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飛鳥意外發現藍舞蝶拍照的一組照片。照片上竟是四寶兒。
藍飛鳥一陣心緒紛亂。她不知道還有多少沒被發現的藍舞蝶拍照的照片。這些照片有的藏在門板縫隙里，一個信封里裝了幾張，內容只是一些凌亂的場景。有的貼在燈罩四周，用一塊膠帶拼成花朵狀。更讓藍飛鳥稱奇的是碗架櫃里的一層塑料布下，也塞著幾張照片。
藍飛鳥得承認藍舞蝶是一個出色的攝影記者。照片上的四寶兒，明亮的大眼楮里閃爍著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的渴望，像所有青澀男孩子那樣，清瘦的臉上掛著有點靦腆的笑容。背景好像是站在陽台上。他可能不知道，那時候，在對面窗戶里，藍舞蝶舉起相機，正把鏡頭對準他。樓下，站著一個也是同樣是青澀少女。那個女孩兒的表情分明是愛上了四寶兒。藍舞蝶知道四寶兒也愛上了那個女孩子。
習慣了男人們傾慕目光的藍舞蝶，心里早已經不起波瀾了。但是，她卻抓拍到小小少年一種渴望愛情的瞬間即逝的面目表情。
藍飛鳥看著這張照片，恍惚之中，有一種愛不釋手的感覺。藍飛鳥喜歡所有氣質與眾不同的男人，包括男孩子。藍飛鳥羞于承認，左邊城也有這種略帶些羞澀的惹人注目的氣質，這也是她愛上左邊城的緣故。
這天，藍飛鳥在下班的路上遇到筱酸杏兒。筱酸杏兒與藍飛鳥擦肩而過那一剎兒，突然扭過臉來，那是一張曾經清秀過的臉，不是最好看，卻在細端視後，有一種吸引異性的恬美。可是，現在因為化了濃妝，像戴了假面具，讓人生出一點惋惜。她說︰喂，我說，你怎麼還不搬走呢。你住的那間屋子死過一個女人。
藍飛鳥回過身，露出驚駭的表情，說︰你什麼意思，誰說我住的屋子死過人？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得罪過你嘛？
筱酸杏兒輕描談寫地說︰街上的人都這麼傳。
藍飛鳥說︰我知道你說的是我妹妹，我妹妹不會嚇我的。
筱酸杏兒突然惡毒地笑了，說︰你妹妹是個**，你也是個**。你以為劉沙河會愛你嗎？做夢去吧。
藍飛鳥瞪著筱酸杏兒步態婀娜地走進一團綠蔭里，那里一對喜雀追逐飛向淡藍色的天空。
藍飛鳥慢慢爬上樓梯，打開門，緊閉門窗屋里的濁氣，撲到她的臉上。
藍飛鳥打開所有窗戶後，走進浴室，溫暖的熱水淋在身上，藍飛鳥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刻鐘後，她從浴室里出來，走到大玻璃窗戶前，天已經黑了，許多家已經熄了燈。
這天，四寶兒沒有到陽台上來吹笛子，藍飛鳥心里一陣空落落的。
藍飛鳥正準備走開那瞬間，對面的窗戶里亮起一道手電筒光，向藍飛鳥的屋子里照過來，藍飛鳥嚇得一動不動，手電筒光照的她睜不開眼楮，藍飛鳥心里一陣生氣。
突然，拿著手電筒的人為知何幫，把手電筒光一收，放在自己的下巴頦上，于是，藍飛鳥驚駭地看見了張臉鬼一樣猙獰可怕的臉。
藍飛鳥一下子捂住嘴，發出一聲尖叫，她像一只驚弓之鳥，張開兩條胳膊去拉窗簾，當她把窗簾抓到手里邊的那一刻，腳下絆在了一個水盆上。
藍飛鳥整個人撲倒在窗台上，一只花盆被撞掉下去，藍飛鳥伸手揪住的一朵花蕾，在藍飛鳥手心里碎成一汪香水，花盆掉到樓下的水泥板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
對面樓窗戶里的鬼臉一閃而過。藍飛鳥是好久之後，翻看台歷的時候，才想起這天，是鬼節。
白素蘭懷疑藍舞蝶已經死了的那天，胖胖的身子坐在梳妝鏡前，手里拿著一只檀木老梳子。這把梳子從王府流落到民間幾百年後的一天，白素蘭經過一個賣舊物的攤位，她停下腳步，一股暗香涌動。
那時候，白素蘭還很年輕，有著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她伸出縴細的白手指，拿起那把黑幽幽的木梳，落在上面的花瓣，從她的手指縫間飄落而下。她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輕柔的像一片羽毛。說︰這把梳子多少錢？
賣舊物的女人，也許賣了很多年的舊物了，聲音倦怠，有一種沉年舊物的味道，說︰五元。
白素蘭拿著那把梳子，向賣舊物的老女人望去。神色一陣神色恍惚。王府的青石板的台階上，一只斑斕的花蝴蝶飛起，不過是轉瞬之間，那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子回眸一笑之後，不過彈指瞬間，就已經是一個飽經滄桑的老婦人了。
那個年代，五元錢是很大一筆錢，白素蘭一個月工資是十八塊三角四分。白素蘭從衣兜兒里掏出五元錢，她遞給老女人的時候，賣舊物的老女人才看見她是一個孕婦。白素蘭從飄著桃花的街上走回家去。
落著雪白桃花的街市上，許多人提著一只只紅燈籠走過。
白素蘭跨進家門，突然抱住肚子，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听見叫聲的幾個街坊鄰居的小媳婦，張著兩只手，慌慌張張地從這屋跑到那屋，在屋子里轉了一圈後，又從印著碎花布簾子後面跑出來。白素蘭的申吟聲一聲比一聲高亢，漸漸地撕心裂肺起來。她掙扎地的伸出手去，抓住匆匆趕來的歐陽遠香，說︰今兒是什麼日子？
歐陽遠香顫音的回答，說︰清明節。
白素蘭驚駭地啊了一聲，倒下去的時候，年輕飽滿的額沁出一層盈盈的虛汗。
在這個鬼節的日子里，白素蘭經過漫長的掙扎，一直沒有生產。驚惶失措的接生婆揮動著滿是血跡的雙手跑下樓梯的時候，她瞥見一個小女孩兒靠在棗紅欄桿上，小女孩兒白女敕的小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她的小手拿著一個玉米面窩頭，窩頭干硬的已經龜裂成像一朵凋零死亡的菊花。
白素蘭終于在醫院里生下了藍舞蝶，那時候，已經是深夜。整個城市萬籟俱寂，漆黑的仿佛落入一口枯井里。一只只紅燈籠下，燃著一堆堆燒紙，一個個紙片一樣薄薄人影在火旁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