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烽火卷 第八十九章 毀佛

作者 ︰ 紫殘

但見那金殿呈南北走向,縱深五丈,雕欄畫棟,委實雄偉壯觀。天痕貼牆而行,忽見得前面幾名小僧快步走來,當即騰身而起,一個轉折,便攀到殿後飛檐之上。

他見得那幾名小僧倏忽過去,毫無知覺,不由地吐出口氣,當下輕輕推開透氣軒窗一線,窺探殿內的情形。

只見殿內軒敞明亮,一尊金光燦燦的三世佛安在殿上,威嚴莊毅,檀木供桌上香果奇花羅列,其下一個紫髯華服的男子與三名袈裟螺帽的僧人端坐,身前數十人齊集一堂,僧俗不一,服色各異。

天痕目光流轉,已然瞧見武德、文承、弘剛三人,忽地瞥見端坐正北的那四人,登時暗吃一驚。原來這四人不是甚生人,正是葬花山莊的華丹青、淨土宗方真、律宗然其、賢首宗智法。

其時武德已上前見過諸人,回身侍立。方真問道︰「武施主,隨行可曾見到可疑之人?」武德笑道︰「方真大師,我沿途只見遍野的饑民餓鬼,除了這些個山野村夫,不曾見到甚可疑之人。」

方真撫須點頭道︰「這便好,武施主勞累了。」智法嘿笑一聲,粗聲道︰「方真師叔不必一驚一乍的,眼下除了賈章懷那批米糧未到,河中的閑糧已盡數歸納這寺中,這大水洪澇一過,大饑荒轉眼便來,師叔又何必杞人憂天?」方真搖頭道︰「正因如此,吾輩更須小心謹慎,智法,你不可太過輕妄了。」

智法忿忿不平,還欲再說,卻被然其拽了一把,忽見華丹青點頭道︰「方真大師所言甚是,如今洪災不斷,風聲正緊,大家還是小心為上,斷不可讓周廷探到蛛絲馬跡,一旦稍有差池,不單前功盡棄,更會惹禍上身!」

在場之人俱是鄭重頷首。武德頓了頓,忽道︰「不過我一路過來,卻听聞柴榮那小兒已發放了賑災錢糧,正打算派人運往河中。」方真一震,驚道︰「有這等事?」

華丹青道︰「此事我早已知曉,大師不必擔心,此前我齊二哥已帶領嗔道長、洞庭三蛟、方家兩兄弟及諸位江南朋友前去攔截,相信不過半月就有消息了。」

方真嘆服道︰「華施主,貴莊真是通天的手眼,老衲自嘆不如啊,此番浩劫若不是得貴莊鼎力相助,我中原佛門四宗只怕早已無立足之地了。」華丹青一笑,合十道︰「大師言重了。」

然其神色微黯,道︰「但願這番苦心孤詣能一擊奏效,從而迫得中原百姓民不聊生,揭竿而起,顛覆這大周,如此吾輩方能苟延殘喘,如若不然,我佛門四宗勢必墜入萬劫不復之淵!」

方真不覺感慨,點頭嘆道︰「只可惜苦了芸芸眾生,不過事已至此,也顧不得許多,只須我佛門佛光尚存,今後亦是能普度眾生、光耀世人。」

弘剛臉色深沉,神情惱怒,喝道︰「說來說去,還不是怪那柴榮小兒,若是他不頒發甚狗屁敕令,將我們逼到這山窮水盡之境,我佛門四宗諒也不會造反!」

天痕听到此處,不免驚怒交迸,咬牙忖道︰「方真這廝當真是厚顏無恥,他如此作為,害得河中百姓饑寒交迫,竟還敢說普度眾生?但不知他中原佛門四宗為何要和葬花山莊沉瀣一氣?柴伯伯又頒布了什麼敕令?」

原來在今年九月初,戶部官吏在調查民間錢幣流通走向之後,上奏柴榮,稟道民間百姓有不少人崇信佛家,愚昧無知,不惜銷毀錢幣來鑄造佛像,供奉于寺廟之中,如長此以往,流通的銅幣將會越來越少,銅鐵流失,錢幣不足,必將擾亂家國繁榮安定。

柴榮看完這道奏章,不禁拍案大怒,當即頒發了一道敕令。從今爾始,敕始立監,采銅鑄錢。除了諸如太常寺等朝廷有關部門的法物、軍器以及寺院內的鐘罄鈸鐸之類听留以外,其余民間的所有銅器佛像,務須在一個半月之內,一律上交給官府。官府論其輕重,給以作價付錢。過期隱匿不交者,佛像在五斤以上,以死罪論處,不及五斤者,論刑有差別,但不免牢獄。

大周轄境廣袤,幅員遼闊,各地寺院多達三萬余所,僧侶在籍者更多達十萬余人,如此毀滅佛像、鑄造銅幣,無疑是大周開天闢地、改元復新之壯舉,更是柴榮崇儒抑佛、喚醒世人之手措。

但畢竟前朝數代尊佛已久,深入人心,中原百姓信奉佛家的人亦不在少數,是以這一道敕令一下,登時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軒然大波,一時之間,大周境內,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眾口不一。

對此「毀佛為錢」之舉措,朝中文武百官也是爭論不休,意見不甚一致,為此柴榮一日將朝中眾大臣悉數喚來,毅然說道︰「諸位卿輩勿以毀佛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豈所謂佛邪?且吾聞佛在利人,雖頭目猶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從而群臣方自心服口服,不爭口舌,竭力辦事。

大周朝中上下一心,而民間卻是不然,雖是多半百姓上交了銅器,仍是有為數不少的人拒絕不為,中原佛門僧人更是群情激憤,抵抗不斷。

想他佛門寺院皆是以奉佛于寺、日納香火為生,如此毀去佛像、滅了香火,無疑是斷了佛門的生路,如此單憑講經說法、祛災解厄的經費,又怎夠養活如許多的佛門弟子。

不日未久,中原佛門各派宗主與少林寺方丈宏泰聯名抗議,欲進京面聖,請求陳述說辭。柴榮不允,對諸多動亂視而不見,下旨命眾臣將敕令堅決執行到底。

柴榮如此,雖有些不通人情,但也只能怪中土佛教沉痾太重,弊端無數,各類寺院之中龍蛇混雜,宵小遍布,不少人打著「濟世扶生」的幌子四處招搖撞騙、坑害百姓,更有不少人迷惑百姓,讓其錢財傾囊,一貧如洗,卻只為鑄造一座無所作為的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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