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蒼生 第十九章 義林禮江

作者 ︰ 簫依人

第二個石人一臉怒容,劍尖放出乃是一片綠光,照定地上一個「義」字。

進入此陣後又是另一番光景。只見一條狹道,兩排楊柳相對。從地面直到章台春風之中,滿眼皆是一片綠意,空中各式形狀的綠葉無盡翻飛分合,將整條山道空中擁擠作碧水綠浪。滌生在樹葉叢中走過,那些樹葉在他身邊飄舉,退讓出幾尺的空間,但覆滿了整個頭頂,如將滌生裹入一綠繭中一般。

那些柳條本在風中輕搖,待樹葉將滌生圍起之後,驀然伸長,直插入土中,隨後滌生身周便如同噴泉上涌,無數綠枝從地下刺出。滌生往上躍起,但那團團綠葉此刻化作綠瑩瑩一張光網,無論往哪個方向,都無法沖出,而地下刺出的枝條卻又迅速爆開無數女敕芽,隨後梭子一般在空中亂飛了起來。

因身上已被那些比箭更利的柳芽刺破幾處,滌生哼一聲,將玉笛在手中旋轉,片片綠色的透明火焰散射而出。木畏火,那些飛葉焉得不散,滌生從綠網中沖出一個缺口。瞬時之間,萬千飛葉,又如同群鳥投林,隨著滌生在空中滑翔,一時之間那兩排垂柳在身下經過,綠影連成一片,也似群峰連綿一般。

飛行片刻,隨著滌生越升越高,那些飛葉驟然退去,一片虛空之中,只見那條山道縮小為一個盆景,仍是夾道垂柳,仍是滿天綠葉,只是具體而微,渺小可愛。滌生見頭頂有一個圓弧如一道穴口,看似陣門一般。

滌生以為出陣有望,正要往那里飛入,卻听得極微弱的一聲叫聲。低頭看時,只見那盆景紛紛揚揚的綠海之中,正自有一條白影左右縱躍,想要月兌出卻是不能。其身看來不足一寸,雙爪過處便有道道電光驚現,正是雪影。那些綠葉此刻小如鹽粒,無法看清形狀,但仔細听來,雪神嘶叫甚為慘烈,似乎那些葉子已經變作了異獸一般。

滌生見雪神逐漸不支,不由大驚,急往那盆景飛近。頃刻之間,身周一陣旋轉,又回到了那條山道之中。果然,空中那萬千綠葉俱已生出眼口四肢,形狀各異,只是都露出滿口森然白牙,拼命的追噬著雪神。地上那些時而刺出的柳條也長滿了無數小手,將一片片極為鋒利的柳芽擲出,滿天呼嘯,雪神身上已現出道道紅印。

如是世間魔獸,雪神原本不懼,《萬靈幻鑒》之中三千七百多條名錄已將仙凡各種妖物俱已羅列,偶有數個萬年難得一遇的異妖未錄也只是傳說中,是否真實存在俱不知。但這綠葉和柳條所化的異獸全然隨風變化,《幻鑒》中既無名錄,又毫無特征,雪神極為被動。不到片刻,已遍體猩紅,其狀甚危。

「雪神快跟著我,隨我沖出。」滌生高叫一聲,將玉笛揮出萬道綠光,如一個綠色的太陽一般,光箭四面射出,帶著雪神直往上方飛去。

等到再度沖到那虛空,返身卻不見雪神跟來,回望仍是那個盆景,雪神卻未沖出,被空中綠點涌過,又自摔落下去。滌生不假思索,再度沖入。此時萬葉已變成綠色的蝙蝠狀異獸,攻擊更為猛烈,而那些柳樹直接將枝條變作長滿吸盤的觸手,向兩人襲來。

滌生吹響玉笛,無數兩寸的綠珠飛出,在整條山道之中連環炸響,綠焰張天,空中的蝙蝠異獸及柳樹的觸手遇火而焦,嘶聲一片。

第三次沖出這幻境之時,雪神仍未沖出,仍是在盆景中被綠影圍繞,逐漸已奄奄一息!

這一來,滌生也已看出,雪神竟是無法沖出這一陣勢的。頭頂那陣門也在收縮變化,似乎隨時就要關閉一般。若及時飛去,興許還能月兌去,而雪神在盆景中栽倒,眼見已是無力回天。

我就這般一人沖出,不顧師兄不成?即便只是尸身,我也需將師兄帶走!

滌生腦中,何時有過退卻二字,即便出陣之機看來轉瞬即逝,也絕不會丟下師兄。一咬牙,又掉頭飛入那山道。綠影分合無休,雪神已自躺在地上不動,全身是血,雙目仍怒睜不合。滌生盤腿在雪神尸身邊上坐定,只是吹響玉笛。笛聲淒怨,形成一道綠色影幕罩定兩人,那些綠葉柳枝全被擋于幕外。

到得最後,滌生似乎全部沉浸在這笛聲中,物我兩忘,甚至不知身畔還有雪神尸身,只是曲律婉轉,無止無休地吹下去。

身後傳來晃動的響聲,不知何時已回到那石室中。第二個石人緩緩降下,現出背後洞壁上一個綠色的圓點。再看面前兩點紅目凝注在自己面上,正是雪神,身上仍純白若雪山,哪有一絲傷痕。

「師弟,若非你相救,我幾乎陷在陣中永不得再見天日。」初聞雪神發人言,滌生欣喜之余,卻也稍感不適應。

「二師兄,師父命你二人出谷,可曾明言師姊會遇何等困厄?」

「師父只是交與兩個繡囊,言見到師姊及師弟後由你二人自行檢視。紅鶴師弟可曾將那繡囊給你?」

滌生想那偈子所言,若不盡破五陣,恐也無法得悉真相,當下便又向那第三個石人走去。未料雪神見狀卻已一躍跳入那道白光之中,滌生大驚,也急速躍去,「禮」字上白色光柱已沖天而起,將兩人帶入陣中。紅鶴欲跟著跳入,那作哀狀面相的石人又將劍尖指著它,令紅鶴心中好生不服,卻只得繼續在陣外等待。

一道江流之上,自蒼穹以下皆是飛流怒濤,惡浪滾滾。四野連天,全由洶涌的水流構成,看來甚為可怖。只有兩人所站立的舟頭之下,江流無聲,明如平鏡。面前卻另有一石舟靜躺,船廳門上掛著一木牌,寫著「士相見處」。

滌生回思在前兩個陣中的遭遇,想來必是要人遵循五德之意,方能出陣。此陣內天上天下皆為惡流,看來唯一的出口便是這石舟,其又掛牌「士相見處」,勢必是要照著古禮與舟中主人相見方可了。

照古禮,士與尊者初次相見,必「執摯」而往,也即是須帶上禮物。但滌生身無長物,又哪里來的禮物。雪神雖已通人言,但終是獸身,怎會懂得人間的禮儀規制,便要往那門中徑直闖入。

未料如此一來,舟身大晃,底下平緩的江流立即翻騰起十余丈的惡浪,且化為雙頭的蟒神,在黑風猛浪之中圍著兩人。雪神見這蟒神乃是《萬靈幻鑒》中上等下品的妖物,不由精神一振,便揚爪撲去。但那蟒神吐出的水線卻如一個個白圈般,旋轉著將雪神縛住,定在空中不得動彈。

滌生心知這一陣法必按禮方能為破。便站在舟頭,朝那石舟作揖道︰「我二人不告來此,驚擾仙長,敬祈恕罪。匆忙所行,未備圭璧,容小可以笛聲為代,略表尊崇。」

道罷便引笛為聲,在這怒江惡浪之上,卻音律平和,略含謙卑之意,直傳入那石舟之中。

過得片刻,只聞那石舟之中傳出聲音道︰「小可隱居僻里,世所不聞。尊駕特意來此,何以克當。還是請尊駕暫回,以免小可鄉野之人,有褻君意。」

滌生知此人一語雙關,既照著禮制士初見,主人須再三辭見,表示不敢勞動賓客;二來也隱隱含著讓滌生二人知難而退之意。

滌生只是平心靜氣,笛音悠長回蕩,更為柔和謙遜,久之,石舟中傳出箏音,與笛聲相應。笛聲又只作和聲,盡是配合那箏音,輕重緩急,相應相隨。片刻之後,那石舟的木門便即開啟,而江面上的蟒神退入江中,雪神去了束縛,卻被重重甩落在舟上。

船廳開啟兩門,滌生謹記古禮,三揖後與雪神兩人從右門進入船廳中,只見一面一人多高的屏畫之中,水紋流動,竟繪出一個羽衣秀士來。滌生雙目只視其衣領處,未相談之前不敢直視主人。

那人道︰「爾等來此霧林幽府,究為何事?」

滌生道︰「我師姊**日前因與令徒蕭秋明,帶武尊蕭原向仙長求助。不想我師父傳警,說師姊有難,故來此間。如今不知師姊下落,望仙長稍作諭示,可令我等巡回師姊。此等大恩,定當深記。」

那人道︰「你焉知我就是柳禪?」

滌生詫異道︰「霧林山不正是柳禪仙長神府所在?」

未料此時雪神卻一聲呼嘯,向那錦屏撲去,卻在空中如受數道白光所襲,又掉下地來。

滌生略一抬眼,只見得屏畫之中青衫猶在,只是一蓬銀亮的白發垂下地來,不由大驚。從這白發看來,分明是那妖姑,卻不知為何竟能潛入柳禪五德陣中為主。想那柳禪乃是東明派高手,如其封禁洞府的陣法都被妖姑襲取,若離幾人怎能不落在她手上。有心即刻破陣,卻又心知這五德陣法如不背禮,甚是好破,如若定要硬闖,必如雪神般不得月兌出。

于是仍然不敢抬眼直視主人,欠身要往外退出。

「既已來了,何不多敘片刻?」那錦屏中射出白發數丈,直向滌生而來。

滌生仍保持著低首往外退去的姿勢,只是以玉笛將電射來的白發擋回。一辭許送,此乃「禮辭」。

「賓至如歸,客不久留,我心怎安。」那些白發往船艙底上一敲,江水立即浸入,頃刻便漫過雙膝。

雪神又待撲去,滌生忙將他叫住,卻用玉笛揮出的綠光,生生將進艙的江水壓下。二辭仍許送,此乃「固辭」。

「客欲急歸,是我不周也,且容我再表寸意。」

那些白發嘩然聲響,變作無數浪花,整座船廳被震碎,方才那些雙頭蟒神又度伸了起來。

士相見禮至此已畢,滌生道一聲︰「承蒙款待,後會有期。」玉笛連舞,在江上彈起百千綠雷,濺起水柱無數,阻住那些蟒神。三辭不許再送,此為「固辭」。

滌生帶著雪神向後飛去,那石舟原先的所在化作一蓬激浪,如水形成的一團銀發旋轉向兩人而來。雪神欲迎上前去,滌生只是叫住他,面上更為謙遜執禮,那一團銀光將兩人籠罩,卻是一片幻象,頃刻之間便已回到石室。

雖然破這三陣都堪稱容易,但滌生心中卻更焦急,不知師姊是否真的已落入那妖姑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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