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意外遇見的事兒，然素也沒打算深入的管。不過，這個秀姨娘因是姜氏身邊的，略有些情份，再加那小丫頭也可憐，又不能置之不理。
再者，今兒已討得老太太有些松動親近之意，更要趁機鞏固鞏固，露出個可堪教導的苗頭讓她瞧。俗話說的，打鐵也要自身硬。自已不爭氣，憑是再好的鐵匠，也煆不出好鋼！
在老太太跟前說什麼學大方待人禮數周全的本事，那些不過是明面上的話了，將來不管在哪里要有一塊堪可立足之地，只憑那些可是不管用，想必老太太也明白。
想了想道，「綠水，去尋許大娘來，將這邊的事兒與她原原本本的說了，就說，我因偶然踫上，卻不好插手管，叫她不管有什麼事兒，即刻來一趟。」
許大娘是三房這邊的管家娘子，平素雖也听從秦氏的吩咐，因有老太太在，自然也不好太偏著誰。所以處事還算公正。再者她是徐府的家生子，徐家主宅三個院中，皆有她家的親戚當差，自已的腰桿兒也硬實。
便是三太太也要禮讓她三分。
這件事兒，若姑娘不去請她，她便是知道了，也懶得理會。府里每日大大小小的事，煩不勝煩。她想管也管不過來，所以才縱得這些婆子們背地里仗勢欺人。
按府里的規矩，做錯了事自然有掌事的媽媽責罰，哪容她們這麼背著把人往死里打的。
但現在姑娘派人去請，她不管真心也好，情面也罷，總要來瞧瞧的。
反正姑娘的大事，三太太只有弄鬼的份兒，與她再交惡，最多不過嫁元家。倒是老太太知道了這件事，因姑娘處理的得當，怕是要高興呢。
趕忙笑應了一聲，匆匆去了。才出秀園沒多久，迎頭踫上送東西回轉的白橋，她看見綠水奇怪地道，「姑娘呢？你做什麼去？」
綠水一把拉了她，將方才的事兒簡略說了，白橋先是一怔，接著拍手笑道，「可巧，我才踫上她往老太太院中去了。」
綠水一听，這倒是個機會，轉身要往老太太院中去，突地又想起一事，忙拉著白橋道，「你再回院中去一趟，把姑娘病里吃剩下的山參和燕窩，還有那些補氣益血的藥材取來些。七少爺病了，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麼病呢。」
白橋微訝了一下，笑她，「你倒大方，問過姑娘沒有？」一邊隨她往回走。
「沒有。不過姑娘即肯幫著出頭，想必也不在乎這些東西。再說，秀姨娘雖不大受寵，七少爺到底是親血脈，若老太太知道了，也必贊姑娘。」
白橋知道她說得有理，只好又急匆匆的回去。
綠水與白橋分了手，往老太太院中去，進去時，許大娘和問竹正說著話兒，自正房里頭出來，問竹一見她就笑了，「怎麼才走，又來了。」
綠水往正房看了看，悄悄說了句，「來尋許大娘。」便將人拉到一旁，將秀園的事兒簡略說了，又說了然素的話，因笑道，「這事兒我們偏巧踫上，武婆子在那里下死力的打小桃，不過問不妥當，可這是老爺院中的事兒，過問也不妥當。因此叫我來尋你。」
許大娘方才進來時，正听杜媽媽祝媽媽說到六姑娘，略問了兩句，才知今兒有這麼一宗事兒。看老太太面色倒似有些歡喜心疼。以往她不討老太太喜歡時，還給她幾分面子呢。如今，又不是什麼大事，當下笑笑，「不值什麼，我這就去。」
綠水微微施禮，歉意笑道，「倒累著許大娘的腿了。」
許大娘邊走邊擺手笑，「若要謝，求姑娘把那茶賞我一點子。」
綠水含笑應了聲不值什麼，也就要去，被問竹一把拉住，又問了問那邊的情形，問竹方悄聲道，「你們小心些，今個兒張福家的來，出了老太太的屋子，拉著我們打听半晌的閑話呢。」
綠水趕忙道了謝，追著許大娘去了。
這邊綠水一走，問竹進了室內，老太太隱隱听到外頭有什麼人來，隨口問了一句。
問竹因想這事兒六姑娘做得倒也算妥當，便緩緩的將那邊的事兒說了，徐老太太微怔，「辰哥兒病了？我怎麼不知？」
杜媽媽和祝媽媽忙笑道，「听說是受了風寒，老太太這些日子因六姑娘的事兒已夠掛心的了。想必三太太不想叫老太太煩心。我听說已請過郎中了。」
徐老太太微微嘆了一聲，沒再說話。叫問竹派個人去打探打探，缺什麼，要吃什麼，只管說。問竹應了一聲去了。
徐老太太又沉默著坐了一會兒，笑嘆，「這個六丫頭倒也算有些心眼子，這樣做才好。」
杜媽媽抿嘴笑，「看老太太說的，六姑娘不呆不傻的，這點子小事，自然還是明白的。何況，她不過性子軟些，嘴笨些，面皮薄些，心里頭不見得不明白。」
許大娘進去之後，功成身退的然素，回到院中，面對兩個丫頭疑惑的目光時，說的也是這番話。不過她說的有些孩子氣罷了，通體舒泰斜在靠窗塌子上，拍手笑得前俯後仰，「……哈哈，以往三姐姐幾個奚落我，我心里有話回，卻總說不出口。象今日的事兒，若是以前遇上了，雖也能想到去找許大娘，卻總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看起來，做起來也沒什麼難的。」
綠水和白橋看她這孩子氣十足的模樣，不覺失笑。
主僕三人說笑一回，綠水眉尖又染上憂色，「姑娘身子大好了，今兒出去走動半天。明兒開始，也要去給太太請安。」
「嗯。」然素止了笑，微微點頭，「這是自然的。」
綠水心里的一番話總沒有姑娘說過。以往她不大理會這些，說得好听，就是安份守已。說得不好听，便是得過且過，兩耳不聞院外事。不會刻意討誰的喜歡，自然也做不出特別討人厭煩的事兒。
今兒雖也沒做出格的事，但這事兒動靜也不小。徐府雖大，卻人多口雜的，這會子必傳到太太耳朵里去了。以她的性子明兒肯定趁機要問一問，說不得還要敲打姑娘幾句。正想開口與她合計合計，只見院子里崔媽媽急惶惶的跑進來，一頭沖進正房，「姑娘，姑娘。」
綠水眉頭微蹙，自里間挑簾出來。
「姑娘呢。」崔婆子急得一把抓住綠水的胳膊問，瞬間又松了她的手往里走，聲音中氣十足，帶著點興師問罪的意味，人還沒到，聲音已先到了，「姑娘，你今兒是不是住秀園去了？」
然素斜歪在塌子上，看著她急匆匆挑簾進來，無所謂的點點頭，「是啊。」見白橋要沖她瞪眼，忙遞她個眼色，白橋不甘的收了怒意，挑簾出去了。
「哎喲，我的姑娘，今兒做事也太莽撞了些，你管他們的閑事做什麼？」崔婆子急得拍手頓腳，指著窗外說道，「那武婆子叫許存孝家的斥了一場，又生生挨了十板子，革了兩月錢米，說是給小桃養傷的，這……這若太太知道，豈不暗怪你？」
「這關太太什麼事？」然素裝作不解地道。
「哎喲，我的姑娘，你忒糊涂！那燕姨娘可是太太帶來的人，武婆子是張福家的遠親，張福家的又是個護短的，她在太太跟又得勢，能不在太太跟前獻話兒？還有，姑娘年輕，不知府中的事兒，這里頭可是大有文章！」崔媽媽滿臉急色，把手拍拍啪啪作響，「……方才我回院踫上張福家的，鼻子不鼻子，眼兒不是眼兒的臊了我一場！」
然素暗自笑了，重點是最後一句吧。
卻擺出一副理直氣壯不服氣的模樣，「憑她是誰，還能大過府里的規矩？若是她們沒錯兒，也不至于叫許大娘抓住。沒臉是她們自己個討的，與我何干？我是侯府的小姐，沒有瞧見下人不知規矩，在那里大喊大叫，喊打喊殺，我不言語的！」
「哎喲，我的姑娘！」崔婆子听了這番孩子賭氣的話急得汗都出來了，「姑娘這話明面兒是不錯，可這暗里頭，門門道道的多著呢，姑娘莫當武婆子這回受了氣，小桃和秀姨娘能落到好上，且看吧，指不定怎麼著呢！」
然素自然知道。她不管，小桃被打個半死，秀姨娘也得不到太太刻意的照顧。她插手管了，小桃暫時好受些，將來如何卻還不知。秀姨娘必會因這事遭太太轄制。可再轄制，她們已到那份兒上，又還能壞到什麼地步？
七少爺總三老爺的親血脈。鬧得大了，自有老太太和三老爺說話。
不過卻裝作茫然的模樣，斂了笑意，睜大眼楮正色問，「會怎麼樣呢？」一邊揚聲叫白橋，「給崔媽媽倒茶來。」
白橋在外頭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
崔媽媽見姑娘正色神正，頗覺得意，听見白橋這聲口，又心下不喜，嗤笑一聲，「這小蹄子還不服氣，我吃過鹽的，比她吃過的米都多！」聲音不低，故意叫白橋听。
然素順她的話兒笑道，「這是自然，媽媽這般大的年紀，肯定比她們有見識，中間都有什麼門道兒，你說與我听听。」
崔媽媽附耳過來，將她在外頭听到的，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事兒，一股腦兒倒出來。她和綠水不一樣，心里沒主子，不怕她傷心，說話也就不忌諱，然素听得大為過癮。心說暫時留下這個崔婆子倒還有些用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