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一個林妹妹 五七 痴情人悶說痴情事 迷途女難訴迷途心

作者 ︰ 剪水為衣

黛玉拿起一把香扇來,對妙玉說︰「到底是我們昨日已都有了扇兒,可寶姐姐、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們沒有呢。現在不如我們倆都揀兩把出來,分別給了她們四人,讓她們每人也自有一把,這才是公平,且不辜負這上好的香扇情了!」

妙玉喜道︰「妹妹所言恰是我所想的。我正要這樣做呢。還想把剩下的給一把那個傅秋芳,妹妹就送雲兒姐姐一把吧,也算大家心意之誠了!」

黛玉連說好!一邊叫過丫頭來,一一吩附了,只那傅秋芳和雲兒的暫時收著,等到詩會社日時再面交。完了,黛玉依然攬過妙玉的香肩,嘻嘻低問︰「姐姐考慮得這麼多人情,我想不會忘了那最最重要一個人吧!」

妙玉嗔道︰「妹妹又在動什麼鬼主意,還有個什麼最最重要的人?」

黛玉笑而不答,只望著妙玉清亮亮的眸子映出火光來,這才不緊不慢地說︰「就是那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呀,姐姐不會麻木到連一句回贈也沒有了吧!」

「呸!」妙玉惱道。反手又要來抓黛玉,哪知黛玉早跑了。

綠綺窗前,對鏡遐思,感喟紅顏賽雪西子猶羞,嬌香軟玉昭君再世,耳旁似在響起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曲調來,妙玉不由痴痴地掩住心跳,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起身來,命春蘭點了一支夢甜香在室內,領眾丫頭婆子出外玩去,自己要一個人坐坐。春蘭琉璃等都知道妙玉自與別的姑娘不同,每日早晚間必有一段時間喜歡點了更香獨坐,或讀或思,或閉或睡,皆不喜旁人打擾。如今听了吩咐,眾人都知趣地退出。

輕輕展開一把綠色清荷出水的扇面,妙玉提筆蘸墨,在那上面寫道︰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寫完擲筆長嘆,並不收撿,呆呆對著出神。

次日午間,黛玉來到怡紅院,欲尋寶玉。哪知襲人告之,一大早,寶玉即喚茗煙備馬出城,也不知是拜訪何方勝友去了。黛玉拿出兩軸畫交與襲人,說︰「這是我珍藏許久、自己最愛的畫兒,請姐姐轉交二爺,就算顰兒臨別前的一點心意吧!」襲人忙代寶玉謝過。黛玉又從袖籠里倒出一個粉紅細綾包扎的香扇,神秘地說︰「這一個呢,可是我從宮里得的香扇兒,姐姐一定要親自交到二爺手上,那上面說不定有皇上的御筆呢。」襲人哦了一聲,半是驚喜半是猜疑地接過,放到寶玉書桌的抽屜里,說︰「等二爺回來,我親自跟他講!」黛玉含笑點點頭。

出城,沿護城河走上二里路,煙籠柳遮里有一處紅瓦白牆、小小而端莊的院落。這就是城東柳家,柳湘蓮正居住于此。柳湘蓮因幼時喪母,父親離家出走,兄弟少力,六親無援,四海飄零,今幸遭遇薛蟠、寶玉等人,在朋友們的幫助下,拿平生積蓄,在這城東柳影煙光之地建得一幽靜雅致院落。家中雇有鄧姓憨厚夫婦二人,見湘蓮孤寡,莫不見憐,湘蓮見其夫婦忠厚,莫不體貼,舉事孝親如侍父母,後鄧氏改姓為柳,逐對外稱柳大、柳媽了。

此刻,柳家小院里碧綠的黃瓜滿架,莧菜飄香,辣椒冒尖,更有雞棲于塒,黃犬安靜地臥于瓜棚架下,好一派怡人陶醉的農家樂園一般。靠菜園的小廚房里,那高高大大、長得孤拐一般的柳媽停了燒菜的功夫,對無事來往溜達在廳堂外的柳大低聲喝道︰「你這死老頭子,就知閑逛,也不去席上看看,這麼兩個時辰過去了,那小爺倆恐怕早喝高了!還不去,小心他們喝昏了!」

那比柳媽矮了一個頭的柳大,咽了咽口中的干痰,抿了一口黃湯,嘎巴著嘴咕嚕說︰「我去過多少次了,那穿紅袍的小爺就是不听,非要纏著蓮爺干了,干了,說什麼‘今日來個一醉方休!’說什麼也不讓我收了杯子去,你叫我怎麼個看著他們去!」

柳媽對著丈夫翻了翻白眼,呸道︰「一醉方休!?那才多大的孩子呀,也興這個,有什麼解不了的煩惱,非要喝什麼勞什子酒!人家可都是公子王孫的,家里看成寶貝疙瘩的,捧在手心里怕化了,這會兒跑到我們柳院來灌什麼黃湯,到時灌得回不了家,找不著北,人家尋上門,不怪小蓮爺,也得怪到我們兩個老貨身上……」

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早听得柳大滿頭煙霧,他煩燥地一揮手,道︰「你有這勞磕的功夫,不會自己去勸勸了,怎麼都怪到我身上!去去去!」

柳媽听了,生氣地撂了鍋鏟,邊用圍裙擦手邊恨道︰「去就去,我才不信你了!」

說著,出了廚房,進了正門,穿過一段長廊,向西廂小廳堂走去。還未進門,一股濃烈的酒腥味撲面而來,「我的個天啦!」柳媽心里不由驚呼道。顧不得通報,一步跨入廳堂,卻是兩個公子都褪了長衫,只穿著小胸衣在席上指手劃腳地互相揮舞。柳媽急得喊道︰「蓮爺、賈公子,不要再喝了,喝醉了可不行啦!」可是,沒人理睬她。那席上執杯的一個說︰「好兄弟,干了這杯酒,我們的情誼深,比海深!干!」說著仰頭倒了脖去,那樣子不亞于壯懷激烈將士出征一般。一個說︰「干就干,二爺不怕,我怕什麼!只這一杯下去,二爺再不能喝了,恐今日喝得過多,回家去怎麼向政老爹、老太太交待!」

對面的公子腥眼朦朧,微醉道︰「大爺廢話,到底干不干?不干,我自來斟去,雙倍合一!」說著要拿酒壺。急得旁邊的年輕小僕緊緊地抱著酒壺不放。那滿面通紅的公子慍怒地喝道︰「你要干什麼!茗煙你小子不會一旁好好站著,管爺的閑事!」那叫茗煙的年輕小僕怯怯而擔憂地微松了手。哪知酒壺仍被另一公子搶去,他望著對面醉了的人,懇切地求道︰「好了哦,不要再喝了,喝多了大爺我也心疼。不就是一個林妹妹一個妙姐姐麼,有什麼了不起,趕明日大爺為你找個更好的,比她們強多了,強上十倍,百倍!好不好?!」

「好!好!」是旁邊的茗煙在使勁點頭。

這時,柳媽總算半明半白地插上話來︰「小蓮爺說得對啊,賈公子想要找什麼姐兒、妹兒,憑你這好人材,這好家境兒,還不是閉著眼,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哪知這席上的兩人仍呆著臉不做聲。爾後,寶玉僵著舌頭仰問道︰「媽媽說說,還有比林妹妹更叫人心動的嗎?還有比妙姐姐更叫人神往的妙人兒嗎?」

柳媽一時詫異,看他急急通紅的樣子,很怕惹了他的酒興,因求助地看著湘蓮。湘蓮沉思半晌,突然一仰脖干了杯中的酒,剎時那眼楮紅得像斗雞,急不擇言地說︰「是!是!沒有比林妹妹更叫人心動的妹妹了,也沒有比妙姐姐更叫人神往的妙人兒了!」說完,執壺向自己的杯中又斟滿了酒。「你,你,怎麼勸不成,反而自己喝上了!」柳媽急的一張臉扭曲成秋後的苦瓜葉子般,怎麼也恢復不到原形。

柳湘蓮伸出兩個指頭來揮一揮,「媽媽,你走吧,別管我們!」

看著二人呆著半天僵持不說話,小僕在旁干著急的局面,柳媽無奈地轉身,說︰「可不能再喝了喲,喝多了傷身子,家里太太、老爺著急啦!」可惜,無人肯听。那柳媽郁郁地回過廚房來,呆呆地望著柳大。輪到柳大翻白眼了,「怎麼樣,你不是很能嗎?他們听了話,不喝了?」一句話嗆得柳媽無言,生氣地走出門來,撩起衣角要擦眼楮。「叫你別去就別去啦。你不去,他們一會兒就好了,不喝了!」柳大哼哼道。

「死老頭子,就知在這兒嚼咀,平日都干什麼去了,也不知道為小蓮爺張羅一個媳婦兒,他倆這會兒在席上為著什麼的妹妹姐姐的比著喝酒,要是把身子喝傷了咋辦?」

「張羅媳婦兒?那還不是老婆子你的事兒嗎?這時倒怪我?」柳大又哼哼。

西廂房里,那兩人剎那進入斗雞狀態。一個生氣地說︰「你原來也知道林妹妹好呀!你原來心中也對她心懷不軌呀!」

一個切切地分辨︰「什麼叫心懷不軌?皇上都對她看上了眼,你我這樣的凡夫俗子能免俗?再說,明知二爺喜歡她,我哪里敢表露半句,偷偷喜歡一下也不行?」

一個恨恨道︰「不行!偷偷喜歡還是叫喜歡,那當然不行!」

另一個到底軟下聲來︰「好,不讓我喜歡我就不喜歡,就讓你一個人喜歡吧!」

那一個嘆道︰「可是,她也不讓我喜歡!所以我痛苦啦!」

另一個道︰「你居然也知道她不讓你喜歡,你痛苦!難道不知我的痛苦一如你的痛苦!」說著,咕咕地又干了琥珀杯中的酒。

「你干了,我也干!」說著,又是一陣咕咕地灌酒聲。

「啊呀,真是好酒,好痛快!」

「二爺,吃菜,吃一枝雞腿吧!」茗煙討好地侍候著,手里舉著一根誘人的雞腿。寶玉倒也接過,細細地嘶咬起來。

「柳爺也吃一枝!」茗煙乖巧地又舉起一枝。湘蓮亦接了。

吃著,吃著,一個說︰「不對啦,那林妹妹雖說不喜歡你,她到底被皇上點名了,奈何你我?可是,那妙姐姐,她不是很喜歡你嗎?」

另一個放下雞骨來,酡紅著臉︰「什麼姐姐妹妹的,不都是一個人一般,人長得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那脾氣也是一個樣,都是不言不語,叫人模不著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她不張口我怎麼好意思問她?」

「哈哈!」那一個放肆地大笑起來,「你小子原來是怕了她們,不知如何張口。哈哈,這還是名滿京都、頂能頂能的寶二爺嗎?!哈哈!」

寶玉仗著酒興,舌頭嘟嘟地打結︰「哪怕呢?哪怕呢?」

那一個正經著臉,因出主意道︰「二爺你這麼一個聰明的人,難道不會想個法子試試她,看看她的反應?」

寶玉哼哼道︰「試了,我送那頂好的香扇兒,在那上面自己題了詩兒,意為試探,可惜等了一天,還沒見她回話我呢。」

對面的一個大大地伸著個舌頭,表示目瞪口呆的贊許,半晌才說︰「我說二爺你也太大膽了吧,這樣公開地私相傳遞,不怕你府上政老爹、太太生氣了?」

寶玉氣道︰「什麼私相傳遞?難听死了,虧你一個平日愛唱戲文的,連那張生與鶯鶯小姐都不知呢?人家可是光明正大地敢愛敢恨,我送把扇子兒又有什麼?」

湘蓮點點頭道︰「是呀,現在的你,敢愛敢恨,當然認為送把扇子兒算什麼!你當初南下北往的幾個月,和她們膩在一起,政老爹和太太也管不了!」

寶玉漲著紅臉道︰「可是她們到底還沒有回我的話兒呢,就是抄一現成的詩兒回了我也成啊!」

湘蓮疑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們不會回你話,你今個兒不是早上出門,到這時日快西斜,還浸在酒缽里不醒嗎?說不定人家早就」

「啊!」寶玉驚道。一個激稜地差點從席上跳起來,哪知腿上一酸,不由哎喲地叫了一聲「好酸呀!」

茗煙急忙蹲去為他揉腿,一邊也埋怨說︰「二爺到底知道了吧,今兒出門多長時間了,說不定人家早回了話,只找你不著呢!」

寶玉的酒徹底地醒了,忙離了席,拿干淨帕子淨了手,抓起大紅薄袍,連走邊說︰「快,快,家去!柳大爺勞磕了,寶玉就此告辭,不謝了!」

湘蓮因伸手過來扶他,擔心地問︰「二爺不會有事吧,還略坐坐,吃碗茶再去吧!這樣子怎麼能騎馬?」

那寶玉哪里肯听,邊走邊跑,舌頭一下子靈巧起來︰「不怕,不怕,我感覺渾身是勁兒,怎麼會不能騎馬?」

那茗煙忙忙的解了解寶玉的坐騎來,試探地說︰「還是我與二爺同騎吧,二爺歇歇!」

寶玉煩燥道︰「羅嗦什麼!快走!我會騎!」說著,一翻身上了白龍馬背,鞭子一抽,駕地一聲出了柳院,急得茗煙在後緊緊喊︰「二爺,等等我!等等我!」更拋下湘蓮與柳大夫婦二人焦急的呼喊︰「一定要小心啊!」

歸心似箭,座下生風,豪情滿懷,趁著酒性,寶玉一眨眼功夫回到榮國府,回頭看那茗煙小子還沒跟上來,也不等他,將馬交了,進大觀園換了衣裳,回來稟過賈母、王夫人,道是已吃過晚飯了,老太太、太太們不要等了。賈母、王夫人聞得他一身酒氣,還帶著興味盎然的勁頭,打量著他精神不錯,忙也放行,說︰「好好回房休息,躺一躺,等酒興過了就好了,今天就不用過來了!」寶玉響亮地答應了一聲。

回到怡紅院,在外間坐定,接了秋紋奉上來的茶,看著襲人問今天可有人來找我嗎?襲人巴不得,忙說︰「林姑娘來了!」「啊!」「給你送了兩軸畫兒,她說是可珍貴的了!」「快拿來!」

輕輕展開那畫兒,卻是白雲深處聳奇峰,幾處梅花早樹。峰削峭立,如斧如戟,梅紅溪瘦,木橋茅屋,相對而坐,或飲或訴。「高山奇樹似城南,幾坐聊詩興不厭。一自孟韓歸去後,誰人敢執兔毫拈。」

再展開一幅,依是高嶺插雲宵,孤松佇峰崖,近處流水潺潺,木橋橫渡,分外險陡,有客儀然而往,望雲高不知嘆。倒苦的是那負芨抱琴的童子,欲行欲止地跟在身後……

「茅屋風清槐影高,白頭聊生借離騷。懷賢歡嘆倚蘭操,有客攜琴過小橋。」

唐寅,字伯虎,有名的風流才子,翩翩倜儻俊秀,吟香弄玉,寄情山水,不以經濟仁途為己任,卻嗜好山水日日忘歸,真可謂山高皇帝遠,我獨為神仙樂!這難道是林妹妹寄意我的暗喻,還是她自己的真情流露?她到底借這樣的山水畫兒表明了她的心意,本不在兒女情長上,而希翼清風明月、故人相約的三五之夜!寶玉不由痴痴地了呆。

「二爺,還有一軸香扇兒呢,林姑娘說這上面可有皇上的御筆呢!」襲人喜滋滋地拉開抽屜,捧出那紅綾包扎著的香扇兒切切邀功。「皇上的御筆?有這回事?」寶玉不由好奇道。地解開那紅綾,展開一看,卻是清荷出水的綠葉扇兒。分明是妙姐姐的筆跡,怎麼說成是皇上的御筆呢?寶玉不由疑道。

襲人因好奇地盯著寶玉的臉,急切地問︰「皇上都寫了什麼呢,單單送這好扇兒給二爺?而且是譴林姑娘送過來的!」

都是顰兒這個促狹鬼,明明是她偷了妙姐姐的真跡來蒙我,卻托辭說成什麼皇上的御筆!這個鬼精靈又高傲又不可理喻的小丫頭,真真的可愛可恨極了。寶玉心里這樣想,面上卻不能不裝出漫不經心的神態,回答襲人說︰「皇上沒有說什麼。他只說這上好的香扇兒,自己舍不得用,故讓林妹妹帶給我一柄。哪知我前日也得了些。」(撒謊這事兒,每個小孩子都會呀,不用請老師教啊!)

襲人點頭,道︰「到底還是朋友一場,說明人家沒有忘記你吧。雖說你也有北靜王送的,但這到底是皇上親自給的,還有他親自題的字,二爺當是小心珍藏為好。」

寶玉嘆道︰「好姐姐,你這話兒說得我心口上去了,俗話說得好朋友一詞重千金。他送我的這扇兒,除了林妹妹知道外,姐姐千萬不要告訴老太太、太太去,恐人人知道了,我這扇兒就到不了我手中了!」

襲人听了,乃賭誓道︰「二爺放心,今日上午林姑娘送來時,沒有第三個人在場,她既特意囑咐了,我哪有不敢小心的好,所以一直放在那抽屜里鎖著,這時節才拿出給二爺看呢。別說老太太們,就是這屋里的丫頭婆子也沒有第二個知道。她們知道的只是林姑娘送來的那畫兒。」

寶玉听了,感激地握了一下襲人的手,柔聲說︰「到底是我懂事的好姐姐!不枉二爺平日疼你一場!」襲人白淨的臉一下子通紅了,快地抽回手來,呸道︰「什麼是平日枉疼了一場?二爺鎮日里不是讀書,就是在姑娘們那兒玩,哪里有心思在我們這些丫頭身上呢?這話說得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寶玉並不計較,也不回答,只仍然對著那清荷綠葉出神。「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她到底是在回答我希望我像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遠,還是在表明她本人「不蔓不枝,香遠益清,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雖說妙玉並不曾正經兒作什麼詩兒。但自己那有意探問的《早梅》一闕,到底引她回答了這詠荷的詞兒。就算她平日那有意無意的眼眸相對,不知是否有其它暗喻,但她這「不蔓不枝,香遠益清」除了表明自己的心志,也不是分外冷漠的,對自己無動于衷!還是小柳子說得對,「人家說不定早回答了呢!」

唉,猜不透模不著,二八年華少女心,徒叫公子哥兒生煩惱,都道是春光惹的禍?雖說現在卻是春殘的季節了。

到底是喝了一天的酒,寶玉在昏沉沉中握著題字的香扇兒睡去。他全然不知道瀟湘館內又是怎樣一段的長吁短嘆。

星繁滿天,曉風吹涼,梅苑窗前獨自嘆,妙玉對著庭院中的那株綠梅,眼下已是墨梅的小樹兀自出神。白日里只在床上閑寐了一會兒,再起來看時,書桌上的那柄荷花扇就不見了。當下心里一驚,又氣又惱,想著自己一時寄寓心事的題扇怎能隨便丟失?!忙忙的把丫頭們喝令進來審問,一個個都是一臉茫然被冤的神情!真是氣死人了。當時,心里確也閃過一絲念頭,冒出一個人來,然而,下午特意繞到蘭軒去玩時,黛玉卻是一臉閑閑地說︰「呵,好姐姐,隨便坐呀,等我錄完李義山這兩頁詩詞後再陪你玩呀!」說完,還特意把她的兩柄香扇遞到自己面前,說︰「好姐姐,听人說你的香扇兒丟了一柄,正在心煩呢。不就是幾個字麼,有什麼要緊的,妹妹這兒還有空扇兒,送給姐姐,借你的墨寶,為它生光呢!」

瞧她那一眼正經的樣子、有板有眼的口吻,自己還好意思繼續追問下去嗎?

唉,本想把那題字親手送了他的,可又礙妨人多嘴雜,不好意思。哪知忽兒不見了那扇兒,到底是解了自己的煩惱,還是又陡增一層煩惱?妙玉陷入迷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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