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千金 第二十四章 進宮見駕

作者 ︰ 梅子青

臘月里,上至權貴世家,下到普通百姓,家家戶戶都忙碌著過年的事宜,閑事不聞。

但是,也有一點例外,最近這段日子,大家都在談論同一個話題,什麼康郡王府,什麼齊家……

康郡王只覺顏面掃地,無法抬頭見人;他若再不給齊家一點顏色看看,他堂堂王爺,就要成為滿京城的笑柄了。可是他手無實權,交好的又都是些閑散權貴,要暗地里給齊家使絆子,還真是不易呢。

最後,康郡王決定豁出去了,也不管妻兒勸阻,舍下他這張老臉,哭哭啼啼去向今上告狀,言說齊家仗著恩寵,如何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如何將他愛子打得至今不能下床。

康郡王好歹是今上的兄長,被人這般欺辱,打得不正是今上的臉面嘛,他不信今上會置之不理。

果然,龍顏大怒。

這日,也是合該有事,翰林院侍讀學士沈大人恰好奉命求見,撞在這槍口子上了。

沈大人是齊恪純母舅,被聖上遷怒,領了個教導外甥不力的小罪名,一頓天威呵斥。沈大人驚懼萬分,咬牙切齒要把親外甥叫來,當著萬歲的面,讓他向康郡王及二公子認錯賠禮。

本來,萬歲日理萬機的,多少軍國大事都忙不過來,怎麼肯輕易插手這種小事,而且對象還是個年幼的少年郎。他只當沈大人一時氣怒,出了個糊涂主意,做不得真。

可康郡王一听,心下喜道︰這主意妙極好極

一則,有萬歲在上面,料他齊恪純也會被嚇得屁滾尿流,向自己千般求饒百般謝罪,到時候一傳出去,誰不說這是萬歲體恤他,親自為他討回公道呢。那樣,康郡王府的臉面不是徹底回來了嗎?

二則嘛,齊恪純被萬歲厭惡,任是再聰明絕頂,文采風流,也必定永絕仕途。要是萬歲再狠心點,相信連帶著整個齊家都不會有好日子過。齊知繪那老頭,自當投靠了沈家就沒事,也要叫他嘗嘗自己的厲害。

想罷,康郡王喜滋滋贊成。

萬歲欲待不管,架不住他一把鼻涕一把老淚的哭訴,只得勉為其難出面為王府和齊家調解。

前來傳諭的內侍是萬歲跟前紅人,太清宮掌宮內監管易。

偏今兒六老爺在衙門,五少爺出府訪友去了,府里只剩下婦孺之輩,不好招待。何況六夫人臥病在床,加上听說與齊恪純有關,當是萬歲發怒,更不敢去支應,只以病體為由,打發方管家去。

管易也不計較齊家怠慢,畢竟這是先太傅府里,他也不好太過放肆,直接傳了口諭。

方管家听說萬歲宣召十二公子進宮陛見,唬得腿都軟了,也不及向管易打听內情,一疊聲使人去內院通報。管內監就在正廳奉茶稍待。

齊恪純的身子好了七八,听得消息,猛然從床上跳起,即刻要人服侍他更衣梳洗。

齊悅瓷親自選了一件月牙白的冬袍,看他穿上,又左右端詳一番。忽得想起一事,快步走到面西多寶格旁,在第三層里取出一個黑漆雕金龍的錦匣,叫畫雲取鑰匙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個金色雲龍紋的華貴緞子,齊悅瓷拿掉緞面,赫然是一塊晶瑩剔透、寶光流轉的上等翡翠玉玦,栩栩如生雕刻著飛龍紋樣,用黑青二色絲線打成絡子穿在其上。

齊悅瓷將翡翠佩在弟弟腰間,柔聲囑咐道︰「凡事不可沖動,一切依計行事。別怕,姐姐就在宮門口等你,你要漂漂亮亮打完這一仗,知道嗎?」。

「姐姐,你也去嗎?」。齊恪純一愣,握住姐姐的手,手心竟有黏膩的冷汗。

「是,」齊悅瓷心中一慟,抱了抱弟弟的腰,展顏笑道︰「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會陪著你,絕不會讓你獨自面對。」

純兒畢竟年幼,心中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她舍不得責怪他,反而深覺委屈了他。

齊恪純想到自己的豪言壯志,登時揮了揮拳頭,堅定得說道︰「不,姐姐,你在家里等我便是,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齊悅瓷的眼珠烏黑透亮,攏上一團迷離蒼茫的霧氣,便如書中的翦水秋瞳,乍有盈盈不勝之態。

「快走吧,別讓內侍久等了。」

因齊恪純傷勢未好全,不能騎馬,而是坐得馬車。他撩簾上車,驚愕地發現齊悅瓷已然坐到了車里,含笑望著他。

車外,時不時傳來市井小販的叫賣聲,轆轆的車馬聲,很是熱鬧。

「這個你收好,宮里不比家里,少不了需要打點的地方。這個玉色纏枝花荷包里的俱是二十兩一張的銀票,這個藕荷色的里面是五十兩一張的銀票。來傳話的管公公,就不要打點了,他是萬歲跟前的人,反而容易壞事。」

「姐姐,誰該給誰不該給,我心里都有數了。萬歲幾個心月復之人,舅舅都與我細說過,我會小心的。」

齊悅瓷攬著他的肩,眉眼里俱是鼓勵的笑意。

大夏定國時日不長,百廢待興,幾個聖人又都不是奢享之輩。直到今日,前朝的皇宮尚未完全修葺,但恢弘的氣勢、壯麗的清貴,足以奪人心神,叫人打心底生出驚懼來。

太清宮德敬殿是萬歲日常起居理事之地,召見親近的大臣商議事情亦是在這里,而後妃是極少踏足的。七間高曠的大正房,寬約近二十丈,明黃色的琉璃瓦,耀著殘余的雪跡,光芒璀璨,恍若天境。

齊恪純斂息屏氣,低頭立在殿外,听候傳召。

偶爾有宮人經過,都訓練有素,無人與他交接,悄悄去忙自己的事。

足足等了有一刻鐘功夫,里邊都不聞聲響,安靜得像是無人,齊恪純不由生出幾分焦慮之心來。他用眼角的余光微微左右掃視著,能撇到殿里的金磚光鑒如鏡,映出無數模糊的影子來。精雕細琢的紅漆大門,與金磚一映襯,頓時如潑天的富貴華麗,轟然而來。

殿里,猛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他急忙垂頭靜立,眼神落在衣褶半掩的翡翠玉佩上,登時心中大震。那是他滿月之日,祖父親手給他佩上的,據說是先皇念祖父勞苦功高,又不戀權勢,賞賜于他的。

當年,祖父是否也時常進宮陛見,揮謀畫策,侃侃而談……從祖父到父親,多少激揚的畫面浮現在他眼前,他只覺從來沒有過的自信和昂揚,彷佛就要凌空而起,指點江山。

「齊公子,請吧。」尖細的嗓音驀地在耳畔響起。

齊恪純鎮定心神,跟著管易朝殿里走,目不斜視。進了殿,往東一繞,卻是間比正殿略小些的次間。

紫檀木龍戲珠紋的翹頭案,案上靠左上角磊著幾疊明黃色的奏章,右邊各色筆筒內插著如林的筆,鈞窯天青釉的葵花洗素雅清潤……

後面是一個紫檀木帶托泥瓖琺瑯寶座,上邊坐著個穿寶藍色團花暗紋長袍的青年男子,年紀大約三十上下,五官分明,天庭飽滿,鼻翼高挺。他皮膚頗白,但斂容肅目時,卻給人威嚴無比的態勢。

大案東邊,是兩張黑漆祥雲紋扶手椅,中間隔著一個黑漆畫幾,上面不過茗碗瓶花等物。第一張椅子上,赫然便是強忍譏笑的康郡王,下首才是沈顯韜。

齊恪純打點起全部精神,絲毫不敢東張西望,只是照規矩行了叩拜大禮。

好一個俊逸的少年郎君

萬歲才掃第一眼,就覺分外熟悉親切。雖然不十分像,但那種眉眼間的謹慎,沉著,卻與當年太傅大人一模一樣。要知道,老太爺還曾是太子太傅,今上的恩師。

「你、是、齊恪純?」沉郁凝重的音調回響在高高的殿堂里,侵肌入骨。

齊恪純拽緊雙拳,深深吸氣,盡量壓住少年人的尖厲之音︰「草民齊恪純,陛見萬歲爺爺。」

一個不過十歲出頭的少年人,見了自己,竟然還能這般鎮定的說話,委實不易。文武百官,又有幾個在自己面前,不是戰戰兢兢的?

萬歲不由生出幾分憐才的好感來,語調放軟︰「齊恪純,你可知罪?」

即使是刻意緩和的問話,出自九五至尊的口里,也有驚心動魄的威懾力。

齊恪純仍然跪在地上,聞言,忙恭恭敬敬磕下頭去。當他磕頭的瞬間,一股清揚含脆的踫擊聲彷佛夏日三伏天的潺潺溪水,傾斜而來,吸引眾人的目光。

龍目微眯,萬歲的臉色幾不可辨的浮現出探究之情來,蹙眉沉思。

他自然認得出,玉佩絕非凡品。這樣的玉佩,一共五塊,兩塊留在宮里,一塊賞給了齊太傅,一塊賞給了英國公,還有一塊在衛國公府上。

好一個齊家,齊恪純

「回萬歲爺爺的話,草民愚魯,聆听爺爺訓誡。」齊恪純雖然緊張,卻听出了萬歲的語氣轉變,心頭大定,暗暗感念姐姐的聰慧。

即便萬歲產生懷疑,也是好的。他太年幼,與其被萬歲見過就忘,不如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他日,只要他能展現朝政上的才華,相信萬歲不會埋沒了他。

「嗯?」一聲疑問被拉得長長的,殿里的空氣越發沉悶。

康郡王正是得意時候,眼見齊恪純還想抵賴,也不顧萬歲沒問他話,大咧咧嚷道︰「六弟,你休信這個小子的話,最是個奸猾狡詐的,企圖蒙混過去。你只問他,是不是將我們俊兒打得重傷?」

萬歲平淡地掃了一眼,卻不曾反駁,顯然默認了康郡王的話。

又是一陣寂靜,齊恪純微微抬頭,看了康郡王一眼,才穩穩應道︰「草民的確打了王府二公子。」

他話音一落,康郡王已是大喜,就差朗聲而笑。而萬歲頗有幾分訝異,驚愕地盯著齊恪純看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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