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涯歌 第二十五章 心事

作者 ︰ 秣陵煙

踏春後的第七日,婉衿第一次登上了潼關譙樓,卻是目送往京兆方向而去潼關大軍,風中獵獵飄揚的旌旗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見二哥哥,也看不見所愛的那個人,連背影都看不到。即便如此,婉衿還是不想離去,直到那浩蕩之師徹底遠去,只剩下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狹長山谷空空蕩蕩。

「容三姑娘,可以回去了。」身後陸璇璣淡淡開口。

婉衿聞言回身,點頭道︰「恩,今日耽誤陸姐姐了。」今日是陸璇璣陪婉衿上的譙樓,雖說她是杜夕月的護衛,但杜夕月本身不大喜歡她,再加上婉衿悵然若失的想看著眾人離開,杜夕月便順水推舟讓陸璇璣護著婉衿,在路上若出了什麼岔子著實不好辦。

原本熱鬧的將軍府一時只剩下護院、小廝和幾個女眷,冷冷清清,花圃里繁盛的鮮花也只更讓人覺得蕭索。站在杜夕月身後的小丫鬟紅玉見婉衿和陸璇璣回來了,笑著行了個禮︰「容小姐與陸護衛回來了啊。」正拿著剪刀修剪花枝的杜夕月聞言抬頭看了她們二人一眼,也為說什麼,只低頭繼續修剪自己看得不順眼的地方。

陸璇璣已經自覺自願的站到杜夕月身後了,婉衿覺著她們也是不理自己,轉身便要回房,心里卻想著這王妃姐姐對花花草草倒也是溫柔細心,如此心思的人自然不會是壞人,也許她是跟步王爺真有什麼解不了的誤會吧。

見婉衿轉身要走,杜夕月不知怎麼著,只覺得一陣惱怒,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容家的這個小姐,什麼傷害都沒有受過,什麼都不懂,只會天真的被所愛的人寵愛著,老天憑什麼如此厚待她,給了她傾城的姿容,還讓她幸福如斯,便開口道︰「容三小姐,我就沒弄明白,你大老遠跑到譙樓上去,是能和他們多說一句話還是怎麼著啊?」這個「他們」指的自然是鳳千襲與容子陵。

婉衿被杜夕月語氣中的惱怒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還是很好脾氣的笑了笑︰「自然說不上話,但我舍不得他們,我能多看他們一眼,多看一眼是一眼。」

多看一眼是一眼,多看一眼是一眼,杜夕月心中默默念著這句話,是啊,自己十六、七歲的時候,對那個人,何嘗不是多看一眼是一眼,只不過當年一別,自己再未見過他,而後嫁做步清風,也是沒有資格再見他了。

婉衿眼見杜夕月忽然落寞下的神情,正奇怪著她是怎麼了,便听杜夕月問道︰「說說看,你和鳳小將軍是怎麼回事呢?」

「我們?」婉衿顯然沒有想到杜夕月會問她這個,愣了一下,然後站到杜夕月身旁,彎腰伸手撫了撫開得嬌艷多姿的花朵,緩緩說道︰「我們呀,打小就在一處玩兒……」婉衿講著講著,忽然發現原來一路走來,他們已經相伴了許久,日後也會這麼在一起的,想到這里,婉衿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歪頭問︰「王妃姐姐呢?」

「我,我沒什麼好說的,父母之命罷了。」杜夕月自嘲一笑。

「可是,步王爺對王妃姐姐是真的,我這個外人都瞧出來了,王妃姐姐何不放寬了心……」婉衿喃喃說道。

「寬心?我問你若有一天有人逼著你嫁了不是鳳小將軍的人,你作何感受?」杜夕月的聲音忽然拔高了許多。

婉衿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從懂事的時候起,她就覺得自己會和千襲在一起,一定會的,如果真的有永不再見的那一天,會怎樣呢,驚惶?恐懼?還是絕望?婉衿不知道,千襲和自己怎麼能不在一起呢?原來,原來王妃不是冷心冷情,只是心太小,給了別人還沒要回來,如何給王爺?如此說來,王妃倒與自己是一種人。

說到底,還是,女兒心事,幾人知?

而此時位于行軍隊伍前列的何陌卿正冷著一張臉,他只覺得自己要被木槿那死丫頭給氣死,讓她不要跟著不要跟著偏要跟著,就不該讓她習武,怎奈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何木槿自小跟著「三傾」後面練武,所听所想自然與那些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十分不同,她到潼關本就是想成一番「巾幗不然須眉」之事,當然不會乖乖呆在將軍府里,她想要這回紇之役中刻下她的名字。然現下,還有一個理由,她可以和那個人並肩作戰,雖然一早便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但自己還是忍不住想要靠他近一些,更近一些。

幾日之後,何木槿便沒有閑工夫去想這些女兒家的小心事了。

步清風、鳳千襲並轡軍前,步清風左手邊依次是杜玄、樓青冉、何陌卿、何木槿;千襲右手邊是容子陵、喬磊、鄧耀、邵宣林,遠處朦朦朧朧的是京兆宏偉的城牆。這是他們收復失地的第一步,許勝不許敗。

隨著那聲聲「還我山河」,眾人策馬而前,這不是他們的第一場戰役,卻是他們第一次一同沖鋒。

幾乎是同時,步清風、鳳千襲、容子陵三人棄馬,幾步「踏壁行」直接攀上了城牆。三劍連成一片,霎時,城牆之上血潑如雨。半個時辰之後,陸續有將領士兵上了城牆,城門也已經被那巨木撞得搖搖晃晃,不時便會被撞開。

千襲自城頭飄然而下,三尺青鋒已在敵軍中驚起萬千波瀾,此時他卻棄了劍,劈手奪過身邊一個回紇士兵的斬馬刀,,一刀斬下便是是十幾條人命。容子陵听見聲聲驚呼,躲過一擊,順便還刺一劍,百忙之中抽空回頭瞟了一眼未來自家妹婿,頓時覺得不妥,大大的不妥,未來妹婿雖然不及自己風流瀟灑,可怎麼也算是玉樹臨風,這揮舞馬刀,嘖嘖,實在是太,太太太像屠夫了。

此時「轟隆」一聲,京兆城門大開,大興士兵魚貫而入。

旋身連斬二十八人,眼角余光卻瞄到何木槿被一群回紇士兵死死合圍,千襲腳尖挑起地上一柄長劍,反手擲了過去,正好打在壓在何木槿劍上的數十柄刀劍之上,同時千襲也已飛身而至,將已被敵人力道壓的單膝著地的何木槿拉了起來。

「姑娘家氣力到底不比男人,何姑娘萬不要往人堆兒里扎。」千襲拉起何木槿匆匆丟下一句,便返身離去。徒留下何木槿獨自站在原地,想著那人一來一去,匆匆一瞬,自己卻是再也忘不了了。

回神之時,只見燦爛的陽光下,那人挽了一張馬弓,拉滿,三支羽箭同時呼嘯而出,兩支釘上回紇大旗的旗桿上,將旗桿生生從中折斷;而另一只羽箭直直射入那回紇守京兆的將領的眉心,回紇將領與大旗一同倒下。瞬間,回紇潰不成軍,丟盔棄甲,鼠獸四散,來不及跑的便成了俘虜。

千襲一刀斬下那個回紇將領的頭顱,躍上城樓,拎著那個死不瞑目的頭顱,揚聲喊道︰「還我山河——」一時間,城下士兵山呼而起,一浪迭過一浪的呼嘯聲,盤桓在京兆的上空,杜玄忽然想到戰死的京兆守城將軍此時應該可以安息了。而步清風抬眼看著那個登高一呼的少年兒郎,陽光逆行,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覺得他一身柔柔的陽光顏色,卻掩不住少年得志的豐姿,幸好,幸好,這個人從來不是敵人。

何木槿依舊站在千襲救她的那個地方,恍恍惚惚間,她知道,有些事情,是要用一生去惦念了。耳邊還有那氣貫山河的呼聲,她的眼里卻只能看見那一個人了。好不公平,好不公平,他就在眼前,自己伸手卻永遠也觸踫不到,而那個在花叢中低眉淺笑、平安享樂的女子卻能輕易擁有他全部的兒女柔情。

身後何陌卿看著妹妹痴痴的目光,攻下京兆的喜悅頓時消散了一半,是不是自己這個傻妹妹,注定了要受如此的傷害?

女兒心事,究竟,幾人知,幾人知,知道的那個人,永遠不是心里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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