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鳳緣 番外——錯愛(四)

作者 ︰ 望月思

其實直到那場浩劫的當晚,賽霜才知道早年毀了自己清白的那個男人就是皇上。不過其時的情形卻沒給她過多時間去驚震,宋杰仁的性命還操控在正處于雷霆大怒的至尊手中,賽霜無論如何不能眼見著無辜的他因自己而死。

可宋杰仁雖救回來了,滿門被血洗的命運卻是任何人都無力阻止了的。賽霜心懼膽寒地歷經了那血腥一幕,看著往日那個高貴儒雅溫情脈脈的男人此刻卻緊繃一副冷酷扭曲的面容,毫不猶豫地在做天底下最最殘暴之事,她曾經渴慕驛動的情感也一點一點地被冰凍,直到小鳳丫也被他殘忍屠殺的那瞬,最終轟然崩塌流失殆盡。

萬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的心思,賽霜比宋杰仁更甚。可是同樣,她也舍不下生死未卜的心愛女兒,且還有猶在宮中的小培德。

此後再思及那個男人,她心中已無旖念,哪怕明知他就是寶貝兒子的親爹,賽霜所顧及的也僅是小培德的處境和安危而已。宮中幾次進出,她已多少了解到那里潛藏著的諸多紛雜與穢暗,實不願可憐的幼子也涉身其中。

因此當宋杰仁向她轉述皇上臨行時的口諭後,賽霜思量權衡了良久,終于允諾。她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全住自己的一雙兒女,保全她虧負已久的丈夫,無端受累的宋杰仁。

可是當接過丈夫遞來手中的那兩顆金丹,听聞他講說其獨特效用的時候,賽霜愣怔之余又不由難掩愧羞,他這是要做什麼?她多想大聲地告訴宋杰仁︰除了成親前的那次,自己並沒有在身體上背叛過他,以後也絕對不會!可是對著宋杰仁刻意躲閃的眼神,她卻說不出了,畢竟自己的感情曾真的屬意于別人過。

她對他滿含愧疚,又心懷不舍,自己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如果那個男人真的不放過她,不放過孩子,那呂賽霜只有一死而已。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給過她及時的庇護,給了兒子清白的身世,還給她一個溫暖的家和寶貝女兒,她虧欠他憐惜他,也敬重他。她多想在即將奔赴那未知的險難之前,能再次投入他堅實的懷抱,感受他溫柔地憐愛,也給他柔情的撫慰。可是在宋杰仁的有意逃避下,她不自主地慚怍,又退縮了。

進宮後,世宗為安撫賽霜,特意將她安置在康妃宮中,又將暴怒之下已被懲禁了多日的呂賽雪也放回來陪伴妹妹。面對他如此的「恩典」和示好,賽霜卻無法再感激心動,只懇切地請求世宗,放過她的丈夫和孩子,哪怕自己以命相抵也是心甘,萬求皇上成全。

世宗如何能依,卻並不直言相拒,只千方百計迎合她,使盡渾身解數來安慰撫藉。整日陪在賽霜母子身邊,為之撫琴作畫,弄兒為樂,試圖利用柔情和與小培德的親愛來打動她。

卻不知賽霜怕的正是這個,決計不敢讓皇上公開了小培德的身世,于是苦苦哀懇,為了兒子今後能挺直脊梁為人,即便成了低賤的市井販夫貧瘠一世,也絕不能讓人背後嘲笑辱罵的做他名不正言不順的野生龍種啊。

擰眉注視著眼前一臉伶俐的天真幼子,世宗想說︰只要朕一句話,誰敢不從!可他說不出口,只因心里明白,自己憑尊貴的宗室身份和強勁的實力一舉繼位後,猶要面對諸多人等的質疑和阻礙,一度令人心灰難耐,那小小的培德……實在是人言可畏,難掩悠悠眾口啊。

世宗的猶豫才讓賽霜心生片刻希望,轉瞬卻又無情破滅。他可以為了兒子的臉面而不強加給他崇耀的身世,反正小培德長大後自是能賜他高官厚祿得享無上榮光,他卻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繼續呆在別的男子身邊,即便那人能提供給兒子名義上的姓氏。

何況世宗真的喜愛賽霜,從未有過哪個女人能令他如此費盡心機地討好和求慕,這個小女子身上的溫婉和寧靜,內在的堅貞與剛強,無不令他心動掛牽。她又是那個美好而虛幻的夢的主人,一直縈系在他靈魂的最深處,令他早渴望到了極致。

面對他忍無可忍後的突然變臉和近身侵襲,賽霜只得暗自悲嘆,卻並不惶恐,她翻手拔下頭上金釵,對準自己腕部就狠狠劃去,沒有半絲猶豫。只一瞬間,她滾熱的鮮血已四下飛濺,噴射到近在咫尺的世宗臉上。嚇得他

傾刻欲念全消,一把握住那只染血的柔荑︰朕不逼你,再不逼你!

望著賽霜憔悴蒼白的睡顏,世宗頭一次感覺無能為力。在他面前,她兩次不惜自殘以血銘志,為的不過是維持一點可惡的自尊和清白。他縱為天下至尊,竟也無法憾動這弱小女子寸毫,實在令人萬分郁悴。轉念又一遙想,這樣的她在最初遭逢毀譽後,過得會是多麼的苦痛和艱難。想必為了兒子,賽霜已忍受了太多委曲……

他難得地感到幾絲悔愧,心里一時無法抉擇。留,她誓死不從;舍,他又滿懷不甘。

猶豫之下卻不禁興起了個念頭︰那個宋杰仁,究是何等樣人?當日世宗沒屑細看,如今卻忍不住要好好瞧一瞧他。

于是急急密召宋杰仁入宮覲見,卻不想給了他一個很大意外,這個懦弱的男人為保自己性命竟然情願自宮!而且自他口中還得知,賽霜手上有兩粒妙用仙丹一直沒有縉獻。嗯,仙丹倒還罷了,這懦夫此舉卻終于幫助世宗痛下了舍棄的決心︰

賽霜,唉賽霜,你既決意不肯留在宮里,朕就依你便了,且看這沒種的男人能令你過上何等樣生活!

就這樣,賽霜攜小培德終得平安返家。

世宗臨行前僅要求她一件事,就是回去後務必要把那枚收藏起來的玉鳳鐲一直戴在自己傷愈之後的手腕上,以不枉他傾慕思戀一場。

月兌得囹圇的賽霜宛如再世為人,滿心的輕松和慶幸,猶不知宋杰仁已做下終身憾事擬定曠世圖謀。當她終于有機會把所有的心底事統統向他傾訴,婉轉表白了自己的堅貞和不屈後,宋杰仁心神俱震,卻只得做出不信和厭棄狀狠心傷她,然後獨自面對錐心悔恨和刻骨深仇。

不過賽霜腕上的那道深疤卻一直刻印在他的心頭,數年間為之遍尋良藥,最後終于得以撫平除去。可是身上的疤痕還有痊愈的機會,心底的傷瘡卻永難磨滅。

賽霜因宋杰仁的「怨恨」和「不諒解」一直黯然神傷,這個可敬卻可憐的女人,始終渾沌不覺她丈夫為復仇所做下的一切,只默默忍受著無邊的孤寂卻終生對他感到愧疚。

這場錯愛,因一時的情迷而生,以三人俱都歷經苦痛為止,同時還累及眾多無辜的生命,實可謂遺憾之極慘烈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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