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侯門 第二十章 說服

作者 ︰ 某某寶

徐三老爺被女兒一連串的要求驚呆了,默默听完,又沉吟半晌,決定一件一件的說,先說最重要的,「親事,你嫂嫂如何做得了主?」姚氏出身不高,認得的皆是些商戶人家。嫁來的日子也淺,自家相熟的世交故舊,她都不大熟悉。嫁女挑兒媳,多是夫人們相互往來間,慢慢打探的。

她即沒什麼份量,哪位夫人肯與她結交?女兒又這般膽小……徐三老爺想到這兒,覷眼去瞧女兒,只見她今兒身著一件梅子紅繡折支蘭花長褙子,淺湖綠的長裙兒,鮮亮的顏色將臉色映得白玉一般,一雙黑眸在光線略暗的室內,熠熠生光。

再結合她方才那一番竹筒倒豆子的話,哪里象個膽小的?可,她方才那話又不甚知禮數,怕是不合那些世家大族夫人們的心意。

世家大族人多事多,徐三老爺想到原配姜氏剛嫁來時,曾私下說過的話,下意識不想女兒日後那般勞累……

然素看三老爺話到一半兒停了下來,大略知道他心中所想。事實上她說這話之前,已將其中的關關節節都想到了,便接話道,「親事自然還有老太太,我是想父親在老太太面前透個話兒。不管是元家還是旁家,一概由嫂嫂打探了,再請老太太示下。老太太年歲大了,孫兒也多,自是顧不上給各人挑親事,因而可叫嫂嫂起意,老太太把關。」

「這樣,便是太太也說不出什麼。我本不是她親生的,也不必假裝什麼待我如親女之類的。這樣,太太也累,我也累。」然素說著抬眸看了三老爺一眼,見他面色微沉,似有不悅,牽了牽唇角,「父親也別怪我說直接。若是娘還在,這話自該和她說。可現在娘不在了,除了父親我也沒人可說。」這些直白的心里話和誰說呢?老太太麼,她是祖母,二十來個孫兒呢。和徐寧說了也是白說,他做不得一點主;和姚氏說了,效果相同,不過散散悶氣罷了。

徐三老爺何嘗不明白她的意思,往常從沒想過,如今順著她的話往深處想想,這個女兒也著實可憐些。

靜靜思量片刻,咬牙做了決定,「也好,這件事就依你。」

然素向他展顏一笑,「謝謝父親。」

徐三老爺沉重的心情因此也略略開懷,只是他又想到元子歸,仍是放不開,緩聲和氣地說道,「就依你說的,讓你哥哥替他另尋院子,待傷養好後,見過老太太,便讓他搬到旁處去。可是……他終是初來,性情還未知,不可一棒子將人打死,待我細細觀察些時日,如何?」

然素微微擰眉思量片刻,伸出三根手指,往三老爺面前一送,「三個月。最多三個月,到時父親就要做決斷。」

其實她想說的時間更短,但是她得給自己留夠接手姜氏遺物,並妥善管理鋪子的時間。想了想又說,「退元家的事,父親先莫和老太太、太太透話兒,只說嫂子進門時間也長了,太太管著家,事情繁雜,所以要嫂嫂替太太分擔些庶務。我們本是親姑嫂,年齡又相仿,話也說得來,所以讓她照看著我就是了。」

徐三老爺看著眼前三根縴細的手指,微微失笑,思量一回,利落點頭,「就以你所言,三個月。」

又解決一樁事,然素心情大好,接著說下面的事兒,自袖子里掏出一張紙遞給三老爺,「這是母親當年的陪房家人和陪嫁丫頭。家人有兩房,一房是黃文家的,一房是鄒海家的。當年陪嫁丫頭,共有四個,除了配到大伯父那府上的一人,還有三人,都配得咱們這邊的小廝。現今也都在下面莊子上,請父親叫這些人回來。」

徐三老爺接過紙展開一瞧,字跡有若新學孩童一般,眉頭大皺,指著問道,「這字是怎麼回?」

然素扁扁嘴,理直氣壯的舉起手,「手抖,大夫說寒氣入骨,且得調養些時日。已回過老太太了,還讓吃藥呢。」實則那藥早沒熬了。

徐三老爺登時臉上一訕,為自己的粗心愧疚,問幾句病情,又囑咐些注意事項。然素乖乖點頭應下。

他這才細細看手中的紙,眉頭又微微蹙了起來,紙上寫的人名共有二十人之多,疑惑,「用得著這麼些人嗎?」。

然素肯定地點頭,「用得著。」見三老爺眉頭不展,她掰著手指數起來,「陪嫁丫頭,陪房家人,嫁妝產業管事,內宅管事,跑腿的小廝……這些還是少了呢,我午飯時听見人說,大太太給三姐姐備的可不止這些呢!」

徐三老爺心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這不象是立時想出來的主意,難不成是早預謀好的?因問,「這是何時寫的?」

「午飯時……哦,不對,是三姐姐拉我去藏書樓,看見那姓元的進來時。」然素見已觸動三老爺的一片慈父心腸,也不裝了,大大方方的承認,又將元子歸進前院時的情形繪聲繪色詳詳細細地描述了一番,包括他向姐妹幾人拋媚眼兒,很鄙夷地說道,「莫說咱們這樣的人家瞧不上他,換作個小門小戶,亦是不肯。都說他小時候比哥哥強得多,我看,除了那些不著三不著四的毛病比哥哥強些,旁的和哥哥差遠了!」

徐三老爺听得臉黑如墨,一半是因元子歸,一半是因她什麼話都敢說。

然素偏頭小心地覷了他一眼,徐三老爺正轉頭,一眼瞧見她這副模樣,倒又慪出絲絲笑紋,嘆了口氣,把紙往桌上一放,「這麼些人上來,可往哪處放?」

「自有處放。」然素已想好了主意,「娘的陪嫁產業,一共三處,一處放一家人。我身邊再添兩個丫頭,三姐姐四姐姐還有十二妹妹都是四個丫頭,再添一個管事媽媽在院里,幫襯著三嫂——理由也好找,父親就說要預備嫁妝不就完了!這就佔去七七八八了。余下的,就先在府里學些規矩吧。」

說著,她頓了一頓,又笑,「不管是元家還是旁家,父親難道會讓我光著兩手出門子麼?將來的人家或許不如咱們府上富貴,也必定要使奴喚婢的,這些人,我總用得著!」

在旁的事兒上心虛的徐三老爺,自然要補回來些,趕忙道,「這個自然。」嫁妝麼,再好好想想,與她添哪一處好。

看他面色,象是對自已的事兒入了心,然素心中松了口氣。果然自己的日子還是要自己爭取,若她不來,三老爺如何會想到這些?

心中冷笑,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干無事就好。她即這樣給自己下絆子,就別怪她不客氣。

父女二人各懷心思默坐半晌,然素想到最後一件事兒,見徐三老爺將她的話消化的差不多了,就輕輕咳了一聲,說道,「父親,還有娘的嫁妝單子,你交給誰存放了,若是不難找,現下就使人找來如何?」

徐三老爺回神,略想了想道,「該是在你母親原先的箱子里呢,待我回去就使人找。」

在他手中,就少些波折,然素連連點頭。

「你母親的產業鋪子,你是要換人管麼?」徐三老爺不笨,相反還十分聰明,以往不過不管內宅事務罷了,她又要人,又要嫁妝單子的,已然明白她的意圖。

「是。」然素大大方方的承認,並且給出足夠的理由,「我因娘沒得早,這麼些年也沒學過什麼本事。三姐姐四姐姐早早的就隨著大伯母二伯母學著管理家事庶務,我卻一點經驗都沒有。還是那句話,將來不管到哪家,這些事我都必要管的。即將來要管,索性就從現在學起……」理由夠充份了吧?

三老爺果然沒話說。三太太管著三房這邊的事兒,她是繼母,從沒見她教女兒這些;兒媳婦才剛進門,家事亦是半點不管,他微微嘆口氣,再次心虛自己是個不合格的父親。

「父親不必擔心我管不好,有嫂子呢。」然素不給他任何猶豫的機會,「嫂子的兩間鋪子,打理得那麼好,可不全是掌櫃們的功勞。」

說著她頓了頓,繼續替姚氏上好話兒,「父親也必不覺得三嫂門戶低,是商戶怎樣的。哥哥那樣的性子,只愛享受,不思經營家業,半點心不操的。往後這家里還要靠嫂子撐著。再者,她雖是商戶,行為舉止不比那些自命清高的官家女眷們強麼?即大方又爽朗,還會掙銀子。」

「……我這些日子去她院中說話兒,見她正著手張羅一間新鋪子呢。」

「什麼鋪子?」徐三老爺皺眉,並不見多歡喜。

然素也知道,讀書人麼,自命清高,視財如糞土。若真視財如糞土,自甘清貧,她倒也佩服;最惡心那類一面裝清高,一面又為了幾兩銀子恨不得撕破臉的假清高。

「說是首飾鋪子,我見過她親手畫了一疊的花樣子,又新鮮又別致,全是她自己個兒想出來的……」這種事兒在徐三老爺這個讀書人眼中或許算不得什麼。可在然素看來,會書會畫的讀書人,並不一定能畫得這類首飾圖稿。

本來這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領域。書畫講究意境,設計稿講究經濟效益,是建立在對市場消費心理的精準把握之上。

徐三老爺訝異地「哦」一聲。女兒他尚還不怎麼管教,更不知道兒媳的事了。默坐半晌,點點頭,「好,你說的都依你。只有一樣,你學管鋪子,先前的人手撤回來時,要敘敘圖之,不要弄得怨聲載道。」

「謝父親提點,我記下了。」然素乖巧應下,不過,她話頭一轉,又笑微微說道,「父親也在朝中作官,自來兩股勢力交割,沒有一點波瀾不起的。若有什麼,到時請父親在中間裁斷就是了。」

徐三老爺瞪了她一眼。

話說完了,然素暗暗吐了吐舌頭,準備起身告辭。

徐三老爺總覺听女兒說了半晌,似有一件事未說,略想了想,猛然抬頭道,「我方才說那元賢佷並非一無是處,是說,他如今也算有正經的差使做。」

「父親是說,他在那個什麼營造班里做帳房麼?」然素含笑反問,又微微點頭說道,「女兒自然也听說了。說起來,也算有些本事,嗯,在具有三四十人這麼大規模的房屋營造班中,能混個排名第五還是第六的帳房先生,果然大本事……」她邊說邊贊嘆點頭。雖仍然是嘲諷口氣,卻又帶著小女兒的淘氣。

徐三老爺又氣又笑,連連擺手叫她走。

然素忙規規正正的行禮,並道,「父親放心,女兒雖在父親跟前說話放肆了些,皆因您是我的親生父親,我知道雖有些話過了火,您也不會真的惱我。在旁人面前,女兒自會收斂的。就象……以前那般。」

徐三老爺正擔憂,連忙正色叮嚀她幾句。然素一一答應了,這才告辭,款款走門口,回頭看徐三老爺的面色已比她來時,輕快了許多,想了想,立在門口笑道,「坊間都說,親娘去了,做父親的是又當爹又當娘的。看來這話不錯,日後女兒有什麼心里話,再和父親說時,心中就不那麼忐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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