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蒼生 第十八章 霧林五陣

作者 ︰ 簫依人

滌生從紅鶴叫聲中得知,雪神紅鶴兩個回到犀望谷之後,師父似早就已預知滌生若離兩個不會回谷。這段日子以來,一紅一白兩條神狼在玉清淨宮之內受師父洗髓浸骨,進一步月兌去凡胎。雪神已通人言,而紅鶴畢竟為魔君土神子一眼所化,根基不淨,尚未能達到雪神的程度,但也達到了三層地闋之功,兩狼修為進程倒反而走在了滌生若離之前。

從師父處知曉師姊將有一番磨難,雪神急領了兩道靈煙繡囊,與紅鶴出宮急往霧林山而去。卻未料方接近霧林山,幾千畝方圓的一團濃霧已如雲涌,霧中無數幻化的異獸飛出與兩狼交戰。有《萬靈幻鑒》在手,雪神原不懼這些異獸,但在與一個名錄上中等上品的三獅金剛鷲對戰之時,被引入一道陣門。瞬時之間,雲霧翻覆,向著無形的一道弧光內風 電卷而去,頃刻便不見了蹤影。紅鶴在霧林山上徘徊不下百遍,俱看不出一些跡象,雪神竟似憑空消失了一般。急切之下,運用師父所授的傳神觀照之法,只覓得三師兄滌生的所在,便急飛來。

滌生想霧林山本是那蕭秋明師父柳禪洞府之所在,當不致被妖人盤踞。應當是雪神不知禮數,急尋若離意欲闖入而致被高人困住警戒也未可知。然而若是柳禪所為,若離是與其弟子蕭秋明同去,師父又怎會說其有難?本就一直懸念擔心,如此一來,更是惶惑莫名。照了滌生的性子,當下便要與紅鶴直接飛去霧林山,但又想起母親這段時間情狀,又委實放不下心,便讓紅鶴到城外稍等,自去向父親母親告別。

「滌生你又要離開了?前次一別數載,好不容易見了這**日,你,你會不會又一去幾年不回吧?」桃影意甚難舍。

「孩兒已經得遇明師,也須要多增加些閱歷才好。滌生,你去吧,只是記得早回,休讓你母親掛念。」秦聰卻甚為達觀,經歷那一次生死之後,心中其實比桃影更不舍,但明白人間本就是聚少離多,眼中對滌生的鼓勵更多于憐惜。

「媽媽你休擔心,我此去只是找回師姊。媽媽你和父親仍和往常一樣,寬心度日,無以孩兒為念。待孩兒回後,一切如前,並無二致。」滌生向桃影道,這話中之話桃影焉能不知。只是廿載蒙昧,一朝清醒,卻偏要將身邊兩個最重要的男兒欺瞞,加上也不禁擔憂蕭原傷勢,這心中復雜之處,又有哪個人能一起體察?

滌生見桃影滿面不舍,欲語又止的樣子,心中實是放心不下,但若離雪神如今安危不知,只好忍心咬牙而去。

那霧林山在鐵丹國東南之域,平峽千里,忽至一壺口而落,形成一道千丈廣瀑,怒湍奔雷,百里之外便已可聞天雷龍吟之聲。偏這廣瀑一泄之下,卻又有群峰攢聚,若削若鑿,在瀑布化作的千流百川之間,因廣瀑水汽不息,將群峰攏上一層雲衣,只峰尖偶露,如霧中稠林,故名為霧林山。

奇的是,滌生與紅鶴飛近這一片峽谷之時,雖仍可見巨瀑飛沫連天,群山若小,卻不見一絲霧氣,碧空如洗,群峰新綠,分明是個明淨蒼翠的無塵世界。滌生二人來回巡過數圈,全不見異樣,也無從尋覓那柳禪的洞府入口,這山秀明光在滌生眼中反而如同存在著極大的危機一般。

左右尋覓無任何線索,滌生焦急之下不由看向那巨瀑。飛流紅浪,幾十丈外水汽已叫人幾乎不能睜眼,又有何人敢接近?

這定是那入口。滌生越看這巨瀑越覺可疑,心想到處未見異常,只這巨瀑之後境況不知,師姊師兄如今身陷險境,縱自己被這飛湍擊碎也在所不計了。當下便屏息直往那千丈瀑布飛去。

將至面前之時,那層層水汽如無形屏障一般竟抵著滌生,將他飛行的速度都減了下來。然越有阻力,滌生越感到瀑布之後定有不同尋常之處,便將玉笛揮起一團綠影,頂在面前,仍往那瀑布飛去。到只有數丈距離之時,耳邊全然是轟然雷聲,卻隱藏起了其他聲響。若不是身後紅鶴突然在空中雙爪揮舞,險些未察覺到瀑布之中濺出幾蓬水花,化作幾個水形成的龍首,正張嘴向滌生咬來。滌生在空中旋轉升高,玉笛之中飛出的綠珠將那幾個龍首額頭一擊。那龍首如吃疼吧往水勢中縮回,卻未料飛流之中慢慢擴開一道水痕,如同一個橫六七十丈的龍首,張大白口,形容極為可怖。

滌生卻絲毫不懼,輕哼一聲,便直往那龍吻之內飛進。只听一聲又似無聲又似巨響至撼動九霄的嘯聲,滌生已帶著紅鶴穿過巨瀑,飛入其後一洞中。

此洞高可**十丈,寬五六十丈,但深處卻才十余丈,形成一個極為狹長的石室,石壁森然,不見更有幽處。石室內自右往左站著五個高三十余丈的石人,各執一劍,面上分喜怒哀樂漠然五種表情。見有人飛來,五個石像軋軋有聲地轉動,劍尖虛指滌生紅鶴,又放出黃綠白紅黑五色的光芒,在地上照出五塊圓石,上各書「仁」、「義」、「禮」、「智」、「信」五字,不明其意。

滌生想這五德對應金木水火土五行,恰與石人劍上放出的光色相吻和,想來必是一種陣勢,分為五門。若要進那洞府,除非主人延引直接進入,不然勢必非經這五陣考驗不可。當下便想自己孤身犯險,進這五陣一試。紅鶴先是不肯,定要隨著滌生一同進陣,但滌生告之若自己失陷,仍要有賴紅鶴回犀望谷向師父求救,只得答應。

滌生正要擇一門進入,紅鶴又想起那兩道靈煙繡囊,示意滌生解下它脖上系著的其中之一。打開之後一道青煙在面前漫開,煙中現出一首偈子來︰

五德盡受,五門始開。

雖未死別,終見生離。

滌生見師父靈煙傳信,果然說到要破這五德之陣方可入內。後句明說自己與師姊(滌「生」與若「離」)終得相見,但卻又隱隱有不祥之語,不免心下惴惴。然而當前是無需再考慮其他的了,是福是禍,且闖了再說。

當下便走向右首,在那面作喜色的石人放出的黃光中站上那個「仁」字。又是一陣機軸轉動之聲,那石人將劍舉在胸前,隨後滌生腳下的圓石放出一道黃色的光柱,直穿過洞頂而去,而滌生已在光中消失不見。紅鶴往前走了兩步,欲待也走上那圓石,未料那石人又將劍尖指著它,隱隱有風雷之聲,紅鶴知道厲害,便將頭擱上雙蹄,趴在地上靜候,那石人便又恢復了舉劍當胸的姿勢。

滌生在一片金光流轉中到了一個奇異的所在。只見丹階羅列,玉欄四圍,松柏如蓋,石桌圓凳,一如景秀山頂一觀景台。只是一切器物都以黃金鑿成,連得空中流雲飛鶴都像是在一張錦屏之上用黃金繪上一般,在後方充了背景,慢慢轉動。

「既來此間,不妨就座。」空中傳過一個聲音。滌生見石桌旁一個石凳金光亮了亮,竟示意滌生在此坐下。雖不明是否別有機關,但一想說的不錯,既來之,則安之。不明這聲音來歷,只是向空中唱了一喏,便在那凳上坐下。

此時石桌上已憑空添了一副杯盤,一個黃金做的酒壺自行升起,將滌生面前杯中沏滿了酒,連得這酒水都是一色金黃,看來如同油一般。

「良辰美景,不飲盡杯中物,又怎能對得起這人間勝境?」滌生听到這話後也不回答,便默然將杯中酒一口飲下,只看他還有何花樣。那酒送入口中,卻如無物,沒有絲毫感覺。

「好!既有美酒,何能少八珍之味?」

只見空中緩緩飛來八個金作的碟子,中間盛著八道美味,香氣撲鼻,滌生卻一個都不識。

那聲音道︰「何為八珍?龍肝、鳳髓、兔胎、鯉尾、鶚炙、猩唇、熊掌、酥酪也。」

那人一邊說,一邊卻在空中出現相應的動物。胸口破了一個大洞的龍,渾身軟癱在地上的鳳,蜷成一團的乳兔、被斷翅的紅鯉、被焚焦的鴟梟、被割了唇的猩猿、被斬斷腕的黑熊、被捆縛倒在地上待人取乳的牛羊。滌生這才知道所謂八珍,竟是從這些牲畜身上所取。見空中那些動物呦呦哀鳴,卻如何忍心吃得下去,臉上一變已站起身來。

那聲音道︰「享用八珍之後,即可離開此陣。爾竟欲不受嗎?」

道罷那空中八種異獸突然面現猙獰,全部圍了過來。而方才飲下的酒此刻卻如水銀在體內蔓延,生生將滌生經脈禁住,令其一絲靈氣都無從發揮,簡直要成為眾獸口中之食。

那聲音笑道︰「不是眾生為我口月復,便是我為眾生魚肉。一念之差,賓主相易。你想離開此陣,還是受了這八珍之味,豈不輕松?」

滌生見那八獸眼放凶光,已逼近身前,勢將自己分而啖之,心念一動,不如將他們除去。一念之間,那八獸立即又如方才那般倒地萎靡,方知那聲音確未欺他,只要吃下這八珍,就能出離此陣。

然則滌生卻想我為何就要服膺此人,況弱肉強食,不屑為之。此念一動,那八獸立刻又眼中精光四射,圍攏了過來,滌生身體卻又被禁住。

那聲音道︰「天賜之食,為何不受?為仁害命,豈不愚哉?」

此時,那八獸已在滌生身上撕咬,血濺肉翻,筋斷骨折,滌生身上遍處之痛,實難以言表。然而滌生一則不信自己就如此簡單喪命,二則心里發了狠,看看究竟會否因為一念之仁害了自己,便咬牙忍受八獸將自己分食,偏不肯听那聲音之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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