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烽火卷 第九十章 圍剿

作者 ︰ 紫殘

宏泰、方真等佛門宗師面聖不得,憤怒不已。宏泰悲憤之下,說道︰「像非鑄造,爾乃天成,原我佛降臨于世,救諸生于深淵苦厄之中,豈能碎之為世間俗物,天降大厄,吾輩素日以佛門正宗自居,當冒天下之大不韙,為天下佛像護法。」

他遂命少林寺宗下大小寺院、善男信女一律據理抗爭,不能輕易妥協、依附朝廷,若非官府動用武力,斷然不可將聖光佛像毀壞,免遭來世報應,反之則不然。

少林寺禪宗大道,深得明哲保身之法,而佛門四宗則是不通其理,方真諸人激憤難抑,不單嚴令宗下寺院不得上交佛像,更是幾次慫恿百姓打傷朝廷執法官吏。

但他佛門一家之力,又豈能與天子抗衡。佛門四宗如此,不啻于沒了出路,但見得四方招討之聲不斷,宗下寺院反戈不絕,四宗宗主再不敢居住于本寺之中,逼于無奈之下,只得攜帶諸多銅像,流跡于中原。

其時,遠居淮上壽州的三門眾人得聞細作探報,齊天元目光鋒銳,但覺有利可圖,是以自告奮勇向劉仁贍請纓,與華丹青帶領江南群豪北上,務求協助佛門四宗,禍亂江北。

那時天痕尚在華山,這些事當然毫不知曉,此刻縱然心中疑惑不已,卻也不知其中緣由,只听方真擺手道︰「罷了,弘剛師弟,多說無益。」說罷頓了頓,又問道︰「你派往少林的弟子可曾回來了?」

弘剛一揮袖,哼道︰「回來又能怎樣,宏泰這老不死的一直猶猶豫豫,從始至終都不肯答允!」方真臉色微變,沉吟不語。智法哼哼笑道︰「灑家就知道,宏泰這廝素來瞻前顧後、膽小如鼠,他就只敢暗著放箭,又豈敢明著動刀?方真師叔偏生不信,非要用熱臉去湊人家冷!」

方真白眉挑起,拍腿怒道︰「好他個宏泰!佛門有難,自當相互提攜,他以為他的所作所為柴榮這小兒不知麼,人家只不過是避重就輕罷了,哼,遲早一日,他少林必也難逃干系!」

殿內眾人談到這里,俱是郁憤難平,不禁七嘴八舌談論起來,有的說柴榮心狠手辣,有的說宏泰不夠仁義,又有人說大周專斷獨橫、不計民生,正值人語嘈嘈之際,天痕忽見殿門吱呀一開,一名小僧慌慌張張、滿臉驚恐地奔進來。

弘剛見這小僧不成體統,皺眉喝道︰「覺悟,你做什麼?」覺悟扶著門楹,上不接下氣地道︰「主持,山下、山下好多官兵!」

「什麼?!」

眾人如遭五雷轟頂,無不面無血色,失聲驚呼。天痕心頭大喜,亦是暗暗心奇︰「我一路而來,並無官府中人,怎地這便來了?難不成有人早已發覺了這里?!」

方真嚇得老臉發白,情不禁站了起來,顫聲問道︰「你、你可看真切了?」覺悟喘過一口氣來,道︰「方真師祖,我和覺空親眼看見的,決計不會錯的。」

華丹青遇亂不驚,細細問道︰「你可瞧清是誰的兵馬,大概有多少人?」覺悟搖頭道︰「瞧不清,就只見山道上黑壓壓一片。」華丹青眉一皺,轉首道︰「文承,你去,小心莫被發覺。」文承點頭,拔足飛奔出去。

方真但見華丹青轉身回坐,臉色淡然,不覺心中忐忑,焦急道︰「華施主,這、這可是何善罷?」然其素來膽怯,此刻心急如焚,道︰「華施主,官兵轉眼即到,依貧僧之見,我們還是盡快從後山下去吧!」

弘剛震怒欲狂,不禁破口大罵道︰「下個屁的山!這些周兵是螞蝗見了血,你躲得掉嗎?哼!今日老衲不獅子吼,世人恁地不識怒目金剛!」智法抽出腰間精光閃閃的戒刀,大喝道︰「弘剛師叔所言甚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們既然找上門來,咱們就跟他們拼了!」

武德先是听聞覺悟之話,不覺驚呆,此刻方是還過神來,越想越覺奇怪,一時惱羞成怒,大罵道︰「是哪個王八羔子竟敢跟蹤老子!老子這就下去宰了他!」說罷大步蹭蹭,便欲出去。

殿內江南群豪皆是血性之輩,見得群情激憤,不覺熱血上涌,紛紛附和怒吼,各自取出兵刃,就欲隨同武德出去,與官兵決一死戰。

「都給我回來!不可造次!」華丹青長身而起,面容一沉,喝住眾人,繼而轉身對方真、弘剛等人道,「諸位大師稍安勿躁,此事在下自有定奪,一切等文承回來再議不遲。」

方真嘆而點頭,但見然其面色憂慮,說道︰「就只怕等他回來,官兵已經到了山門,屆時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華丹青斂容道︰「然其大師,縱使可以走,我們也絕不能走,我們若是走了,這寺里堆積的千百斤的銅佛以及這數十萬石的糧食,豈不盡數落入周廷手中?屆時我們苦心孤詣地數月之功,勢必將廢於一旦。」然其听得血色全無,再不敢多言。

天痕在檐上听得明明白白,見得方真、然其兩個老兒嚇得老臉煞白,儀態全無,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忖道︰「這當口轉眼就兵臨城下,華丹青這廝倒是沉得住氣,卻不知肚子里又有什麼鬼蜮伎倆?」

不一陣,徒聞殿外一聲低喝,便只見文承腳步輕盈,如風一般掠了進來。然其迫不及待地問道︰「文施主,情況怎樣?」文承並不理他,只向華丹青稟道︰「四爺,一北一南有兩撥人馬,合計不下三千人,來頭都不小,打北邊來的是王彥超的人馬,南邊的是老將符彥卿部,我瞧軍中行軍不苟,軍容極盛,估模著兩人俱都來了。」

眾人不听則已,一听大吃一驚,無不生變。然其臉色蒼白如紙,一時手足無措,顫聲道︰「那、那忠武軍節度使王彥超可是柴榮手下打契丹人的大將啊!那符彥卿更是天雄軍節度使、官拜朝中太傅,還是柴榮的岳父,華施主,這、這……」

華丹青眉頭緊鎖,道︰「符彥卿這人雖是老而彌堅,但行軍多年,銳氣已無,倒也不足為懼,只不過王彥超此人膽識過人,又善于用兵,確實不好應付。」

他說罷頓了頓,又娓娓說道︰「就在幾月前,漢遼南侵,王彥超從晉州起兵響應擊敵東面,柴榮令他會同陝府節度使韓通引兵人陰地關,與符彥卿合軍西進首攻汾州城。」

「王、符二軍合攻銳不可當,北漢守軍皆已懼怕,無心戀戰,眼看城池攻破在即。然而王彥超卻下令停攻,眾部將不解,都來諫阻,諸將都認為勝利在望,豈可停止不攻。」

「其時王彥超便道︰‘大兵壓境,孤立無援,加上我軍士卒精銳,以一擋十,破城只是朝夕之間的事。遣軍強攻,死傷必多。何必不少待一二日,令他歸降為好?’眾人听後,心悅誠服。乃收兵人營,只遣部吏入城投書,諭令速降。」

華丹青嘆口氣,又接著說道︰「果不其然,北漢汾州防御使董希顏眼下黑雲壓城,卻是嚇走了三魂七魄,慌忙從命,開城相迎。王彥超兵不血刃奪下汾州之事,一時在周朝軍營中傳為一段佳話。單憑此事,足見此人才略,實非吾輩能敵。」

然其早已慌了陣腳,道︰「華施主,空說無用,眼下大軍圍山,是走是留,施主好歹說個法子。」方真雖有幾分軟弱,但終歸是一宗之主,當下也頷首道︰「不錯,施主于我佛門四宗有搭救之恩,此刻更是同舟共渡,是生是死,施主但請吩咐下來。」

華丹青目光閃爍,淡淡道︰「諸位大師,既然無退路,也唯有拼個魚死網破,方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眾人一震,不明所以。弘剛道︰「華施主,如何能置之死地而後生?」華丹青默然不語,轉身道︰「文承、武德,你們去取松柏油脂來。」方真一驚,道︰「華施主,你要做什麼?」華丹青面容淡淡,一字字地吐道︰「我們放火,毀銅燒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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