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侯門 第十八章 乘驢快婿(二)

作者 ︰ 某某寶

然素自來最厭淺薄之人。何謂淺薄,在她的心里是這般定義的︰衣著不得體,行為不得當,自我感覺良好,旁人暗嘲還不自知,沒有自知之明。

眼前這人,剛剛好佔全。

那身艷俗的明藍袍子,多是皇宮里小內監們穿著,顏色俗得要死,正是她最恨的顏色;那故作風流倜儻的撩發動作,又把然素膈應個半死。再有,他此時,頂著一張豬臉偏還做顧盼神飛悠閑自得狀,不緊不慢在院中緩緩走著,梗著脖子東張西望,生怕那些瞧熱鬧的小廝婆子們瞧不清……

好,真是好!只遠遠看這一眼,已讓她恨不得立時抱著徐老太太的大腿痛哭流涕,拼死也退親!將來真嫁這麼個人,她肯定要減壽,看一眼減壽十年。

寧肯方才那位虎背熊腰和這位調個個兒才好。若是那樣,她雖然不大滿意,總不會這麼臉頰發熱,沒錯,是替他臊的!

徐三少爺徐寧聞訊趕來,看到院中那位,登時怔立當場,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幾抽,滿懷期望的向木蓮求證,卻期翼他否認,「這……這就是那元子歸?」

木蓮讓他失望了,重重點頭,十分肯定地道,「就是他,小的親自迎進來的。」

徐三少爺一顆心沉到谷底,這就是小時候比自己生得還好的元家小兒?還欲再問,只見那人已拖著一條殘腿往這邊行來,趕忙迎上前,一邊低低喝問身旁的木蓮,「他不是有事耽擱了嗎?怎麼叫人打成這副模樣?」

「爺,這我哪兒知道啊。」木蓮苦著臉兒說道。他只負責在外頭迎著,等了半晌,都快睡著的時候,這位爺才乘著一頂小轎過來。在外頭他倒是問了,可他那嘴臉腫得,也得說得出來呀!

主僕二人說話的功夫,已走到那人十來步開外。這人倒不認生,張手做至友久別重逢熱情狀,拖著一條殘腿向徐三少爺撲來,艱難咧著嘴,「唔……唔……子賢賢弟?」一只完好的眼楮,努力擠出一點點笑意。

子賢,徐三少爺的表字。

徐三少爺暗暗吸口氣,狠狠穩了穩心神,迎著這人的來勢大步走去,朗聲而笑,「呀,可是軒之兄?終于把你盼來了。」

「唔,唔…… ……」豬頭兄指指自己的腫若香腸的嘴,再指指腫若豬頭的臉,然後往前猛走幾步,一個熊撲將徐寧抱個正著。徐寧趕忙手忙腳亂推他,無奈他抱得極緊,一時竟推不開。

圍觀的僕從立時發出嘻嘻哈哈地低笑。

然素遠遠瞧見,無力撫了撫額頭,這位,莫非還是背背山?本來,他和徐寧正是一對的……然素往深里想想,深覺好笑,「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徐三姑娘回頭向她臉上認真看了看,「你嚇傻了吧,笑什麼?」

然素沒吭聲,笑什麼,沒笑什麼。苦中作樂唄!

三姑娘看著她笑眯眯的側臉兒,心中不大滿意,哼笑,「莫非六妹妹覺得這人很好?」不等然素答話,自顧自地道,「也是,高門大院兒里頭事事繁雜的很,六妹妹這樣的性子,便是嫁過去,也是吃虧受氣的份兒。不若這樣的人……」

她傲然抬抬下巴向那邊兒示意,徐三少爺正扶著豬頭兄往方才那幫兄弟們歇息的屋子而去,語氣居高臨下,「這樣的人家,便是窮苦些,事情卻少,又不用六妹妹往那些官眷跟前兒湊,不正合你的心意?」

拋開具體對象,然素深深同意這番話,贊同點頭,「三姐姐說得的是。」一副認真受教模樣。

三姑娘被噎了一下,雙眸圓睜,「你……」她明明是說的反話,難道她听不出來?

眼見外面的人進了屋子,眾姑娘一下子炸了鍋,有取笑,有嘲諷,有疑問,一時興奮難耐,就圍在窗前說了起來。

然素心中也有諸多疑問,比如豬頭兄弄這麼個造形,顯然是和人打架了,他才剛到京城地界,怎麼就和人起了沖突呢?

一念未完,對面窗子喀地一聲推開,推窗的赫然就是那位豬頭兄,抬起他那張赤登黃綠青藍紫,五光十色的臉,用完好的左眼眼梢向眾人一挑,竟是個丟了個媚眼兒。

眾姑娘惡心得一齊離了窗子。

你丫的,還有完沒完?!然素狠狠瞪他一眼,隱約看到他身後徐三少爺噴火的眼神,心頭火起,一把撈起半扇窗子,猛的一甩。誰知氣憤之下,另一手撤得不及時,好巧不巧木窗正夾著指尖,登時一陣銳疼傳來,疼得她「哎喲」一聲痛呼,甩手跳腳抱著手指悶哼呼痛,飛快追著眾姐妹出了東廊房。

藏書樓二樓上。

「哼!那人真真是輕薄無恥!」四姑娘氣得俏臉脹紅,重重一拍桌子,「好個下流坯子!」在清高自持身份尊貴的四姑娘眼里,方才直如被粗俗的販夫走卒調戲了一般,叫人惡心得想吐。

然素坐在一旁,握著疼得發鈍的手指尖,贊同點頭,「四姐姐說的是。」若下流這個詞兒太過,自命風流總不冤枉他。

四姑娘聞言怔住,偏頭看她的神色,竟是一派平靜,不溫不火,似是在說不相干的人,心中的火氣登時沒了著力點,不知該往哪里用勁兒,頗覺無趣,輕哼一聲,轉頭看窗外春色。

三姑娘也氣得不輕,接過話頭,輕蔑罵道,「什麼獐頭鼠目的阿物也敢在我們面前作怪,真是活膩味了!」

然素已在心里堅定的和這人劃清了界限,不管罵什麼都和自己沒關系。繼續搶沙師弟的台詞,「三姐姐罵得對。」口氣平靜鎮定,不帶半點火氣。

三姑娘氣餒回頭瞪了她一眼,氣鼓鼓地轉過身子,也看窗外。

九姑娘見她面上波瀾不興的模樣,忿忿的走到四姑娘身邊攛掇道,「四姐姐,咱們這就回老太太去,把他這行容告訴老太太,叫老太太為咱們做主……」邊說卻邊斜然素。

她哪里是叫老太太作主,分明是想在老太太面前看自己出丑。然素抬眸靜靜地看了她一眼,木然的臉立時喜笑顏開,重重點頭,雙眸閃閃發亮,殷切地望著她,語氣急切,「那九妹妹趕緊去,記得到老太太跟前多說幾句,老太太一惱,我這親事說不得也就能退了……」說著她咧了嘴,開心地笑起來。

九姑娘神色一頓,悻悻轉身,不再言語。

然素也立時斂了笑意,淡淡地盯著她的背影停留片刻,便收回目光,暗哼,她現在心情很不好,誰敢惹她,就別怪她不客氣。低頭看自己被夾痛的手指,指尖瘀血暗紅,方才她正在氣頭上的一摔,力道不小,這下可有得受了。

四姑娘氣了一陣子,又想到方才的事兒,轉過身子和眾人道,「哎,你們說,他那一身的傷到底哪里來的?腫成這個模樣,怕是他老子娘來了,也不大認得出來。」說著掩口而笑。

「就是,竟忘了這茬事兒!」三姑娘登時又來了興致,招手叫珍珠,「你趕快再下去打探打探……」

珍珠應聲去了。

然素抬頭看了看聞訊找來的白橋和綠水,再看看窗外,日頭已到了頭頂,她今日受得刺激太大,需要好好睡一覺,這人如何,與她半分關系也沒有。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站起身子向眾人告辭。

三姑娘一個箭步躥來,將她拉住,霸道喝道,「不準走,等珍珠回來再說。」

「三姐姐,他人都來了,為什麼受得傷,還能瞞得住麼?方才三哥已叫人去請老爺了,等老爺來了,一問便知。且等吃了午飯後再來探消息吧。」然素表情漠然,興致缺缺地說道。

三姑娘覷了覷她半死不活的神色,扁扁嘴,不甘放了手。走到二樓窗前,向下俯瞰,前院中的鬧劇已到尾聲,多數看熱鬧的丫頭婆子小廝們已各自回去當差,偶有兩個閑散的,縮在角落里敘話兒。

待客的屋子背對這邊,只能看到烏鴉鴉地黑瓦屋脊,三姑娘大感無趣,轉頭看了看正欲散開的眾人,突地想起一事,趕忙叫住眾人,滿目肅然將屋中的人一一掃過,正色道,「今兒的事,不準在老太太面前說半個字兒。若不然,等我知道是誰,親自和她算帳。」

已走到樓梯口的然素,心中嗤然,今兒這麼大動靜,誰不知道她們在這里呀。不過是丫頭婆子們只顧瞧熱鬧,顧不上管她們就罷了。何況,主子們在瞧,她們才好放松。或許瞧熱鬧的還有老太太?這麼大的事兒,她不該不知。

想到這幾日她往福壽堂請安時,老太太略略緩和的神色,然素心中一動︰徐老太太只所以應下這門親,有兩個原由。其一,是她的父親徐三老爺顧念舊情,堅決要應下這門親。其二是老太太亦重聲名,不願背負忘恩負之名,讓旁家嗤笑。

可,今兒那位元豬頭鬧這麼一出,旁家就不嗤笑了麼?侯府嫡女為了守信守約低嫁也就罷了,低到這種程度……于徐府的臉面上就好看了嗎?

然素頓腳抬頭,透過白果枝葉望蔚藍的天空,若是今兒氣著老太太,這姓元的倒也真的幫了她的忙,與她在府中折騰著求這個求那個相比,再沒有比結親對象不成器,讓人厭惡,更能讓老太太和三老爺回心轉意的。

嗯,就是這樣!然素心中猛地又提起一股勁兒,腳步瞬間又輕快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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