心如意。」

我接過紅綢,握著筆,怔怔出神,不知道該寫什麼,是希望能順利進入天明城,還是能——「姐,你寫好了沒?」空青催促道。「哦,馬上就好。」我嘆口氣,在紅綢上寫下「只願君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雖然知道可能性很小,但是還是存著一絲微弱的希望,希望能讓我遇到阿棠的轉世……

晌午從大夫那里取了藥,靳流風陪我在客棧休息,空清和落雁閑不住到街上去轉了轉,傍晚回來又開始鬧我。

「姐,你當真不出去了?」空青拉著我的手,滿是不情願的嘟著嘴,「據說為媧皇慶生,今晚會有很大的煙火盛會呢?」我有些懶洋洋地左手扶著額頭︰「你們出去玩吧,姐姐身上不大好,要看的話,從這兒窗子也能瞧見。」「唉!」空青瞟了一眼落雁,「你也要留下來照顧姐姐?」落雁點點頭。

靳流風敲了三下桌子,示意他可以留下來陪我。

「不必了,今天好不容易能玩個痛快,你們都去吧,我能照顧好自己。」我刮了下落雁的鼻子,「這丫頭心里一定很想出去呢,可不能讓她記恨我。」「那好。來!一人一個。」空青像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拽出四個面具,「他們說參加這個廟會要戴面具以驅鬼逐疫、消災納吉,你瞧本來我都準備好了姐姐的呢!」我微笑著接過面具︰「沒事沒事,這面具姐姐放在這里瞧著,就當與你們一起去了趟。」

「小姐快些走吧,可別誤了時辰。」落雁拉了拉空青。我抿著嘴拍了她一下,眼望空青和流風︰「我說什麼來著,看把她急的。」落雁不好意思地朝我吐吐舌頭。「那我們走了呀,回來捎好吃的給姐姐。」空青最後探頭留句話給我,才和上門離開了。

盯著手中的面具,我不覺莞爾。空青雖然大大咧咧,但是也有體貼的一面,她們三人的面具都是極盡詭譎凶猛,給我的卻特地挑了個溫柔妍麗的,不至于太過古怪。那面具雙目的空洞處正對著我,猶豫片刻,我起身捧起面具,輕輕扣在臉上。

三月十八,若有月亮也該是凸月,不過,倒是這樣無月的夜晚放起煙火來更美麗絢爛吧。

我立于邯鄲城牆之上,仰望著漆黑的星空,驀然惆悵。阿棠,我已經這麼辛苦的學琴,學舞,只求有朝一日能成為可以像鈴兒一般能夠與你比肩而立的女子。可是不知道等我努力站在那個位置的時候,你可能看到我的風采?

他們都說我穿這身白衣,如同偏偏仙子。而今我站在這女牆上,清風灌進衣袖,鼓脹翻飛,如同一對白蝶的翅膀,是不是更有乘風歸去之感。若能乘風遠去,能不能與你重逢?

習習涼風拂來,我張開雙臂,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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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換成第一人稱很多情節都得刪去了,多加一些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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