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血丁香 第六章 戰爭與賽跑

作者 ︰ 狂歌走馬遍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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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女神」作戰計劃逐漸演變成了一場長跑比賽。鑒于馬拉松運動本身就是起源于戰爭,丁香對這一現象給予了充分的理解。

馬拉松比賽的一方錯過了發令槍。集結于湘南的8000清軍浪費了8天的時間,直到韶關武毅軍起義的消息傳來後,衡陽鎮總兵江世杰才如夢初醒,倉惶率部向衡陽方向撤退。

在此之前他不是不想跑,但就此扔下武毅軍月復背受敵,他恐怕就是逃回去也難逃朝廷的嚴懲。猶猶豫豫之下,他錯過了安然撤回的最好機會。

而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武毅軍起義的第三天,革命軍一師的前衛營已經逼近湘軍的金雞嶺防線,一擊凶狠的直拳眼看就要砸到江世杰的身上。

二師的左勾拳更是來勢凶猛。廣西革命軍從永州打開湘西南的門戶後,一路勢如破竹,向東北方向直插進來,兵鋒直指衡陽,沿途小股清軍和民團基本沒有形成有效抵抗。沿途各據點基本上都是在行進間攻克,第二師主力基本不作停留,甚至不留下一兵一卒,都扔給後續跟進的各獨立團來佔領。有些據點甚至根本不作攻擊,扔給後續獨立團解決戰斗。師長劉永福給各部隊的命令簡單明了︰「跑到衡陽就是勝利!」

因此,生死悠關的馬拉松比賽就在兩支扔下所有輜重火炮的輕裝部隊之間展開。

西元1898年1月4日,革命軍一師一團三營攻破清軍金雞嶺防線,進入湖南境內,湘軍留守金雞嶺的1000人頑強抵抗了大半天之後全軍覆滅。

于是第三個賽跑者加入到比賽中來,革命軍第一師的兩個營輕裝上路,在劉世杰後面攆著他的一路追擊。

一時間,武昌、長沙、廣州甚至北京的眼光,都被集中到了衡陽這個湘南重鎮。于是第四個賽跑者姍姍來遲加入到了比賽中,湖廣總督張之洞反復權衡之後,終于發出命令,讓他的主力寶貝「自強軍」5000余人從長沙出發前往衡陽接應劉世杰。只是這個賽跑者多少有些三心二意,張之洞下的命令是小心前進,一旦事不可為馬上退回長沙。

如果要問劉世杰此時最痛恨的是誰,他的答案不會是長跑比賽中的任何一方,而會是讓他陷入如此尷尬境地的武毅軍。在他的心中,早已經把聶士成的各門親屬都問候了很多遍。

張之洞此時沒有心思問候聶士成的親屬。湘南戰局如此迅速的潰爛是他始料未及的。此時的他,正專心清點著自己的家底,籌劃著如何與革命軍決一死戰。

除開湘南正在逃命的7000勇營和已經喪在湘南的7000勇營之外,他手上還有湖南境內的7000湖南勇營和5000自強軍,另外還有湖北境內21000多練軍。越算他越覺得,劉世杰的7000人馬能否安然逃回長沙是多麼重要。想到這里,他想給自強軍下命令讓他們加快速度,務必把劉世杰接應回來。

可是他終究沒有下這道命令。這種三心二意的猶豫最終決定了賽跑者劉世杰的命運。

辜鴻銘理解張大帥的心情。自強軍是大帥的心頭肉,這麼多年來他苦心籌措軍費,招募德**官,購買槍炮,終于磨練出了這麼一支不同于舊式軍隊的新型勁旅。讓自強軍去冒險,別說張之洞,就是他自己恐怕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辜鴻銘的心中充滿了自責。大帥派他去廣州執行的那個任務看來是徹底失敗了,不僅沒有能夠成功迷惑革命黨人,相反自己卻掉進了丁香早有預謀的陷進里。他現在是想明白了︰丁香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他和張之洞是維新黨,所有的一切都是做樣子給他看的。對張大帥,丁香從來就只準備了一種解決方式——戰爭。有預謀的、猛烈的、無情的戰爭。

張大帥並不是沒準備過戰爭。可是戰場上的一切遠遠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期,革命軍攻擊之神速令人瞠目結舌,而武毅軍突然反水更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而原本張之洞所期望的太後垂簾後傾舉國之力對抗革命黨的局面並沒有出現……或者說沒來得及出現。

朝廷下旨江西勇營速入湘參戰,那幫龜孫子卻畏敵如虎,誰也不想在革命軍風頭正勁的時候跑出來當肉墊子,磨磨蹭蹭的十多天才走了不到100公里,在宜春到萍鄉一帶拼命磨洋工,贛南清軍主力更是龜縮在贛州號稱「積極備戰」,對在200公里外上演生死逃亡的劉世杰不聞不問,典型的選擇性失明。

而要北邊的北洋新軍來參戰更是遙遙無期。北洋三銳中聶士成已經背叛,袁世凱是維新黨的故臣太後一下子也不會放心,董福祥的甘軍是保衛京畿的唯一指望,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亂動。

舉國之中,唯一在幫張之洞的只有兩江總督劉坤一。他的8000淮軍據說已經在兩天前登船,正沿長江而上直奔武昌,協助張之洞守衛湖廣。激動之余張之洞給劉坤一發了電報,稱他為「湖廣恩公」。鑒于以往因為張之洞與淮系不和而屢有矛盾的情況,劉坤一此次以大局為重力援張之洞,確實令張大帥感動。

于是張之洞準備再調撥1萬湖北練軍入湘,與革命軍在長沙堅城之下決一死戰。

按照張之洞的說法︰「即使劉世杰折在衡陽,我兩萬多湖廣精銳堅守長沙一個月當無問題。即使當年太平天國所向披靡之時,卻也在長沙堅城之下鎩羽。只要革命軍的銳氣在長沙城下耗盡,全國政局就會發生大的轉變,贛軍和淮軍主力就可放手一博,會戰長沙,即使不能徹底擊敗他,起碼能讓他大傷元氣,也可挽救此危難之局。」

「要在長沙堅守一個月……」辜鴻銘斟酌著用詞著說道,「如今的戰爭模式恐怕已經不是太平天國那個年代的樣子了,堅城對決是否能如大帥預想的那麼理想?辜某在廣州見識過革命軍的重炮和自動武器,不管是攻堅還是巷戰,恐怕佔便宜的還都是對手。更何況,湖南巡撫大人斗志到底如何,還是個未知數……」

盡管辜鴻銘已經很注意用詞,張之洞還是變了臉色。

湖南巡撫陳寶箴,天下督撫中唯一公開支持維新黨的封疆大吏。太後不是不想清算他,但一則重新垂簾後政局不穩,不想操之過急;二來革命黨迅速發起了北伐,湖南馬上成了主戰場,為穩定大局,更不能輕易撤換封疆大吏。

于是陳寶箴至今還安然坐在他的巡撫寶座上。事到如今,不能不說這是一個讓人不放心的隱患。丁酉政變後天下維新黨人的人心大多倒向了革命黨,陳寶箴的政治態度到底如何,讓人頗費思量。作為一個老政客,他應該知道一旦一切風平浪靜,他遲早是要被後黨清算的,因此,即使他無反叛之心,也未必能全心作戰。

而所謂的堅城對決,最需要的就是統帥的堅強決心和鐵腕。那麼,陳寶箴到底可靠否?如果不可靠,該怎麼辦?……

「湯生啊,你看我親自前往長沙坐鎮如何?」張之洞思謀良久說出的這句話讓辜鴻銘大驚失色。

「大帥萬不可親入險地啊!」辜鴻銘苦心勸諫道,「如果大帥真的不放心,遣湖北提督程文柄或親兵統領張彪前往督戰即可。」

張之洞沉默不語。沉思半天,還是決定派張彪前往。這個起身于貧賤的山西軍官是張之洞一手提拔的青年才俊,張大帥還把自己的「義女」(實際上是丫鬟)許配給了他,實在是信任已極。

沉思之後的張之洞突然說了一句︰「湯生啊,你心中可是在自責?呵呵,不要太在意了。本來我派你去布那緩兵之計就是愚笨已極。現在回想起來,玩政治,那個女人是高手,絲絲入扣行雲流水,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是老佛爺也不免遜色幾分。說起來也是奇巧,如今泱泱中華之命運,就掌握在兩個敵對的女人的手里,恐怕這也是我中華上下五千年歷史中絕無僅有的了……」

辜鴻銘愕然。

張之洞隨即有些陰陰的笑道︰「可是她丁鳳鳴比起老佛爺來有她先天的弱勢。畢竟她還年輕,而且還未曾婚嫁。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她丁香的死穴嗎?」

辜鴻銘覺得背上隱隱有些冷汗冒出。他不由得想起丁香用來削隻果的那把雪亮的野戰匕首,和她談笑中的殺機——「我的匕首可不是一件藝術品……」

有些想法,他不是沒想到過。可是他實在不願意用陰暗的手法去惹怒那個女人——那個比魔鬼更可怕的女人。

……

長沙的湖南巡撫衙門里,湖南巡撫陳寶箴正與湖南提督張慶雲商談長沙的城防事宜。雖然戰火目前還遠離長沙,但大家心里都有數,不管劉世杰能否逃回來,長沙之戰是不可避免了。長沙,能否在太平天國之亂後再一次成為讓叛軍止步的堅城,牽扯了太多人關注的目光。

張慶雲離去後,他那掛名吏部主事的兒子陳三立進入了書房。陳三立曾與譚嗣同等人並稱「維新四公子」,維新變法以來一直在長沙襄助父親辦理新政,如今太後發動政變,他和父親也成了朝中大佬們急于除去的眼中釘。如果不是革命黨恰在此時攻入了湖南,他父子恐怕不是革職就是流放了。

陳寶箴知道兒子要說什麼。他揚手制止了兒子的開口,搖頭說道︰「你毋庸再說了。背叛君父的事我做不出來,也不希望你去做。」

陳三立憤然道︰「父親!朝堂上如今有多少彈劾你的奏章,什麼污水都往你身上潑,太後將你我父子革職的懿旨也是硬生生被革命軍的炮火卡在了頤和園。如今這樣的朝堂,真值得你如此死忠嗎?我沒有君父,我的君父是銳意進取的皇帝陛下,不是簾子後面的那個婦人!」

陳寶箴呵斥道︰「放肆!我沒有你這樣不忠不孝的逆子!」

陳三立流淚跪倒說道︰「父親大人!為家國天下計,您都不應該再執迷不悟了!」

門外傳來小孩子的嬉鬧聲音。是陳三立的兒子陳衡恪和陳寅恪兄弟二人。陳寶箴對這聰穎好學的兄弟二人甚是疼愛,尤其是幼孫陳寅恪,陳寶箴一直夸他是陳家衣缽的傳人。

陳寶箴心中一陣酸痛。他無力的揮了揮手,沉重的說道︰「你帶衡恪和寅恪去南京吧。我意已決,必與長沙共存亡。太後會明白我陳右鉻的一片丹心的。」

陳三立失聲痛哭長跪不起,斷斷續續的抽泣道︰「……我不走……要死我們父子死在一起……」

「你就忍心讓衡恪和寅恪留在這里給我這老朽陪葬嗎?」陳寶箴強忍淚水。

「不!……我不走!」

「你不走,自然會有人押你們走。明天你們就上路,不必再言了!」陳寶箴拂袖而出。

門外,7歲的陳寅恪看到親愛的祖父,樂呵呵的跑上來要背誦新學的文章。

陳寶箴一把抱起小孫子,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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