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丁香 第五章 第三師

作者 ︰ 狂歌走馬遍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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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歷1898年的新年對于聶士成來說只是征戰一生的生命又增加了一歲的標志,僅此而已。在外人看來,60多歲的老軍門似乎對什麼都無動于衷。

即使是前沿防線的3000武毅軍一夜之間全軍盡墨的消息也沒有讓聶軍門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似乎什麼都已經在老軍門的預料之中。對于提督大人表現出此種勝利者才應該有的從容淡定,所有的人都沒看懂。

此後的一切都在聶士成的淡定從容之中越來越惡化。由于他的不作為,各營之中的反戰情緒愈演愈烈,大有彈壓不住的趨勢。軍官們心急火燎的去軍門那里報告,結果通常是陪老軍門嘗一壺極品鐵觀音,然後雲里霧里的退下。

高昂的戰斗士氣是武毅軍的魂,正直勇敢的聶軍門是武毅軍的魄。如今武毅軍魂魄俱喪,那仗還打個什麼勁啊?各級軍官便也不再彈壓士卒,相反,大部分軍官都開始思考自己的出路,于是很多營里又出現了官兵親如一家的「良好局面」——只是他們此時是官兵親如一家的要迎接革命黨了。

此時革命軍卻偏偏在曲江一線嚴防死守就是不進攻。革命軍此時就把陷入內亂中的武毅軍當成了精心釀造的一壇甜酒釀——要讓酒釀里面的酵母培育的更充分些,這甜酒釀才美味可口。

于是,西元1898年元月一日的甜酒釀風味絕佳、香甜可口——至少丁鐵是這樣看的。

「軍門,叛軍已經把帥營包圍了,他們請軍門出去見他們。」馮國璋看著手拿攏香杯品味著烏龍茶芳香的聶士成嘆了口氣。在北國縱橫半生的聶軍門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迷上南蠻子的烏龍茶了。

聶士成輕輕的放下杯子,喟然嘆道︰「其實這功夫茶的茶道,關鍵便在于‘心靜’二字。可嘆我聶功亭終其一生,也很難達到這二字的境界了。也罷也罷,隨我去見見他們吧。」

帥營之外,已經是一派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臂纏白毛巾的起義士兵包圍了帥營,與聶士成的本標親兵衛隊緊張對峙。而在起義士兵的包圍圈之外,夏青雲指揮的騎兵遠遠的監視著,隨時可以對起義士兵發起沖擊。

在包圍圈之外的其他地方,則是犬牙交錯的復雜態勢。臂纏白毛巾的起義士兵和沒有纏白毛巾的士兵緊張的持槍對峙,黑洞洞的槍口近距離的指著昔日的袍澤,步槍的子彈都已經上膛,空氣中飄著讓人窒息的氛圍,似乎誰的一聲輕輕咳嗽都可能引發一場血流成河的大混戰。

那將是一場讓人心碎的大混戰,殺人者和被殺者都會在心里滴血的……看到此情此景的聶士成在心里這樣想。

「聶軍門出來了!」包圍者中的一個青年軍官大聲喊著。

聶士成微微一笑,大聲問道︰「你是哪個營的?軍中所任何職?」

「報告聶軍門,標下是武字丁營第三哨哨官雷天鳴。」雖然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對峙中,青年軍官還是非常莊重的敬禮報告。對于所有武毅軍官兵來說,聶士成都是一個讓人敬畏的統帥。

「你既然自稱‘標下’,那就是還認我這個上官,可卻為何領人包圍上官的營帳啊?」聶士成微笑著問道,全無半分彈壓叛亂的雷霆氣勢,相反倒象個和藹的先生在問一個惴惴不安的學生問題。

「報告軍門,我們各營官兵起義,不是反對您,而是反對腐朽的大清王朝。革命黨是國家的救星、百姓的家人,我們不願意再為清王朝剿滅革命黨了!正因為我們還認您這個上官,還把您當作我們最尊敬的人,所以我們才如此兵諫,希望聶軍門能加入革命的陣營,振臂一呼,率武毅軍全體官兵棄暗投明,如此則武毅軍幸甚!」年輕的雷哨官逐漸擺月兌了剛見到聶士成時的緊張情緒,振振有辭的說道。

「如果我拒絕呢?」聶士成依舊微笑著,神色中卻是一份不怒自威的大將風範,讓對面的人產生極重的心理壓力。

果然年輕的雷哨官漲紅了臉,卻說不出一句不敬之詞。

其實此時武毅軍剩余的26營軍中,已有11營準備好了發動起義,其余各營中革命黨同情者也甚多,如果突起發難,完全可以起義成功。但大部分起義官兵都不願意武毅軍自相殘殺,更不願意陷敬愛的聶軍門于絕境,于是各營代表爭議許久後,終于決定了這樣的兵諫方式,希望聶士成棄暗投明,率武毅軍全體起義走向新生命。

而如果聶士成執迷不悟,起義者自然也不會心慈手軟,武力扣押或者擊斃他都將會是無奈的選擇。武毅軍群龍無首之際,起義者配合革命軍將各營繳械,盡可能的減少武毅軍弟兄的傷亡,這便是起義者的計劃。

可是聶士成多年積威之下,事到臨頭的雷哨官居然一句威脅的話都說不出口。

聶士成又是一笑。為將者的尊嚴是多少年血雨腥風之中磨出來的,此時他知道自己寶刀未老,如果有心要做一番事業,尚大有廣闊的天地。

于是他開始放大自己的嗓門說話︰「各位武毅軍的弟兄們,你們都是我聶士成的心頭肉,都是我中華好健兒!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有血不輕濺。如果到了需要各位奉獻熱血的時候,我聶士成會毫不猶豫的發出可能會讓你們血撒疆場的嚴酷命令,我想我的好小伙子也都會不皺眉頭的去赴湯蹈火!可是我中華大好男兒的熱血不是隨便亂灑的,這一點,你們比我更清楚,你們今天的行動,也是想向我表明這一點。對此,我沒有任何意見,相反,我祝福你們,希望你們能為你們的國家建功立業,永遠不墮我武毅軍的威名!」

說到這里,很多起義的士兵已經是淚流滿面。聶士成也是有些哽咽。

「請聶軍門率領我們起義!」一名起義士兵流著眼淚喊道。

聶士成強忍著淚水,擺了擺手,揚聲說道︰「我聶士成老了,為了我的國家拼死奮戰了一輩子,這個國家給了我太多的榮譽,讓我已經無力再去背叛他。如果你們還敬愛我這個老軍人,就請給我保留一些老軍人的忠誠的榮譽吧。讓我隨自己一輩子所堅持的東西而去吧,新的世界屬于你們,請各位不要逼迫我,也不要讓我失望——以後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聶士成訓練出來的兵,是好樣的!」

雷哨長雙膝跪地,流淚說道︰「軍門!事到如今,您何必再去忠君呢!您所忠的君又在何處呢!……」

「君自然在我的心里,就像天下蒼生在你們的心里一樣!」聶士成昂然說道,「各位請不必再多說了,大好男兒死則死爾,何必如此小兒女狀!臨走之前,我聶某只有一句話,請各位務必謹記︰武毅軍自己人不打自己人,我們的熱血,是留給國家的敵人的!諸君請切記!」

說罷,聶士成軍刀出鞘,在空中挽了一個絢爛的刀花,就像櫻花在落地之前在空中舞出的絢爛熱情,綻放出生命無比輝煌的光彩……

「世界好安靜,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失去意識之前,聶士成這樣想道。

……

當聶士成醒來的時候,他首先確認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沒死,這件事是他自己悟出來的。一個縱橫沙場大半生的老將,要確認這一點確實非常快。

第二件事是他已經落到了革命軍手中。這件事甚至不用他去悟,只要有正常的視力看到身邊人的服裝就會知道了。

大半個時辰之後,他知道了第三件事——他已經成了「愛國起義將領」!

這件事是一個戎裝嚴整的美麗女子告訴他的。聶士成自然知道這個女子是誰。

丁香來到韶關是元月二日中午的事。在得知武毅軍即將起義的消息後,她即從廣州動身,趕到韶關時,听說聶士成老將軍剛剛醒,便不顧鞍馬勞頓直接來見他,這個自己神交已久的晚清名將。

聶士成知道了自己的遭遇。在他揮刀自盡的那一刻,事出倉猝之下所有人都驚呆了,惟有站在他身後的參謀官馮國璋眼疾手快操起手中的手槍槍柄打暈了他。由于情急之下馮國璋出手掌握不住分量,他的這一記挨得極重,整整昏迷了一整天。

馮國璋不是革命黨的人,出手打暈他純屬情急之下的第一反映。但聶士成昏迷卻是對起義者最大的幫助。由于聶士成最後留下遺言要武毅軍不可自相殘殺,本來相對于起義者而言立場就並不堅定的其他武毅軍很快就和起義者把手言歡了,夏青雲等高級將領見事不可為,也即順從了官兵起義的要求,只要求起義者及革命黨一定保證聶士成的生命安全。

「對貴黨而言,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但對我聶功亭來說,這卻不啻是一場鬧劇。」在丁香夸他為國家做了一件大好事之後,聶士成冷冷的說了這麼一句。

丁香笑笑,不以為忤。

「聶將軍,你我都不是矯情之人。作為軍人,咱們就按照軍人的方式來說話吧。」丁香眯著眼楮說道,一點都沒有「軍人方式」的味道,卻隱隱有些「商人方式」的狡黠。

聶士成微微一笑。死過一次的人了,沒有什麼看不開的。

「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成為民族英雄,讓你揚威異域,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中國有個聶士成,他統帥著世界上最頑強的鐵血勁旅,他的軍隊不可戰勝!」丁香緩慢的說道。

隨即,她又笑著補充了一句︰「我們雖未謀面,但相互了解卻是頗深的。我相信聶將軍有這個能力,聶將軍你也當知道我丁香所言絕不會是空中花園……」

「你打算怎麼處理武毅軍?」聶士成截口問道。

「國民革命軍第三師,師長聶士成準將。第三師將和第一師、第二師一樣成為永久保留的榮譽番號,榮譽番號為‘武毅’。順便說一下,另外兩個師的榮譽番號是‘內華達’和‘黑旗’。你們都會是在未來共和**史上留下傳奇一筆的英雄部隊,我非常相信這一點。」丁香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頗為肅穆的說道。

「你對武毅軍的處理我很滿意。至于是不是由我出任師長,還是再議吧。」聶士成搖頭說道。

「聶將軍……」

「我不是矯情,總司令閣下。死過一次的人了,什麼都看開了。我只是想去你們的黃埔軍校學習而已,如果有機會,我還想出國看看。」聶士成的眼神透出一絲向往的神色。

「出國以後有機會。」丁香笑了,如釋重負,「至于到軍校學習,老將軍和我想一塊去了。在第三師整編的過程中,所有營以上軍官都將到黃埔軍校參加為期兩個月的高級軍官速成班;另外,如果您不反對的話,我還想把革命軍的下級軍官補充一些到第三師一部分……另外,還有政委……」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別說我聶士成現在還不是師長,就是師長,也是革命軍的師長了。我拜讀過貴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一切行動听指揮,這一點我明白。」

丁香笑道︰「不是‘貴軍’,是‘我軍’……」

「好吧,成交。」聶士成朝丁香伸出了手。

丁香張大了嘴巴愣愣的看著老將軍。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對面站著的不是一個老軍人,而是一個芝加哥的期貨商人……

商人丁香開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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