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嫡妃 第七十六章 風花雪月,又生陷害【首打VIP】

作者 ︰ 清水飛雪

扶華殿中燈花晃晃,明目耀眼,走出殿中只覺得四下頓時安靜了不少。夕鳶說了件王府里的趣事,引得太後開懷大笑,笑聲回蕩四下,听的分外真切。

「听說舒慧太妃身子一直不好,改明兒再讓太醫過去瞧瞧罷。」太後念及舒慧太妃的身子,言語間也帶上了幾分憂色,「听說自入秋之後,就不見起色,許久不見她入宮了,我實在惦記的很。」

夕鳶忙道︰「勞太後掛念,听大夫說,母妃那病是宿疾了,年年都要發作,只是不知怎的,今年仿佛格外厲害些。」

「到底是從前一同侍奉先帝的姐妹,一轉眼的功夫,便要眼睜睜看著她纏綿病榻卻束手無策,我這心里也不安的緊。」太後幽幽一嘆,雖穿戴華貴,保養得當,可月色之下,卻像個尋常的深宮婦人,面掛愁懷,「這些年,先先後後一個接著一個的走,她們都有福氣,跟下去服侍先帝,也不知幾時才輪到我這老婆子。」

太後說出這樣的自傷之言,身旁宮人皆是臉色大變,夕鳶也急忙笑道︰「太後又說笑了,這樣的話怎麼好隨便掛在嘴邊上,這請安問好的時候都說太後千歲,便不說活到千歲,百歲總是要的。」

太後和藹一笑,輕撫著夕鳶的手背,「你就知道說俏皮話,一味的哄我高興,舒慧太妃性子冷淡,從前便是如此,你雖然不說,我也大約能猜到,她對你只怕不會很親切。如今她病著,你可要盡心侍奉,這以德報怨才是高潔品行,也不會落人口實。」

夕鳶抿唇一笑,隨手替太後將有些偏了的鳳釵扶正,低低柔聲道,「臣妾明白,論情論理,臣妾都會盡心侍奉。其實……母妃待臣妾也並非不好,只是府中有李側妃近身侍奉,太妃又一貫喜歡她在跟前,臣妾難免就有心無力了些。」

「那李氏是她的內佷女,偏心些也無可厚非,其實昊兒至今膝下無子,你們夫妻和睦,就該早些有個孩子才是。」太後含笑注目夕鳶,語重心長,「無論再怎麼恩愛,都不如有個孩子來的穩妥,宮中女人都要子嗣來保全地位,旁人亦是如此。」

夕鳶听罷頓覺尷尬,好在此刻夜色深重,不會讓太後瞧出不妥來。她心想,若是太後知道自己如今還是個完璧,會不會嚇得暈過去。

只是太後肯對她說這些,可見心里也是倍加愛護了,夕鳶微露羞赧,垂首淺笑,揣著明白裝糊涂。

太後見她如此,只當她是小兒女羞態,不好意思,便會心一笑,拍了拍她手背道,「行了,前頭就是寢宮,你出來這麼一會兒,也夠久了。再不回去,仔細昊兒替你擔心,快去罷。」

夕鳶倒並不怎麼喜歡那種喧囂浮華的宮宴,卻又不能賴著不走,只好叮嚀囑咐太後身邊的人好生伺候,又被太後笑著擺了擺手,這才轉身離去。

御花園的路走了多次,如今已不算陌生,只是一人獨行,難免顯得四下有些過于僻靜。好在夕鳶膽大,並不怕黑,若是換作尋常女子,只怕光是听這風聲,心底也要發毛。

冬日里的御花園自然不似春夏時節那般百花齊放,這會兒梅花尚未盛開,御花園中支擺了些一品紅和墨蘭,並無什麼濃郁香氣。夕鳶走至望尋亭外時,卻忽然聞到一陣幽香,不知是什麼花的香氣。

她詫異抬眸,卻遍尋不著這香氣的來源,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生出了幻覺的時候,才听見身後傳來一聲低喚。

「氣候涼了,你出來卻也不拿個手爐,不怕染了風寒麼?」這聲音這般溫柔輕緩,哪怕不回過頭去,夕鳶也知道是何人說話。

轉身之際掃了一眼四下,雖是一片寂靜,卻還是向後讓了兩步,含笑頷首,「現下還沒有冷到那個地步,有披風御寒,倒也覺不出冷來。倒是西北苦寒,比京城不知艱辛了多少倍。」

他比離京之前瘦了些許,方才在宴席上不好多做打量,如今離得近了才覺得臉龐仿佛都瘦削了一圈,卻顯得眉目更加有神。

宇文哲聞言一哂,唇角勾起的弧度極為自然愜意,「你都不畏嚴寒,何況我一介七尺男兒?此次前去乃是言和,並非動武,倒是談不上艱辛。你爹當日執意回京,我也曾勸過他的,只是他卻听不進去,連夜趕了回來。」

夕鳶微微頷首,一陣寒風卷來,吹得她不覺打了個冷戰,「他听了消息必定是心急如焚,哪里還能听進去勸呢?好在皇上如今已經不再生氣,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在牢里多關一陣子也好。免得放了他出來,又要為非作歹,胡鬧生事。」

宇文哲聞言不發一語,卻走到她右側去站定,夕鳶留意到方才那陣風便是從那兒吹來,沒想到這樣細微之事,他都能用心留意。

「皇兄是重舊情的人,你爹為朝廷建樹頗多,其實皇兄心里也是不願太過苛責你爹的,只是人言可畏,一國之君總要有個交代。你二哥這次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問斬倒不至于,不過……這活罪只怕也難逃。」宇文哲說罷之後,又兀自垂首,從懷中取出一物,遞到夕鳶手上,「這是從西北返京之時,路遇一位波斯商販,我看著精巧玲瓏,便買了下來,如今正好可以用上。」

他一拿出這東西,那股子清幽香氣便撲鼻而來,夕鳶接過一瞧,原來是個鏤空描彩的玲瓏手爐,做的精巧細致,上頭的花紋皆是手工雕琢而成,又漆了一層彩繪。雖然如今光線幽暗,看不太真切,夕鳶卻也能瞧出這手爐是精心之作,與平日見著的模樣都大不相同,也屬于這個年代的「進口商品」了。

手爐里頭放了一塊小小的銀炭,卻不會漏出,握在手里頓覺暖意融融。夕鳶把玩了片刻,越瞧越是喜歡,便不忍心推辭了,「多謝你了,這手爐雖不大,可看得出工匠用了極巧的心思。炭火被固在中間,爐壁雖是鏤空,卻不會有炭落出,放在袖子里最好不過。」說罷,又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只是,這東西也不多見,想來也十分貴重……」

宇文哲笑道︰「寶劍贈英雄,這手爐得你喜歡,也算是值得了。錢財乃是俗物,就不要提了罷。」

唉,凡是這種能夠月兌口說出錢財是俗物的人,都是不缺錢財的人,首當其沖就是宇文昊、宇文哲這種高富帥……夕鳶低頭擺弄著手爐,心想既然如此,自己若再多說什麼,反而顯得矯情起來,不若大方一笑,「那就多謝你了,我也沒有什麼別的好東西,那鋪子里的香皂卻是不缺的,改明兒我打發人送到你府里去。」

宇文哲玩笑擺手,「哪里能讓你做蝕本買賣?」

「哎,這個本來也是暴利行業,不會蝕本的。」

兩人一言一句開著玩笑,夕鳶覺得心情也開朗了許多,連吸進去的風都甘甜了幾分,「你還不回去?今日是皇上特意為你擺的接風宴,你這主角離席太久,只怕不妥。」

宇文哲微微頷首,溫潤笑道︰「你先回去便是,晚風寒涼,你就不要在外久立了。」

夕鳶知道他們二人須得隔開些時辰分別回去,如今宇文哲這樣說,她也不作多余推辭,笑著屈了屈膝,轉身離去。

只是懷中的手爐,香氣幽幽,一會兒回去宇文昊只怕要問起來,還得再想個說辭才行。

唉,真是……夕鳶嘆了口氣,封建社會的制度實在害人,自己和宇文哲分明是朋友的身份,卻還要處處避諱。明明兩人清白的不得了,卻連踫面都怕讓人瞧見,私下贈物這種事情,就更說不得了。

回去之後,宇文昊笑而抬頭,隨手握了握她的手掌,「去了這樣久,手掌倒不算涼,看來是穿暖了衣裳。方才我還想著,讓人去給你送件厚實衣裳,卻又怕你二人走岔了路。你方才可是從御花園落入了百花叢中?怎麼身上這樣香,方才我記得倒是沒有的。」

夕鳶柔柔一笑,「有勞王爺惦記了,方才在太後宮中,得了太後一樣賞賜,王爺瞧瞧,是不是好東西?」說著便將手爐取了出來,擺在案上,如那手爐本就精美,如今讓這扶華殿的璀璨明光一照,更是顯得熠熠生輝。

宇文昊拿起端詳一眼,笑而頷首,「確一眼,笑而頷首,「確是不錯,看模樣倒有些像波斯的東西,太後賞的,你便仔細收好罷。」

夕鳶含笑應下,又隨口問道,「怎麼今日瞧著,嬪妃仿佛比先前多了些,有好些生面孔呢。」

「你可是忘了不成?先前選秀入宮的秀女,如今可不都是小主嬪妃了,自然要出席在列。」宇文昊晃晃手中的白玉杯盞,抿了一口上好瓊漿,「皇兄又得了佳人諸位,也不知這里頭哪個得的愛幸多些。」

夕鳶卻忍不住輕聲自語,「弄那麼多老婆,也不怕寵幸不過來,回頭連鼻子眼楮都不記得了。」

她聲音雖小,卻讓宇文昊听了個真真切切,不由失笑,「你這話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若是讓旁人听見,這可是不敬之罪。」

夕鳶不以為然,輕輕哼了一聲,低低道,「皇上雖然與皇後伉儷情深,卻還是娶了這樣多的嬪妃,三年一選秀,每三年都要有新人入宮。若真是只愛皇後一人,皇上如何能與其他女子夜晚同寢呢?」

宇文昊望她一眼,淡淡哂道,「帝王之家,情非得已。」

夕鳶不可置否,端起手旁的甜品喝了一口,卻听宇文昊含笑低聲道,「你既這樣喜歡兩個人的清靜日子,那改明兒,咱們尋個青山綠水的地方去住著,誰也打擾不著,好不好?」

她聞言先是一愣,回頭卻對上宇文昊含笑的眸子,只覺得嗓子眼里的雪梨燕窩將將好卡在那兒,一下咳了出來,「咳咳……你……你胡說什麼呢……咳……」

宇文昊見她捂著嗓子不住咳嗽,憋得臉龐都泛紅了,不禁笑著搖頭,遞了杯茶上前,溫聲道︰「你慌什麼?喝口水壓一壓,我是語出真心,你卻要說我胡說。」說罷,又輕嘆一聲,似有幾分無可奈何。

夕鳶將茶水咽下之後,側眸覷了一眼宇文昊的神情,與往日倒沒有什麼分別,反倒是她,顯得有些大驚小怪了。

明知道他說的不會是真話,卻還是不由自主的被震了一下,夕鳶兀自皺了皺眉頭,為剛才的失態有些懊惱。

這一晚上有驚有喜,實在是太過精彩,出宮之時,不想又遇上了夕鶯,她走在敦肅候身旁,倒比她婆婆還有幾分正經太太的架勢。幾人交錯而過時,夕鳶只听她冷哼一聲,擦肩而過,連招呼也未打一聲。

回了王府之後,宇文昊去了書房批閱公文,夕鳶便回房梳洗,同雲謹閑話著說起今日夕鶯之事,雲謹不禁搖頭道,「這四小姐也真是……怎麼說王妃都是她的長姐,便是再不和睦,也該有些敬重才是。」

「敬重?我可不敢受她的敬重,也不指望她拿我當長姐來看了,只要她好自為之,不要惹是生非就好。」夕鳶一邊摘下耳環,一邊隨口吩咐道,「對了,明兒個楊福過來的時候,告訴他挑揀幾塊好的香皂,要御用的那種,送到睿親王府去。悄悄兒的,不必大張旗鼓驚動了人,擱下便好。」

雲謹應了一聲,卻又不免有些疑惑,「怎麼王妃突然要給睿親王府送香皂去?」

「也沒有什麼,幾塊香皂也不值什麼錢的,何況也算是給咱們鋪子打招牌了。」夕鳶輕描淡寫的答了幾句,正準備起身就寢,卻又想起另外一事,「還有明日想著些,讓應總管去宮中把太醫請來,太後特地吩咐,要給太妃再好好看看身子,可別忘了。」

「是,其實太妃的身子一直不見起色,補品也是流水一樣的送進去,那大夫是府中用慣了的,也並非庸醫。」雲謹吹熄了兩盞蠟燭,頓了頓又低聲道,「如今這情形,只怕不是換了太醫就能行的,王妃心里可要有個打算才好。」

夕鳶驀地回頭,面色也沉了下來,「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讓旁人听見,還以為咱們詛咒太妃呢!」

雲謹自知失言,連忙跪了下來,「奴婢一時糊涂,說了渾話,請王妃責罰。」

夕鳶輕嘆一聲,走到她面前將她扶了起來,緩緩道︰「她的身子好與不好,都並非我能決定的事,只是今日太後亦對我有所教誨,無論後事如何,如今我也總要對她孝敬恭順。這樣的話,以後再不可說了,王府中接二連三的禍起蕭牆,哪一件不是沖著我來的?咱們就算不加倍警覺,也要提防禍從口出啊。」

雲謹羞愧不已,連聲請罪,夕鳶擺手免了她的話去,只囑咐道,「謹慎是你最大的好處,可千萬別輕易丟了,今晚的事,明日早起便都忘了罷。」

只是,她口中雖這樣叮嚀囑咐,心里倒也覺得雲謹所言並非無端之言,這古人一得了毛病本就難好,舒慧太妃看上去氣色也不大健康,沒準兒年輕的時候就落下了病根。雖說她容貌不老,可內里卻不硬朗,如今連太後都察覺出來了,恐怕真要不大好了。

在這王府之中,舒慧太妃雖對她算不上好,卻也未曾害過她。夕鳶對她雖說算不得喜歡,倒也談不上記恨,能治好的話自然最好,治不好也要盡足了人事。

次日一早,雲謹便告知應少棠去請太醫之事,應少棠辦事極快,不出半個時辰便將太醫請到了府中。夕鳶自然要跟著同去,待太醫在內把完脈後,夕鳶便跟到外室,先拿了封包塞給太醫,而後又問道,「母妃這一病將近也有大半年了,補品藥材是一樣不少的送進去,可就是不見好轉,大人可瞧出癥結所在了?」

太醫年逾六十,頭發胡須盡已花白,可目光卻依舊炯炯,他不動聲色收下封包後,道了聲王妃客氣,又拈著胡須緩緩說道,「太妃這病,如今是勞瘵羸弱已甚,積年的病根,若要根治,實屬不易。再加上這長期虛損,補藥即便是服下去了,也補不到根兒上。方才微臣替太妃診脈時,發覺太妃脾胃不調,這脾乃是後天之本,能資生一身。若是脾胃健壯,自然身子強健,脾胃虛弱,則不思飲食。太妃體虛虧損,在飲食上又補給不上,身體自然衰弱。至于這咳喘一癥,其實倒是小事,不過是表癥而已。」

「表癥?大人的意思是,母妃的病根源于內里虧虛,而非單純的咳喘病?」夕鳶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好,蹙眉道,「既是這樣,有什麼調理脾胃的藥,大人只管開方子就是了,藥材都用最好的。大人是太醫院聖手,脾虛之癥,總不會沒有法子是不是?」

太醫看了夕鳶一眼,卻嘆下氣來,搖頭說道︰「王妃的一片孝心實在可貴,只是……微臣不妨與王妃露個實底,太妃這病,想要治好,那扁鵲在世也是難為。微臣稍後會寫幾個溫補的方子,給太妃吊住精神,這脾胃虧損,最是難辦。只怕太妃也是年輕時操心太多,傷了根基,微臣自當竭盡全力,只是請王妃心里也要有個準備才好。」

夕鳶心頭一跳,盡力平靜問道︰「那……母妃這身子,若往好里打算,還能……」

「若說到最好,拼盡微臣一身醫術,也至多不過一載光陰。」

夕鳶听後有些詫異,原本看著舒慧太妃不過是體虛些罷了,誰想到都已經到了這般油盡燈枯的地步。她長長吁出一口氣來,命人等著太醫開方子拿藥,自己帶著雲謹走了出來。

「方才太醫的話,你也听見了,這事兒……還是先別往外頭說了,免得太妃听了去,心里再不開懷,反而無益。」

「奴婢明白,那王爺那兒……」

夕鳶眉頭微皺了皺,擺手道,「王爺那兒,我自會找個合適的時候告訴他,也不知太妃到底是因為什麼,這樣耗心費力,弄得這個年紀就……」

雲謹見四下無人,便低聲說道︰「從前先帝在時,舒慧太妃也算得寵,甚至比當今太後更得先帝歡心。要說太後對太妃心里沒有一絲芥蒂,恐怕也沒有可能,先帝駕崩之時,安知舒慧太妃不是費盡心思保全自己與王爺?何況這宮里的女人,為了恩寵哪個不是費盡心思,損了肌理根源,也是尋常。」

夕鳶聞言略微詫異,在她印象之中,皇帝與宇文昊是真心實意的兄友弟恭,而太後對舒慧太妃也是禮敬有加,「怎麼太後與太妃從前並不和睦麼?我看太後說起太妃的時候,語氣倒很是關切,不像是裝出來的模樣。」樣。」

「奴婢從前一直跟在太後身邊服侍,對這些宮闈舊事,自然也比王妃知道的多些。」雲謹頓了一頓,又道,「太後心腸仁厚,如今先帝已逝,對太妃自然也頗多眷顧。」

她雖然只是這樣淡淡的三言兩語,卻讓夕鳶明白了過來,如今太後已經是至高無上的尊貴了,舒慧太妃昔年再怎麼得寵,也不能越過她分毫去。然而她卻忽然想到另外一事,若太後當年真與舒慧太妃有所不睦,那把她許配給宇文昊,難道是故意為了刺一刺太妃的心麼?

想起太後一貫慈眉善目的模樣,夕鳶被自己這個念頭弄得也是心頭一震,面上浮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神情,雲謹見她怔在原地,不禁問道,「王妃這是怎麼了?」

夕鳶搖了搖頭,吩咐雲謹去盯著看方子抓藥,自己緩緩往房里走去,邊走就便覺得,這世上的人心真是可怖,看著待你好的,卻又不一定是真心待你。

原本以為在現代職場模爬滾打,已經練就了足夠的功力,誰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提著一百二十個心都顧不過來。

冬天仿佛一眨眼便到了,可這一年初雪卻下的格外晚,一直到了冬至那日清晨才鋪天蓋地的散落下來。園子里四處皆是白茫之景,夕鳶正歪靠在羅漢床上看著楊福遞來的賬本,卻听見門外傳來一陣銀鈴兒似的笑聲。

「母妃,這紅梅可算是開了,剛才我去摘的時候,真是萬里冰封一處紅,實在美不勝收。」蘭清笑吟吟的便解斗篷邊往屋里走,手中還捧著幾杈連成枝的紅梅,又忙著去拍斗篷上的雪花,一時間倒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夕鳶將賬本隨手收好,笑著下地去接過梅花,放到鼻尖下頭一嗅,只覺得梅香撲鼻,實在喜人。她吩咐染香將梅花拿去插瓶,又拉過蘭清坐到燒熱的炕沿上,模了模她通紅的小臉,憐惜道︰「冷不冷?看你這臉都凍成了這個樣子,等雪停了再出來多好,也不怕摔了。」

蘭清今日發髻梳的高些,有些像倭墮髻,鬢邊簪著剛摘下的紅梅花,倒當真有幾分大姑娘的模樣了。她雙眸光彩盈盈,兩頰暈紅,搖了搖頭道︰「不冷呢,這會兒雪已經停了,日頭都出來了,母妃前陣子一直心心念念著那些紅梅,好容易開花了,我自然要去摘下頭一枝給母妃送來。」

夕鳶心中感念她一片心意,語氣也更加輕柔,「傻丫頭,日頭出來道路才更滑,你這樣急匆匆的,沒有摔著真是萬幸。園子里的梅花開了多少?白梅開了沒有?」

她這樣一問,卻仿佛提醒了蘭清似的,只听她「啊」的一聲,面露懊惱之色,「白梅種在園子後頭的竹林邊上,我光顧著去瞧紅梅,卻忘了白梅……若是能一起摘來,紅白相襯,就像在外頭雪地里似的,必定更加好看了。」

只是說完忽又一笑,起身拉了夕鳶的袖擺道,「方才過來的時候遇見了沈姨娘,她正在院子里頭賞梅花呢,母妃一直在屋里坐著不怕悶麼?咱們也出去走走可好?」

夕鳶不忍回絕了她,便笑著模了模她的臉蛋問道,「你不怕外頭冷麼?」

蘭清連忙搖頭,「不冷,這斗篷的風毛出落的極好,厚實又服帖,再抱個手爐在懷里,不會冷著的。」

她眼中盡是希冀神情,夕鳶猜想也不曾有什麼人陪著她踏雪尋梅,這個歲數的小丫頭又最愛這些美景,便索性也遂了她的心願,讓雲謹將那件白狐皮的大氅捧了過來。披上衣裳後,又替蘭清好生系了系衣扣,看著萬無一失了,才與她攜手緩緩走出門去。

外頭的氣息當真如蘭清所言,清爽之中帶著幾分甘甜,也並不凍人。未央院離著梅園並不算遠,只是夕鳶卻不敢走的太快,蘭清一襲天青色斗篷,鬢間的紅梅便顯得愈發奪目,襯得她姿容楚楚。兩人走了片刻後,遇上迎面前來的沈氏,她笑盈盈上前挽了夕鳶的手臂,又抬手一指前方,「方才我從那邊兒過來,這梅花怒放真是好看極了,跟紅雲一般。那白梅下了雪反而瞧不大出,只是一旁的青松相應,也十分好看。」

「听你這樣說,那必是要去看看了,方才若非蘭清拉著我出門來,我還真是懶得動彈。」夕鳶掩唇打了個哈欠,懶懶道,「這到了冬日里頭,總是覺得乏的厲害,天亮的也晚了,早上日日都差點睡過去。」

前方已是梅園,蘭清見了梅花便欣喜不已,笑著向前小跑了幾步。夕鳶正想讓她仔細腳下,卻听身旁沈氏低聲道,「王妃這個月的月信,來了沒有?」

夕鳶一怔,不解她為何忽然問到這個,而後看見她眸中含的隱隱笑意,霎時間恍然大悟,尷尬道︰「姐姐想多了,不是那麼回事。」

「誒,話不能這樣說,這事情可要仔細著。」沈氏的語氣中含著幾分經驗之意,緩緩道,「若是真的有了,那不是大喜事麼?恰好這會兒太妃身子不好,若能有喜事相沖,是最好不過——」

她話音未落,那邊兒的一聲低呼卻打斷了夕鳶的尷尬,兩人抬眸循聲望去,卻見蘭清跌在地上,只怕是方才跑的太快,腳下一滑就這樣摔了。

夕鳶心中驀地一驚,剛要上前,卻見一抹人影先她一步,走到蘭清身旁俯身將她扶起。那人倒是極重禮法,雖說扶了蘭清,卻並未踫到她的手背,而是隔著衣裳扶起她的手臂。待蘭清起身後,他便向後退去兩步,言語關切卻又不失分寸,「姑娘沒事吧?」

蘭清不知眼前的陌生男子是何人,一下羞紅了臉,手忙腳亂的拍了拍斗篷上的碎雪,扭頭見了夕鳶便急急忙忙跑上前來,低頭不敢言語。

夕鳶也顧不上其他,和沈氏將蘭清仔細瞧了一遍,仿佛真是沒什麼大礙,才松下一口起來,而後抬頭同那男子頷首道︰「方才多謝小侯爺相助,怎麼小侯爺到了府中,也沒人來通報一聲。」

南安侯府的小侯爺南宮雲澤與六王宇文淵最是要好,他二人年紀也相仿,今日他穿一件黑色鶴氅,倒顯得英氣勃勃,增了幾分穩重之意。他含笑同夕鳶與沈氏見禮,露出一截皓齒,「今日是冬至,端親王請了我與六王同來王府,看畫賞雪。只是我方才到時,見六王尚未趕來,便先在園子里隨意轉轉。」

因著他和宇文淵的交好,夕鳶不由也將他當了弟弟一般看待,含了溫和笑意道︰「原是這樣,今晚上府里是要包多樣餃子的,想必王爺已經留了你們用飯,我就不再多請了。」說罷又同蘭清道,「這是南安侯府小侯爺,還不快謝過人家相助之恩。」

蘭清卻漲紅了臉,聲音且輕且柔,低垂螓首屈了屈膝,「端親王長女,見過小侯爺。」

「原來是郡主,雪天路滑,縱然紅梅動人,卻也莫要太過急切了。」南宮雲澤的目光落在蘭清鬢邊那兩朵紅梅上頭,兀自吟道︰「故作小紅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蘭清的臉色紅的愈發厲害,垂首站在夕鳶身後,一言不發。夕鳶見狀不由笑道,「小侯爺可去瞧過竹林邊上的白梅了沒有?听說那白梅青松,亦是好看的很。」

南宮雲澤輕輕搖頭,目光悠然落在不遠處一朵含苞待放紅梅之上,含笑道︰「此刻勝景,已是美不勝收。」

夕鳶與沈氏仍怕蘭清方才跌倒留了瘀傷,與南宮雲澤別過之後,幾人也沒了去賞梅的心思,徑自便將蘭清送回了嫣然閣里。褪下衣裳細細瞧過確無傷痕,夕鳶與沈氏又叮囑她往後不可再這樣心急妄為,坐到了午時才緩步離去。

兩人出來後,沈氏含笑望著夕鳶,低聲道︰「小侯爺人品貴重,又無妻室,當真不錯。」

夕鳶亦是含著一抹淺笑,輕輕抬手推開擋在眼前的花枝,柔聲道︰「姐姐瞧見了吧,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這緣分到了,是拆不開也掰不散的。」

沈氏抿唇笑道︰「可不是麼,瞧瞧蘭清丫頭那副模樣,從前還說不想嫁人,今日怕是動了心呢。我看小侯爺也對咱們蘭清很是上心,難不成王妃早就知道今日小侯爺要來府中,所以特意安排他們兩人相見?」

「我並未刻意安排,只是想著今日冬至,王爺依例要王爺依例要請了六王過府,小侯爺與六王交好,一同前來也是常理。本想著能偶然遇上,瞧瞧彼此的意思是最好不過,誰料他們二人當真有緣。」夕鳶忍不住輕笑一聲,又看向沈氏道,「姐姐從前還想著,將蘭清配給大皇子,如今心思可有更改?」

沈氏聰慧細致,早就看出了夕鳶不願讓蘭清跟在大皇子身旁,她又與夕鳶同氣連枝,自然不想做出忤逆夕鳶意思的事來。故而當初也只是覺得有些可惜,誰知今日看了這般情景,倒也覺得蘭清與南宮雲澤更為般配。

反正已是足夠尊貴的身份,南安侯府倒也算是門當戶對,「還是王妃想的周全,看出他們二人注定有緣分,否則我可差點就做了糊涂媒呢。」

夕鳶一哂,不可置否,同沈氏去一同用膳,過了午後再去準備冬至晚宴的事宜。

冬至在古代算是個大日子,與元宵端午都不相上下,更有古語說,「冬至大如年」。只不過今年雪天難行,眾人便不必入宮宴飲,在各自府中過節罷了。這吃餃子是舊風俗了,只是夕鳶卻沒有想到,光是餃子餡就準備了十數種。其他的吃食名目就更多,吃冬至肉、獻冬至盤、供冬至團等等,餛飩、餃子、湯圓、赤豆粥、黍米糕樣樣不少,倒真有些過年的模樣了。

要不是上一回將煙花爆竹都盡數放空了,如今一時間也無處可尋,夕鳶還真想在夜里再放上一回。這雪地瑩白,配上燈籠紅燭,看著天邊繁星映襯煙火絢爛,不知是何等勝景。

祭祖事宜已在早些日子辦妥了,夕鳶又去瞧了太妃,見她氣色懨懨,就知今晚宴席必定也不能出席了。而等到暮色昏黃之時,宇文淵到了府中,卻是與宇文哲同行。

夕鳶本覺得有些奇怪,都說宇文哲平素與這些兄弟來往的少些,可這幾次在王府宴飲,他都有現身。然而隨後一想,也覺得興許是他尚未成家,府中無人,不及與兄弟們在一塊喝酒談天來的熱鬧,如此也就釋然了。

雖說是家宴,畢竟也是個大日子,李氏與沈氏皆是盛裝出席,只有孟氏身份低微,不可列席。夕鳶一貫不愛紅妝美飾,便只擇了一套紫玉頭面戴上,氣度風華,自顯不俗。

還未列席之前,李氏走過夕鳶身側,忽然笑著開口道,「王妃身上好香的氣味兒,竟與平素聞慣了的不大相同。」

夕鳶笑著晃了晃那手爐,「興許是這手爐里頭香餌的味道罷,姐姐的鼻子好靈,一下就聞了出來。」

「哪里,是王妃用的東西好,連小小手爐都有這樣的巧思。」李氏撫了撫鬢邊鎏金挽花步搖,含笑道,「听說今兒個上午,蘭清郡主在院子里頭賞梅花的時候,不小心跌了一下,沒有大礙吧?」

夕鳶聞言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李姐姐真是耳聰目明啊,雖說不見你出門來,消息卻比誰都靈通。」

「王妃玩笑了,說到底也不過是王府中女眷的事,我知道了也沒什麼稀奇。」李氏輕聲似隨口念叨一般,卻字字清晰,「南安侯府小侯爺乃是獨子,從小也是千疼萬寵的待著,蘭清是好,只可惜輸在了出身上頭,又沒有母家可以依仗,真是可惜了。」

「可惜?可惜什麼?」夕鳶一哂,淡淡道,「李姐姐說的話我怎麼听不大懂,這蘭清與小侯爺不過是一面之緣,只怕鼻子眼楮都沒有看清,怎麼就扯到婚嫁上去了?女兒家的名聲最為要緊,姐姐這些話,可莫要到外頭的去說。不僅對蘭清不好,只怕也要讓人覺得姐姐,是那起子喜歡碎言碎語嚼舌頭的人,豈不也污了姐姐的名聲。」

李氏眸中有冷意一閃而過,隨後復又笑道,「是我失言了,這會兒前頭人都到了,咱們也該過去,免得怠慢了貴客。」

這會兒天氣涼了,宴席便設在正殿屋中,夕鳶進門時見眾人皆已落座,宇文昊身旁僅留了一個位子,而剩下一個位子則在下首處的沈氏身旁。她面帶歉然笑意,走到宇文昊身旁坐下,只道自己腳程慢了些,反而讓眾人久等。

她神情落落大方,全然沒去瞧李氏的神情,自己坐在宇文昊身邊,而她卻只能坐在遠處,心里想必也很不是個滋味吧。

不過她與別人不同,對夕鳶是三番兩次痛下殺手,這樣笑里藏刀的人,夕鳶可不會去濫用同情的心思。從她第一天進王府,李華音就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這個念頭到了今時今日,只怕也分毫未減。

既然已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又何必要惺惺作態,顧忌她的想法呢。夕鳶唇邊笑意愈濃,起身和宇文昊一起,舉杯祝詞,仰首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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