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壽堂中，老太太用過早飯，便見杜媽媽進來，徐老太太笑道，「你今兒倒來得早。」
杜媽媽接過問竹手上的茶，遞到老太太跟前兒，「可不，我想著老太太掛著七少爺的病，早早上來，先代老太太去瞧瞧。」
「嗯。」徐老太太接過茶，微微點了點頭，又問，「辰哥兒的病如何了？」
「昨兒傍晚請了郎中來，藥已吃了兩劑，熱已退下了。」杜媽媽小心的覷著老太太的神色賠笑道。
徐老太太深深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杜媽媽心知她是不滿意，又不大願意說太太。便將方才六姑娘請教的事兒說了，緩緩笑道，「這六姑娘倒象是真的明白了。我想著，她可能原是想教老太太，不想老太太今兒有旁的安排，見了我，便問起來。」
徐老太太有些詫異，然後失笑，「也罷，她即有這個心，問到你們頭上，也與她細細的說說。這六丫頭……」說著深深一嘆，沒再往下說。
杜媽媽卻是明白她的意思，無非是沒親娘，沒個貼心的人，有些話不好與旁人說罷了，想了想又笑道，「老太太也不必太憂心她，今兒我看倒和三少女乃抵頭的在說話兒，比往常瞧著親密些。」
老太太笑了，滿意點頭，「原該如此，她們是親姑嫂。」頓了一下，又嘆，「這寧哥兒媳婦看上去倒也是個好的，只是寧兒不長進，連累了她……」
杜媽媽一想到前三太太留下的這一兒一女，還有如今這個少女乃女乃，也有些堵心，順著老太太的話兒說道，「倒也是，六姑娘往常性子軟，不大理會她。她倒還記著這個妹妹，六姑娘病里，東西也送去不少……」
府中要分院的事兒，不到幾刻便傳遍了，綠玉綠香收拾好東西呆坐在耳房中，神情抑郁，半晌無言。
好一會兒，綠香忽的站起身子，嚇了綠玉一跳，趕忙問她，「你這是怎麼了？」
綠香咬了咬唇，一雙清靈眸子微微含愁，看著她沉默不語。
院子外頭隱隱有粗使婆子呼喝之聲傳來，想來正是去打掃院子的，听著這聲音，綠香更是氣悶，一又坐在床上，定定看著綠玉道，「你說我們兩個倒不倒霉？」
才剛被分到六姑娘院中，其它幾位姑娘和七少爺就要分院子，到時必要選派貼身的丫頭。若她們兩個還在太太院中，略往管事媳婦那里用用勁兒，必也能分派一個好差事。不管是七少爺，還是兩位庶出的姑娘，哪個不比現在的差使強？
綠玉也明白，嘆了口氣，苦笑著低頭撫了撫已打好的包袱，「這有什麼辦法，已經做定的事呢。」
「我不甘心！」綠香豁然又站了起來，探頭往外瞧瞧，院中此時靜悄悄的，太太回來便進上房，叫張福家和徐媽媽都進來，不知在說些什麼。
院中的粗使婆子都打發出去打掃素園西邊的幾個空院子，只有幾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子遠遠的坐在西廂房門口曬著太陽。
綠香看了一回，把心一橫，悶頭出了屋子。
綠玉追出來在她身後小聲道，「你哪里去，六姑娘那里等著我們過去呢。」
綠香頓住腳，反回兩步，走到她身邊低聲道，「你去了先替我說一聲，就說，我去和我娘說句話兒，告訴她我換了差事……」話還未完，人已急匆匆轉身走了。
綠玉扶著門看她出了院子，一徑往西去了，心知必是往秀姨娘或是喜姨娘的院中去了。多半是往秀姨娘的院中去。
自己回房悶坐了一回，將包袱抱了，見太太屋里還是門簾密垂。想著這麼走了，終是不甘，默想片刻，抱著包袱悄悄去了後院。後院本是一個極窄小的院子，這里粗使婆子的住處，此時，院中倒沒人，她悄悄走到後窗根兒下，還沒站定，只听里面自內室窗戶里飄出三太太的責罵聲，「……你辦的好差，叫我跟著吃落掛……」
緊接著一個人帶著哭音連連求饒，「太太息怒，原本七少爺的病也不算什麼的，便是一時誤了，悄悄的叫了我再去請人便是，都是六姑娘的錯，若不是她大張旗鼓地張揚出來，老太太怎會知道，還有那許存孝家的……」
「……你還敢給我強嘴！若不是你，便是叫她撞上，又能有什麼大事？」秦氏壓低聲音氣憤罵道。
「太太消消氣……」一個緩緩的聲音安撫道，「張福家的這事辦差了，可現今太太也不好狠發落她，不然叫人瞧見，揪了她的錯處，這差使……」
綠玉听出這是徐媽**聲音。說的叫人瞧見，必是說原來徐府的那些管事媽媽和娘子們了……
屋里聲音頓時沒了，半晌方響起秦氏恨恨的聲音，「早先在府中，這個轄制，那個管著，如今到了這里，卻還是做不得主。她的女兒就那麼好，不過一半句話，就這麼斥到我臉上，還叫東府和西府的兩個瞧我的笑話兒……」
綠玉听了這話，眼兒立時睜圓了。趕忙悄悄退出去，太太這是怪老太太管著她，還有說六姑娘在老太太跟前兒討了老太太的歡心？里頭說話的聲音還在繼續，綠玉前後看看，寂靜無人，膽子又大了幾分，悄悄又窗後湊了湊，里頭，徐媽媽正緩緩地勸說，「……太太別多心，叫大太太二太太去，是說咱們府上請客擺宴的事兒呢。」
說著，微頓了頓，聲音微揚，透著一抹算計得逞的輕快，「方才太太不是說，昨兒老爺已應下了。以我看，就叫許存孝去。他是管家，這件事兒太太如此看重，想來必合老爺的心意。便是老太太知道了，也說不著什麼。」
「對對對，合該叫他去！」張福家的言語急切地攛掇。
「好，你叫人現去傳她來，我就這吩咐……」
綠玉听到此處趕忙退出來，鑽到耳房之中，回想方才的話，叫許存孝家的去是做什麼呢？
才剛坐下不過半盞茶功夫，院中便響起綠桂的聲音，譴小丫頭子去叫許存孝家的。綠玉想了想，把包袱放下，整整衣衫，走了出去。正好綠桂吩咐完人，正要往上房去，一見她，詫異地道，「你還沒走。」
綠玉走到正門側，略壓低聲音道，「我收拾好東西，等著給太太磕頭呢。」
綠桂略有不耐地看了她一眼，終還是進去通報，不一時，自里頭挑簾出來，目光柔和了些，「你進來吧。」
綠玉跟著綠桂進了屋子，秦氏已在外間的正位上坐了，正端著茶有一下沒一下的劃著茶沫子，徐媽媽和張福家的各候在一側，神情平板，已沒方才說話時候的情緒外露。
綠玉給秦氏磕了頭，秦氏端著茶盯著跪在下頭的綠玉半晌不語，室內氣氛有些凝重，綠玉心頭惴惴的，垂頭跪得端端等她發話。
默了半晌，秦氏才緩緩的說道，「六姑娘那里好生侍候著，缺什麼要什麼，及時來回我。」話音不高不低，不辯喜怒。但綠玉卻听明白了，趕忙又磕了頭，「太太放心，奴婢記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