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斷案傳奇 第一卷 小鎮疑案 第六章 孔雀東南飛(2)

作者 ︰ 明月明日明

王恩說罷,低頭不語。蘇軾問道︰「怎的不說將下去?」王恩道︰「小的已經說完,並無其它。」蘇軾呵斥道︰「只此些男女之事?」王恩點頭道︰「只有此些。」蘇軾冷笑道︰「大膽王恩,死到臨頭,竟敢花言巧語,蒙混本府。」王恩反駁道︰「小的本是良民,不曾有半點欺蒙之意,望大人明察。」蘇軾道︰「你與錢鸞兩情相悅,迎風待月,采蘭贈藥,私定終身。可學堂先生錢孝卻不甚滿意于你,可是如此?」

王恩不答,早有錢孝在旁說話道︰「大人所說極是。小人自現小女與他暗中來往,便百般干涉阻撓,他一小販,家境貧寒,依靠做豆腐為生,白日挑擔叫賣,夜間辛苦勞作。小人女兒若嫁入他家,怎生美滿幸福?小人拙荊過世甚早,膝下只有此女,天下哪一家父母不為兒女著想?那錢良與小人素有交情,且家中有萬貫之財,不愁生計,如能嫁入他家,有何不妙?只是女兒甚為要強,死活不允,暗中與這小廝來往,小人大為惱怒,便將其婚嫁之事說定。可他兀自暗中與這小廝來往,甚為可惱。」

蘇軾道︰「本府那日初到學堂,你于後院呵斥女兒,莫非便是為了此事?」錢孝點頭嘆道︰「正是,老夫本欲叫小女包些茶葉與大人,不想叫他不應,至後院,卻見他正與這小廝竊竊私語。老夫甚是氣憤,遂將他驅逐出去。唉,此乃家丑也,當時不便道出。」

只見錢鸞哭道︰「豪門富貴,炎涼冷暖。即便嫁入其家,便可幸福美好否?你又怎知其中苦楚?清寒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安貧樂道,處常守分,父親又怎知其不美滿幸福?」此話中蘊含幾多悲情。錢孝頓時啞言。

蘇軾聞言,大為驚訝,不免感嘆萬千︰不想此話語竟自一少女口中道出,好個「安貧樂道,處常守分」,一語道破人情世故,吾坎坷十余年,幾經沉浮,兀自悟不出這般道理來!人生一世,如屈伸時。何者為貧?何者為富?何者為美?何者為陋?或糠核而匏肥,或梁肉而墨瘦。

旁人竊竊私語,皆道這女兒不孝。那錢鸞又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害卻多少兒女性命?父親自是為女兒好,可曾想到,女兒即便入得了那錢家,與那籠中之鳥有何差異?那錢良又有幾多妻妾?豪門深宅,人情世態,冷暖炎涼!」說罷,失聲痛哭,引得錢孝老淚縱橫。旁觀眾人唏噓不已。

王恩低低抽泣,道︰「懇求大人為小人做主。」蘇軾道︰「做何主張?」王恩道︰「請求大人放過錢先生,與其女兒團聚。」蘇軾道︰「此事本府自有主張。你且將行凶之事招將出來?」王恩點頭,道︰「那錢良與其家丁確是小人所殺!」

旁人聞听,大驚,其中錢良家人更是震撼。待喧嘩之後,只听得王恩又道︰「那錢良雖名為善人,實是沽名釣譽之輩,暗中多些齷齪,喜好便是其一。小人與錢鸞相好,怎能忍受他入虎口?只因他極有錢勢,小人不足與之角力,便思索出一計謀來,除去錢良,那錢鸞便不必嫁入錢家。」

蘇軾道︰「甚麼計謀?一一說來。」王恩道︰「小的思索,即便除去錢良,那錢先生亦絕不肯將女兒嫁與小的,何不一石二鳥?謀害錢良,而後嫁禍于錢先生。便暗中監看錢良舉動,小的見得錢良與一家丁去那琴堂,便跟隨在後,見左右無人,便以黑巾徑直入得堂室,入得堂中,未見二人身影,急入內室,見他二人正言語甚麼。小的沖將過去,自錢福後背猛刺一刀,錢福當即斃命。那錢良大驚,正待逃走,小的一腳將其踢倒。他苦苦哀求,小人道︰‘我乃錢孝真女婿也,我妻豈容你搶奪?’一刀刺去,結果了錢良性命。而後故意倒了兩碗茶水,一碗滿的,一碗一半,偽裝成熟人來訪假象,又將錢良篆章印鑒等拋入河中,意欲迷惑外人。而後小人尋墨筆寫了張字條兒,虛掩門戶,四下看去,悄無一人,便急急離去。而後來到學堂,悄俏入院,將字條兒留在門上,故意弄些聲響,引錢先生出來。那錢先生見得字條,急忙趕往琴堂,不免掉入小人陷阱中。」

李龍、趙虎聞听,恍然大悟︰原來錢良臨死所說「錢」字,欲言殺人凶手與錢孝有干系。蘇公暗道︰王恩此言,無異于嫁禍錢孝。那錢良怎生辨得真偽?尤為可怕者,那錢孝竟果然到得琴堂,那時刻錢良並未氣絕,想必垂死間見得了錢孝面孔,益深信不疑,只當錢孝是幕後主使,故臨死言出一「錢」字。

王恩一番話語,直說得那錢孝父女二人目瞪口呆,他二人何嘗想到如此陰謀詭計。那錢鸞驚得直愣愣如木偶一個。蘇軾拈著胡須,問道︰「錢良與錢達之勾當,你可知曉?」王恩道︰「小的知曉他二人之間有些過節。」蘇軾道︰「錢良、錢達二人有何過節?」王恩道︰「他二人要好只是假樣。其中過節,即便鄉人亦不知曉,大人初來,怎的知曉?小的亦是無意中現的。那錢達本與錢良要好,不合與那錢貴渾家勾搭。錢達迷戀這女人,暗中來往已有數月。那女人本是水性之人,久則厭了錢達。而那錢良亦是之徒,早看準了這女人,略動眼色,那女人便粘了上來。此來,這女人便拋了錢達,跟了錢良。那錢達心胸狹隘,怎的咽得下這口氣兒?便與那錢良生了怨隙。」

王恩說罷,蘇軾微微一笑,道︰「他二人之間,只是此些?」王恩點頭,道︰「只有此些。」蘇軾道︰「那錢達為何身亡?莫非真是落水而亡?」王恩道︰「小的不知。」蘇軾冷笑道︰「那錢達亦是你所謀害!」王恩驚道︰「小的確不曾謀害于他。」蘇軾道︰「你知他二人有過節,便設計謀害錢達,意欲嫁禍錢良。你與錢達本無瓜葛過節,他人自不會懷疑于你,此乃你借刀殺人之計。」王恩連連搖頭,道︰「既是如此,小的何須往琴堂殺那錢良?」蘇軾道︰「只因我等並未如你計畫行事,你心中焦急,只得自己下手。」王恩搖頭道︰「小人既已招認謀害錢良主僕之罪,已是死罪,又何妨多一樁命案了。那錢達確非小的所害。」

蘇軾點頭,道︰「錢達確非你所害,那周玉兒命案可是你所為?」王恩低頭不語。蘇軾道︰「你即便否認,本府已知此命案系你所為。」王恩反問︰「大人有何依據?」蘇軾從袖中模出一物,出示于眾人面前,原來是一荷包。錢鸞見那荷包,大驚,連忙低下頭去。蘇軾早已將此看在眼中,只道︰「此物從死者周玉兒手中得來。王恩,你將錢鸞與你的信物遺失,卻不知曉失落何處?是否?」王恩低頭不語。

蘇軾又道︰「本府現將此案過程敘說原委。其中不免有復雜難解之處,本府亦是臆度。原由便是因錢孝先生而起,正如王恩所言,他與錢鸞早有情意,竟瞞過父母私定終身。而錢孝先生愛女甚重,有門戶、富貴貧賤之見,不問女兒心事,強將女兒許配錢良,生生拆開一雙有情鴛鴦。王恩失卻心中人,異常惱怒,為得與心中人長相思守,他便意圖除去錢良。從何下手?王恩暗中察看,殫思極慮,便意欲利用錢達、錢良、周玉兒三者矛盾。他與那周玉兒素無來往,更無怨隙,若謀害之,一者不會引起他人懷疑,二者可以挑起錢良、錢達之禍患。正如我等推想,周玉兒被殺,便認定是爭風情殺。」

「王恩計畫中並不知曉其中另一事情,便是轟動湖州之寶珠被竊案。錢達與周玉兒謀害逃犯沈成,奪得寶珠。可那寶珠極為珍貴,況且案件重大,即便風聲小了,如若出手,便會招來殺身之禍。故而遲遲不曾出手,那周玉兒意欲得其一份,錢達只得先用銀兩敷衍之。久則生隙,那周玉兒與錢良勾搭,便將寶珠情形告之錢良,錢良起心。錢孝先生道,他曾問及錢良何以知曉寶珠之事。錢良不答。此即原由也。」

「錢良計謀未及實施,那王恩便已行動。那夜,周玉兒外出,到得錢達五味店中。隔壁鄰里錢順時曾听得他二人爭吵,所為何事?無從清楚,想來無非寶珠、男女瓜葛之類。那周玉兒從五味店中出來,經馮二家前小道路過,便被尾隨其後的王恩襲擊。那周玉兒本是女流之輩,且夜黑恐懼,那曾是王恩對手,自是不敵。反抗中,周玉兒奪得王恩身上之荷包,緊握手中,直至死去。那王恩並不曾覺,狠心將周玉兒掐死。故而,那凶殺現場並不在莊外山下,而是馮二家後道路分叉口處。王恩,本府所說可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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