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太太院中逗留片刻，別了姚氏，然素帶著三人回了素園，才剛進院子，綠水便迎了出來，向她眨了眨眼，笑道，「姑娘回來了。」
然素了然，點點頭，一邊向上房走，邊問，「綠香綠玉的住處可安排好了？」
白橋跟出來打了簾子，笑道，「安排好了。我和綠水住東耳房，二位姐姐住西耳房，姑娘看這樣安排可妥當。」
然素微微點頭，在上首坐了，「現去領她們瞧瞧，這二位都是太太給的，比你們有見識，有什麼事，你們要多多請教。」
白橋綠水趕忙應下，白橋向綠玉綠香笑道，「二位姐姐隨我來，咱們去看看住處。」
綠香綠玉臉上的笑意極其明顯的牽強，向然素行了禮，跟著退了出去。
然素這才又向方勝家的親熱地道，「你到我院中來，有什麼不合規矩的，你只管說。嗯……還有，我這院中早先有一位崔媽媽，想來你們也熟識，有事多商量罷。」
方勝家的與綠香綠玉不同，以她的思量，六姑娘雖是個不討喜的，卻是嫡長女，一應份例和九姑娘的一樣。但她又不管事兒，所以，雖沒什麼臉面體面的，其它方面倒有些油水可撈，很是歡喜，聞言忙上前笑呵呵地道，「有姑娘這話，我自不敢偷懶，只是這院中的事兒怎麼分呢，還請姑娘明示。」
然素輕輕擺擺手，「不急，用過早飯罷。院中還有幾個小丫頭，想必你也熟悉的，去和她們見一見。」又問綠水，「崔媽媽呢？」
綠水笑回道，「拎飯去了。」
然素微微點頭，崔媽媽這般殷勤，這是急了罷？
方勝家的原有些失望，听了這話，也趕忙陪笑道，「姑娘累了半天，先歇著些，院中有什麼事兒，只管吩咐我去做。」
然素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地道，「也累著你們了，把花樣子帶下去，好生歇一會，等綠玉綠香將東西搬來，我自話吩咐。」
方勝家的答應一聲，忙忙的退出去。立時走到院中，將兩個小丫子叫來，領著在院中瞧，這里掃得不干淨，亦或那里安置得不妥當，才不一時，便將兩個小丫頭支使得團團轉。
然素隔簾瞧見，微微搖了搖頭。
綠水倒了茶來，遞到她手邊兒，臉上的笑意也斂下來，看看外頭，輕聲嘆道，「咱們院中的東西雖收起來了，可太太派的這三人，我看不是好相與的。方勝家的姑娘知道吧，她本來就是太太的人，這倒還罷了，又是個眼皮子淺見，著三不著兩的。專會行些叫人很沒意思的事兒。早先太太是想叫她在九姑娘跟前侍候的，誰知她才沒去幾天兒，九姑娘常用的茶或點心，又或尺頭之類的，總是莫名的少。太太查問起來，那院中的人都說是她拿的。姑娘說，那些東西值個什麼？這還是在九姑娘跟前兒呢，到咱們這里愈發不避了……」
「……還有綠香和綠玉，雖在太太跟前瞧著是個安生的。那是因綠桂幾個厲害，她們兩個爭不到前頭去。實則，她們……便是不說這些。太太安排她們來做什麼？想來姑娘必也能猜到一些，我想，定是昨兒姑娘管了七少爺的那宗事兒，太太不喜歡。她們兩個是太太的人，派到咱們院中來……」定然是做個耳目。
「我知道。」然素微微點頭。昨兒晚上，綠水陪夜，她們兩個已猜出太太今兒或許會行這一出，已叫綠水悄悄的院中的東西都收了。
「我早先還想著，昨兒老太太對姑娘緩了顏色，咱們院中缺的這人，或能叫老太太給安排兩個便好了……」綠水繼續說。
「可是真好嗎？」。然素放下茶盞，緩緩地挑了眉，望著她意有所指的問。
綠水因她戲謔了然的眸子和語氣，微微怔了下，自己低頭思量半晌，方咬唇抬頭輕聲說道，「自然也不大好。」
「怎麼個不好法呢？」然素把身子往後一撤，盯著她的眼楮含笑再問。
綠水自昨兒起便覺姑娘大不一樣，和早先病中的不一樣，還不一樣。仿若什麼事兒一下子都通了似的。可也沒見旁人與她說什麼，她自醒來後，也沒提過提過那件事。原來她們也不敢提，怕她傷心，可今兒早上突然問起來，便知道她心中一時一刻也沒放下過這件事兒。
听那話頭，自然也不是願的。若姑娘不願，這事兒就比她一個人張羅要便宜些，想了想，試探著道，「老太太給的人，自然會對姑娘好。可是畢竟是老太太的人，若透過去一半句的，怕反而更不好……」
然素笑了，目光虛虛地望著湘紀竹簾，似乎神出，「你思量的對。那人也不知為人怎樣，品性如何，我自然不甘心。可這不甘心，不能讓老太太知道。」不然，做再多的事，也是不中用的。
老太太若事先知道她有所求，對她的行為自然一想就通。到時不但不會心生憐惜，怕反而還會嫌她心計深沉。
綠水先是訝異，緊接著滿面歡喜，趕忙低聲應道，「是，姑娘說的對。」
然素斂了笑意，轉過頭眸子深深望著她，沒有說話。
綠水微微怔了一下，徑直在她身邊跪下，仰頭定定的看著然素，滿目坦然堅定，「姑娘放心，我自不會往外透一個字。」
然素起身拉她，輕嘆，「我自然知道你不會往外透，可這事兒，非同小可，要慎重。」
綠水不起身，仰頭看著她，眼中已略帶出些濕意，「姑娘只管放一百個心。我進府來，皆是因我娘受了太太恩，叫我來侍候姑娘的，府中其他人與我無干，我也不知道討好別人……所以姑娘有什麼事兒只管吩咐，我必不往外說半個字的。」
「行了，我是知道你的心思，才和你說這些的。」然素站起身子輕輕拉她起來，眼楮定定地在她溫婉的臉兒上打著轉，感慨輕笑，「這些年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雖我沒多大本事，你的將來定會替你安排妥當。」
綠水的臉瞬時紅了，把身子往外扭了扭，奪手不迭，「姑娘說什麼呢，怎麼突然來打趣奴婢。」
然素笑了笑沒說話，听見外頭有白橋和綠香綠玉說話聲，便向她道，「白橋性子急些，先莫和她說。」
綠水趕忙應下，覷眼瞧了瞧然素，又低聲道，「姑娘，白橋也是個好的，她……」
「我自然知道。」然素抬眸看了看她，眼中是百分百的信任，「你們兩個都是好的。但，這不是一般的事兒……」知道的人愈少愈好。綠水即忠心，讓她知道，也好替自已做些事。
外頭的聲音愈近，綠水趕忙打住話頭，自拿了帕子小心擦拭多寶格上頭的擺件兒，然素微微閉了眼，靠在椅子背上歇息。
「姑娘……」隨著清亮的聲音，白橋一腳踏進正房，一看然素閉目休息，趕忙噤了聲。
然素已睜開眼楮，「什麼事。」
白橋歉意地笑笑，向外頭一指，聲音已低了五分，「綠玉綠香二位姐姐要回去拿行李。」
「嗯。」然素點頭，「住處可滿意？」
綠玉綠香在外頭听見，趕忙進來，笑意牽強，「回姑娘，滿意呢。」
然素只作瞧不見她們臉上的神色，笑微微地點頭，十分客氣地道，「滿意就好，叫兩個小丫子過去幫忙，早安置妥當，你們再去回太太一聲。」
綠玉綠香點頭應下，行了禮便出去了。
「姑娘，她們這是不大滿意。」白橋等人走遠了，才悄聲說道。
「可是，派到我身邊兒，有什麼好滿意的？」然素微微嘆息，自嘲一笑。
白橋倒不知這話如何接，正猶豫間，只听崔婆子的大嗓門兒，自院中傳來，「姑娘，姑娘，剛听人說，府中要分院子呢。」
嗯？然素一怔，綠水和白橋也微怔了一下。白橋挑簾出去問，「分什麼院子？」
「唉，剛听太太院中的人說，要給七姑娘和八姑娘、七少爺幾個單獨的院子呢。」崔婆子在前頭空著手，一溜小跑上了台階，推開白橋就要往室內。
被方勝家的一把攔住，道，「姑娘還沒傳你，你就往里闖，這是哪里的規矩？」
崔婆子昨兒才得了姑娘的「賞識」，正在興頭上，聞言把眼楮一豎，「我們院中自來是這規矩，你充哪門子的攔路門神？」
「呸！那是姑娘好性兒，不和你計較。你當你做的對？如今我來了，自然要把規矩立起來！」方勝家的不甘示弱的頂了回去。
「我說方家的，你別在我面前充什麼管事的，我們姑娘病里虧得我衣不解帶的照應，這才好了。你在我們姑娘跟前兒有什麼功勞，來了倒想踩我一頭。」
「你照應是應當應分的，怎麼著，你還想姑娘反謝你不成？再不然，給你發個功勞牌子？」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起來，綠水要出去說，然素微微搖頭，且讓她們吵去，這兩人頂了頭，可不愈發的專拿對方的錯兒？她們鬧起來，自己樂得辦自已的事兒。鬧得厲害了，嗯，到時也好一窩端……
白橋見姑娘不語，也不吭聲，直到外頭二人你來我往較量十來個回合，崔媽媽啐了方家的一口，道，「我不和你說，我只找姑娘評理。」
然素听見，方在屋里揚聲問，「方才說分院子怎麼回事兒？」
崔婆子哎喲一聲，挑簾進來，忙忙的說道，「我被這方家的氣糊涂了，姑娘，是這麼回事……」說著便將外頭听來的話兒，細細說來，「……七姑娘、八姑娘和九姑娘分到咱們這院之西的空院子里。三少爺、七少爺搬到老爺院子旁。另幾位姨娘，秀姨娘和喜姨娘兩個住一個院子，燕姨娘和雲姨娘住一個院子。才剛已有人四處傳話兒，要打掃這幾處空院子呢。」
原秦氏沒進門時，七姑娘和八姑娘已出生了，當時三老爺院中沒人，老太太自然顧不上，叫她們仍和生母住在一處，後來秦氏進門後，這事她也不知究竟提沒提過，反正這麼些年過去，三房庶出的姑娘少爺仍的姨娘們是一個院子。
至于每人有幾個丫頭婆子，還有各人分例如何，她也不大清楚。這回七少爺生病，听聞老太太派問竹去瞧了一回，杜媽媽也去瞧了一回，莫不是因這個才要分院子的？
便又問她，「分院子的事兒，是什麼時候說的？」
「剛剛。」崔婆子趕忙道，「想來就是今兒早上說的。」頓了一下又問，「姑娘去請安，沒听太太說起？」
然素搖搖頭，若是今兒早上說的，必是老太太因昨個七少爺生病的事兒不滿意了，這才沒叫她們去請安。
老太太如此反應倒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她想，是會當著眾人的面問一問秦氏，或者斥兩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