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參學卷 第四十章 秦王天下

作者 ︰ 紫殘

錢金玲一拍腦袋,驚醒道︰「對了,我怎麼忘了,那李嗣源本名邈佶烈,並無姓氏,其先祖為沙陀族,不是漢人,在他登基後,曾任馮道等人為端明殿大學士,教他學習漢字漢語及中原的傳統文化。」

凌絕風頷首道︰「嗯,不錯,李嗣源卻是沙陀蠻人,不識漢字,雖然他虛心善學,但我中原儒學博大精深,其也只是知些皮毛而已,是以讓安重誨輔佐于榻,宣讀奏章。唉,那道奏章上裘大人羅列出公薦前十甲,又與夢石他爺爺聯名舉薦于我,你們想想,公薦之狀頭,必有狀元之才,若是李嗣源龍顏大悅,說不定便免試進仕,環帶進朝,另加之其他九位,也必有中第者,如此說來,朝廷里不免多出幾位與他作對之人,其子胸襟狹窄,見裘大人如此賞識于我,卻是產生妒嫉之心,又對裘大人恨之入骨,我估模著此廝當年定是將那道奏章藏匿了。」

天痕道︰「那後來怎麼樣了?」凌絕風嘆道︰「當時京城黑雲壓城,進京考生均惶恐不安,安重誨得諭旨派禁衛軍大肆搜捕那日赴金谷園的考生,一時間將整個洛陽城鬧得烏煙瘴氣,民聲怨道,卻又敢怒不敢言,而那時我仍在客棧埋頭苦讀,未知未覺,若不是不良事先听得風聲,提前將我帶去將軍府,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此後三日,除我之外,那日赴金谷園考生都被安重誨抓入刑部地牢,嚴刑拷打,威逼供詞,有傲骨者,寧死不屈,竟被安重誨派人折磨致死,不良眼看京城局勢難以控制,連任圜連番上奏,李嗣源俱置之不理,便告知我形勢危急,勸我不宜再留住京師,要冒死將我送出京城。」

錢金玲越听越怒,道︰「這安重誨真是不得好死,僅為一己私欲,竟謀害了這麼多無辜性命,最後被自己主子殺了,也是死有余辜,罪有應得!」蘇夢石卻長嘆一聲,道︰「功名利祿,看不見,模不著,卻殺人不見血。」

凌絕風搖頭一嘆,淡淡道︰「當時裘大人身在牢獄,處境危險,我如何能一走了之,你爹見勸我不動,便拉著我去懇請你爺爺上奏李嗣源,昭雪沉冤,為裘大人平反,不料你爺爺尚未進宮,安重誨卻攜帶聖旨,領著大批禁衛軍包圍了將軍府,要進府搜人。」

天痕吃了一驚,道︰「那可如何是好?」凌絕風黯然道︰「那刻已避無可避,我若再不離開,蘇家一家上下必受牽連,我當機立斷,要不良將我裝扮成府里將士,隨同他們一同去大廳見安重誨。」錢金玲驚呼道︰「那豈不是羊入虎口?」

蘇夢石卻眼前一亮,道︰「凌伯伯當真是聰明絕頂,膽量過人,安重誨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要搜捕之人,竟明目張膽地站在自己面前,此處最危險,亦是最安全。」

凌絕風擺手道︰「唉,雕蟲小技,以求月兌身罷了,對付安重誨此等陰險之人,若無幾分膽氣,卻是無活口之機的,到了大廳時,此廝氣焰囂張,宣讀聖旨後,便下令搜查府邸,你爺爺隱忍不發,任其妄為,直到人搜捕不到時,方才勃然大怒,厲聲叱喝,拉起安重誨,便要他進宮面聖評理,你爺爺在京城余威尚在,不少禁衛軍當年曾在他麾下效力,是以安重誨也不敢當面得罪于他,百般辯解無效,無奈之下,只得隨你爺爺一同進宮,不良便拉上我,一同護送你爺爺進宮。」

「進宮?」錢金玲嬌靨顯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驚道︰「不是要逃出京城麼,為什麼還要去護送進宮,這不是自投羅網嗎?」凌絕風道︰「玲兒,你想的太簡單了,安重誨此人陰險狡猾,詭計多端,縱然此廝離開,也定會埋下重兵,待時你若想趁他離開而逃走是萬萬不可能,只能趁其不備之時,反施其道,從容逃離。」

錢金玲奇道︰「那、那你們是如何逃離的?」凌絕風道︰「我們一路護送至皇宮大門,夢石他爺爺與安重誨進宮,而皇宮大內里,除了禁軍之外,任何士兵都不能擅自進入,我們只能在外候著,待安重誨進宮,不良便借故要去城外校兵場,帶著我與幾名士兵離開,隨即直奔大宰相任圜之府而去。」

天痕靈光一閃,道︰「蘇將軍欲借任宰相之勢送先生出城?」凌絕風頷首道︰「不錯,此刻的京城已然戒嚴,若無位高權重的宰相大人護駕,我們是難以出得這京城的。不良拉著我去到相府,與任圜說明來去,任圜當下備駕,送我出城。」

蘇夢石贊道︰「任圜一代宰相,竟然願意為當時一文不名的凌伯伯出城,任大人當真心如明鏡,不畏時世之污!」

「此人為後唐披肝瀝膽,終其一生,最終落下了個謀逆反叛的罪名,聖人不仁,視百姓為芻狗,唉,卻不知自古冤死之忠魂,何其之多……」凌絕風輕嘆一聲,神情蕭索,淡淡道,「那日我們隨著任圜幾經周折,終是出了京城,我對這宰相大人與結拜義弟銘感五內,幾番惜別之後,我才不舍離去,心里卻堅決,日後一定要回來,即便不求名祿,也要協助任圜扳倒安重誨!」

天痕听得凌絕風終于逃出京城,心里不由舒了口氣,忽然又一緊,問道︰「那裘大人怎麼樣了?」凌絕風似乎沉溺于當年事故里,沒有听見天痕的話,依然漠然道︰「後而我獨自騎馬向回家的路駛去,望著天外蒙蒙細雨,心情惆悵悲苦,想著月余前春光燦爛,百花盛開,自己壯志凌雲,一路吟詩進京,何等舒心愜意,又何曾想到自己竟會落下這落荒而逃的光景,一時激憤難抑,無畏冰雨,仰面指天,破口大罵!」

天痕一驚,暗想道︰「原來凌先生卻是有這麼一番遭遇,難怪如此憤世嫉俗,唉,聖人如此,只怕佛祖都要作獅子吼了。」心里正自感慨,又听凌絕風冷笑道︰「想當時我三尺微命,一介書生,命尚不能自保,又有何能可以撼天動地?嗟乎!時運不濟,命運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于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哼哼!天道弄人,玩人于股掌!孟嘗高潔,空懷報國之心,阮藉猖狂,豈效窮途之哭!」

凌絕風句句若橫天長戟,字字如千鈞重石,憤然吐出,一時壓得在場三人吐不過氣來,皆盡默然,不知所言。

墨雲驚寒,萬籟俱靜,一彎冷月輝映滿天星斗,卻不能阻止天空的陰霾,瓦上的清霜。

過了良久,凌絕風方自徐徐吐出口氣,道︰「正當我破口罵天之時,卻徒然听到身後如驚鑼密鼓的馬蹄,我回頭一看,卻看到十余騎提槍持戟的禁軍向我狂奔而來,凶神惡煞,來勢洶洶,我頓時大驚失色,連忙縱馬疾馳!」

眾人心兒旋即提起,錢金玲驚怒道︰「好一個後唐樞密使,竟然如此趕盡殺絕一名書生,他不怕天下人笑話嗎?」

凌絕風不置可否,繼續道︰「那時我手慌腳亂,再而騎術不佳,不過幾時便被那十余騎禁軍圍住,強行將我拖下馬來,對我拳打腳踢,繼而五花大綁,把我拴在馬後,打算將我拖著回去。」

「拖回去?」錢金玲徒然大驚,怒道,「一群禽獸不如的走狗!」

凌絕風長嘆一聲,道︰「興許是天不滅我,正當那時,大地突然劇烈的震動起來,如春雷接連悶響,我那時躺在地上感覺尤為強烈,只道我適才罵天,天地震怒,發起威來,轉念一想,能與這幾人同歸于盡也不失為一件痛快之事,索性放聲大笑起來。」

天痕一震,道︰「凌先生,是地震了麼?」

「不是,」凌絕風眼中又閃出熾熱的光芒,「是軍隊,千軍萬馬的軍隊,能讓萬物顫抖的軍隊。」

蘇夢石略一沉吟,道︰「是爹爹率軍前來救你,還是安重誨率兵前來抓人?」

「都不是,」凌絕風忽然哈哈大笑,「當我看見鋪天蓋地旋風似的黑冑騎兵如潮水般將我們團團圍住,驚駭欲絕,只道安重誨派軍隊擊殺我,轉念想想又覺不對,再見那幾名禁軍也和我一樣表情,頓時欣喜若狂,以為夢石他爹爹率兵來救我,但過了一陣,卻又不見不良出來,但見那密密麻麻的騎軍面無表情,堅毅如鐵,只將我們圍住之後,便巋然不動,宛如石像岩俑一般。那幾名禁軍先是一驚,但隨即穩住,畢竟自己是天子禁軍,替安大人辦事,何人敢阻擋,隨即破口大罵,叫那些騎軍叫他們領兵出來,不料污言穢語方才出口,那些騎軍猛然齊聲怒喝,數十把長戟破空刺下,頓時將那十幾名禁軍戳成篩子,血肉橫飛,血濺五尺!」

眾人駭然,蘇夢石一驚,道︰「何人有如此膽量,竟然敢擊殺皇城禁軍?」

「當時你凌伯伯也是又驚又奇,不知這路黑騎軍是何來歷,」凌絕風嘿然一笑,隨即道,「但我仰頭一看,卻赫然一驚,只見那數百名騎軍身後,樹立一迎風招展的黑底紅字大旗,威風凜凜地寫著一個‘秦’字,旁邊又立著一道黑色長幡,上書‘天下兵馬大元帥李’數個血紅大字!」

錢、蘇二人猛然大驚,失聲道︰「秦王李從榮!」

「不錯,」凌絕風眸里星芒畢現,豪聲道,「當時縱橫天下,膽敢公然與安重誨正面交鋒,能動輒擊殺禁軍者,除了號令天下兵馬的秦王陛下,孰與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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