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斷案傳奇 第一卷 小鎮疑案 第六章 孔雀東南飛(3)

作者 ︰ 明月明日明

王恩目瞪口呆,驚道︰「大人何以知曉此些?那周玉兒竟奪去小的胸前荷包,小的確實不曾覺。回家歇息方知荷包不見,疑是丟失了,不料次日聞听案,那周玉兒手中有一荷包,官府必定懷疑是凶身之物,小的心中焦急,但也無可奈何,只盼早早結案。」

蘇軾淡然一笑,道︰「案之時,眾鄉人好事圍觀,你挑著豆腐擔兒,竟也前去觀看。那時刻,本府就站在你身旁。你兀自假模假樣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他。」王恩愣愣的看著蘇軾,點了點頭。

蘇軾又道︰「你見本府偵緝此案,又生一計,早早趕到五味店中,偷偷見了**,傳說那周玉兒昨夜被殺,地方已報官府,現正查問昨夜間情形,緝拿凶手。**心中有鬼,聞听大驚,便急急收拾銀兩,及那寶珠,逃離五味店,卻不料正中王恩之計,做賊心虛。情急之中去投錢良,以求避難。卻不料這正是羊入虎口、鼠進貓窩。那錢良早有奪寶之心,便趁其危難之際,奪得寶珠,然後令人將他打入水中,強將其頭摁在水下。可憐**,活活窒息而死。錢良殺人滅口後,又令手下將尸投入水塘,因其身上銀兩尚在,故使人誤作溺水身亡。本府疑惑,曾引公差到那花堂之內,見過錢良,他矢口否認**來過花堂,卻不曾料到**窒息水中之時,其頭中皮帽落入水中,被本府瞧見,破了錢良謊言,只是本府未當面揭穿罷了。」

「話且說回。本府怎的知曉王恩是真凶,而非錢貴?錢貴確實可疑,其母與之密信,他連夜于湖州返回,目的何在?錢貴雖是男子,卻听信于婦人,始終不肯相信渾家偷漢之事實。其母苦勸,或有幾分信了。此番潛回,或是為了察看**,或是為了謀害渾家。錢貴回家,周玉兒已離去,錢貴匆匆去尋,卻不料被周玉兒尸拌倒,幾將嚇死,恐招官司,便急急逃離。王恩,當時情形可是如此?」

王恩點頭,道︰「小的謀害周玉兒後,正待離去,忽然听得不遠處有聲響。小的害怕被人覺,便退開身去,隱身草叢中,偷偷察看。卻見一人沿大道而來,不偏不移,入了小道。小的唬得直戰栗,果不其然,那人被周玉兒尸拌倒,嚇得半死,叫喚幾聲,那尸怎會應聲?那人壯膽上前,扶那尸,忽然低聲叫道︰‘渾家,渾家。’小的立即明白,那人竟是錢貴。錢貴見渾家死去,竟自離去。小的擔心錢貴喚人來,過早露了餡兒,便背著尸,出了莊,拋在山腳一洞中,又以茅草遮擋。」

蘇軾道︰「那夜,馮二听得房後聲響,後報與本府知曉。本府到得現場,覺一些物什。」說罷,掏出一包來,打開,示與眾人觀看,卻是一些白色微末。蘇軾道︰「此為何物?你等也許知曉,此乃石膏碎屑。作甚用途?與這案子有何關聯?本府開始不曾注重,卻不料此物乃尋找真凶之關鍵。原來做那豆腐,須要用得此物。王恩,可是如此?」

王恩點頭,詫異的望著蘇軾,嘆道︰「正是。想是小人平日搗那石膏時,不曾留心,留些殘余在衣裙之內,在與周玉兒爭斗之時遺漏下來的。不想被大人勘破。」眾人皆驚訝不已,蘇大人微察秋毫,如此毫釐絲忽竟未錯過!

原來,豆腐一物,本是術士無意間煉得,至宋時已廣為遍及。那豆腐之制作,且先將豆物浸泡,待其後,將之磨成漿狀。待水燒得滾燙,舀入豆漿之中,攪拌均勻。而後用細布濾之,去渣得漿,漿入鍋內,添薪煮沸。勺舀器物中,待其冷卻。取石膏些許,將火燒之,待其色變,輕敲即碎,搗成粉末,方可。而後將水調勻,散入熱漿中。待漿冷卻,傾入方格木器,下墊細布,上以重壓,去其水分,即成豆腐。

蘇軾道︰「那錢貴心虛,故不敢報官,反卻早早離了錢家莊,于路途中故作返回之狀。周玉兒、**死後,本府仍存疑心,四下查尋線索。你急于求成,為知事態展,暗中跟蹤本府,可是如此?」王恩點頭,道︰「小的跟蹤大人多時,以為大人不曾覺,卻不料大人早已知曉。」

蘇軾冷笑道︰「你暗中尾隨,察看本府行蹤,見本府尚不曾注意那錢良,未能依你計畫行事,便主動來客棧報知本府,只道︰當日大早,你曾見得**去過錢宅。意將我等耳目引向錢良。待我等依你計畫,詢查錢良之時,你卻先行謀害于他,又意圖嫁禍錢孝。可是如此?」

王恩道︰「小的私下以為,小的不能得到鸞兒,一者錢良緣故,二者錢先生緣故。那錢良即便死去,錢先生亦未必肯將女兒嫁與小的,小的思索,不如不一做,二不休,殺了錢良,嫁禍錢先生,除卻心頭大礙。如此,鸞兒必無依靠,只得委身于小的。」王恩說罷,那廂錢鸞早已嗚咽成聲。

蘇軾待店主寫完筆錄,一一看過,令王恩畫押。畫押之後,蘇軾當堂宣告,放去錢孝、錢貴,將王恩收監,明日押往湖州城。眾人唏噓不已,那錢鸞更是哭泣得幾將昏倒。錢孝亦自哀聲嘆氣。

眾人散去。李龍心中疑惑,道︰「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望大人指點。」蘇軾道︰「何事?」李龍道︰「在那琴堂之中,在下明明听得那錢良臨死之際所言,乃是一‘葉’字,不知何意?」趙虎道︰「在下亦疑惑不解。」蘇軾笑道︰「二位爺問得不錯。本府亦曾思索良久,不得其解。後忽憶起,那日,本府去明德學堂,見錢孝有一方古硯,錢先生道是唐代柳宗元先生遺物。」李龍奇道︰「此與命案子有甚關聯?」蘇軾道︰「本府听他言語,那‘硯’字與‘葉’字音幾近一致。此乃當地口音。那錢良臨死所言‘葉’字,並非‘葉’字,而為‘硯’字。本府又想,那琴堂之中,案桌之上,有一古怪硯台,甚高,其內有墨汁。莫非錢良是言那明珠在古硯之內。」李龍、趙虎驚訝,齊道︰「可去琴堂,查看便知。」

蘇軾笑而不語,從衣袖中模出一匣,打開匣子,只見光閃閃、晶瑩透亮一粒明珠。李龍驚呼︰「好一顆夜明珠。」蘇公聞听,一愣,忽笑道︰「那錢良臨死所言‘葉’,遮莫又是夜晚之‘夜’?他欲言出夜明珠!究竟是‘硯’還是‘夜’,或許是天知曉了。」趙虎看罷,嘆道︰「此夜明珠雖是希世之寶,可惜有太多血腥煞氣。」

蘇軾合上匣子,點頭道︰「趙爺所言極是,錢財本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拿去,卻傷了無數人性命。可嘆可嘆。為此夜明珠,又不知損了多少錢財,害了幾條性命,而只是為討上峰歡心,以求巴高望上。」

李龍嘆道︰「不想大人竟了若指掌,早已將之取來。不過,小的還有一事不明,大人怎的知曉那凶身現身學堂,會見那女子?」蘇軾笑道︰「你等走後,那鄭海、吳江亦如此詢問。本府不曾回答二人,現在說出亦無妨矣。多虧那錢鸞一句話,你等可曾記得,他道那錢良並非他這小女子之心愛。言下之意,那錢鸞另有心愛。聯想前後,定有此人。本府便將錢孝收監起來,制造風聲,令他人誤以為真凶落網。那凶身听得,以為萬事大吉。錢孝被抓,錢鸞獨自一人留守學堂。那人必會前去,私會錢鸞。」二公差贊嘆不已。

夜色茫茫,天地蒼穹,萬籟俱寂。眾人早已歇息,蘇軾臨得窗前,抬眼遙望天上玉兔,月兒隱約現于雲層間。遠處又聞犬吠之聲。蘇軾長長嘆息一聲,回想前前後後,多有感慨。

次日一早,蘇軾令鄭海先行回湖州稟報,而後與三位公差,押著王恩,離了客棧。早有王恩母親、錢鸞等一干人上來,哭得呼天搶地,哀哀欲絕。王恩見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蘇軾不忍干涉,令三位公差押守王恩,獨自依驛道而去。

出得莊來,遠遠見得路旁有一人,走得近來,方才看清,正是錢孝。蘇軾一驚,怎的這一夜之間,錢孝怎變得如此憔悴,竟似老了十歲?錢孝見得蘇軾,深施一禮,淒涼道︰「學士大人,錢某有一語相問。」蘇軾還禮,道︰「不知先生有何話語,蘇某洗耳恭听。」錢孝苦笑一聲,對天長嘆,道︰「錢某自幼熟讀《四書》《五經》,苦求功名二十載,皇天竟負我心,到頭來依然如舊。子曰︰五十而知天命。錢某自以為通曉人世理性,一心為了女兒,怎的反落如此下場?錢某所做一切,究竟是對亦錯?」說罷,聲淚俱下。

蘇軾看著錢孝,長嘆一聲,遠眺前方,湖州風光竟如此綺麗,山明水秀,雲蒸霞蔚,竟自看呆了,良久,嘆道︰「自古騃女痴男之情,難以理論。情動之時,可忘卻父母恩情,可拋棄聖賢教誨,甚至可舍棄自身性命,任你九牛合力也拉將不回;情動之時,懦夫可成勇士、智者可變愚人,凡此等等,皆不可用常理言語。古往今來,此等事情,何其之多?先生可讀《樂府》否?其中詩道︰……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行人駐足听,寡婦起彷徨。多謝後世人,戒之慎勿忘。可惜後人誰又理會此些?千百年來,不知有多少情男痴女因此失卻性命?昔如此,今如此,後亦如此,為情而生,為情而死。嗚呼!」

言罷,蘇軾長嘆一聲,大步向前而去。其後,李龍、趙虎、吳江三公差押解王恩跟隨其後。長長大道邊,只留下那錢孝,抬遙望,茫然若失,低聲吟著那《孔雀東南飛》。

公差李龍、趙虎、吳江三人甚是興奮,不想一樁尋常命案竟牽連出懸而未解的舊案,只道此案勘破,又立一大功勞,孰不知,此顆夜明珠回到湖州,竟又引出一樁大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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