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參學卷 第三十九章 武學之道

作者 ︰ 紫殘

天痕暗自恍然,忖道︰「原來凌先生卷入了朝廷爭斗,不知裹上了什麼禍事,看來那裘大人多半慘遭不幸,難道因這道奏章而起?」想到清官憑白罹難,不覺悲憫,又听凌絕風續道︰「自那日我與不良暢談之後,便開始籌備應考,不良時常來看望,我也時常去將軍府尋他,這一來一去,再而意氣相投,均生出相見恨晚之意,我便與他結為異姓兄弟,欲做一輩子的生死之交。」

蘇夢石點頭道︰「義父說過爹爹這輩子最看重的人便是凌伯伯。」凌絕風淡然一笑,道︰「你凌伯伯又何嘗不是,你爹他為人直爽,待人寬厚,雖然性子偏激了一些,但卻是那種為了兄弟能兩肋插刀的血性漢子,後來義薄雲天,嫉惡如仇,委實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錢金玲忽而一笑︰「嫉惡如仇?蘇伯伯這點不是和凌伯伯很像麼?早听爹爹說過︰‘五行劍聖,嫉惡如仇,魑魅魍魎,地劍絕之!’,凌伯伯當年一劍蕩平江湖宵小的軼事,玲兒可沒听爹爹少講哦!」

凌絕風突然臉色潸然,淡淡道︰「你凌伯伯可沒那麼俠義,只是辦事之時,路見不平,順手除之,好了,不提這些,我們繼續講完這個故事。」

三人見凌絕風驀然神色傷悲,不覺發現氣氛沉重,皆隱隱感到不安,不自禁都緘默其口,靜听下文。

凌絕風道︰「自與不良結為兄弟後,又過數十日,其間裘大人偶來看我,我與之剪燭西窗,各抒己見,暢談人生之志向,我嘆服于裘大人的驚才絕艷,遂決定拜他為師,不料他婉言拒絕,笑道我是金鱗之蛟,絕非池中之物,日後一遇風雨,便能化身為龍,馳騁天地,日後天地雖大,卻再難有人能制住我。當時我又驚又駭,不知他為何這般說道,直到後來我踫到乾坤天道,才知道裘大人當時所言非虛。」

「乾坤天道?」蘇夢石一驚,道,「可是當年天下第一的天易道人?」

天痕一驚,忽然想起陳摶來,卻見凌絕風頷首道︰「不錯,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天下除卻此人,何人能配此稱號?此人不但武功出神入化,非人間所有,而且精通于世間任一技能,天地諸能,無一不熟,無一不巧,尤擅天文、相象、禮儀、知命、歷法、樂律、岐黃、算數此八類數術,名曰八方之術,每一方皆有一套驚天動地的神功,世人若得其一方之術,必能翻雲覆雨,睥睨天下!」

在場之人,除了天痕,蘇、錢都徒然色變,錢金玲駭然道︰「如此說來,那天易道人不但是天下無敵的高手,而且是世間難尋的絕頂奇才!」凌絕風嘆道︰「唉,此人臻仙及神,和其師純陽子一般,已不是凡間的人物,是以當年盤坐而逝,無火**,想來已是飄然羽化,飛身仙境,位列仙班了。」

錢金玲撓頭道︰「世上竟有此人物,真是匪夷所思,只是那八方之術稀奇古怪,譬如禮儀、知命雲雲,居然能創出武功,未免太過荒誕了,凌伯伯,是不是傳說有誤呀?」

凌絕風搖頭道︰「不然,禮儀之術,乃為人之道,此術窺人心境,識其心機,武功玄妙無比,料敵先機,先發制人,而知命之術,卻是觀其命數,人皆有命數,命中有劫,劫發命罹,此術便是引發其中命劫,使其劫發身亡。」

蘇夢石听得凜然,道︰「竟然如此神妙,那此人武功到底到什麼境界?」凌絕風望天一嘆,道︰「這你凌伯伯也不知曉,八方之術,天下無敵,《周易》系辭曰︰‘易與天地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仰以觀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與天地相似,故不違。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故不過。旁行而不流,樂天知命,故不憂。安土敦乎仁,故能愛。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故神無方而易無體。’依我看來,此人已經到了傳說中只有神仙才能達到的‘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的境界!」

「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錢金玲已然想不出這天易到底是什麼的一個人物,不覺頭痛不已,「難道、難道就沒人能與之匹敵了麼?」

「也不盡然,」凌絕風眸中忽然閃出銳芒,宛如寒星劃過,淡淡道,「當年便有人與之斗了千余招而不敗,若不是先前那人孤身殺敵近千,體力不支,興許能擊敗這位坐享天下第一數十年的乾坤天道!」

「哦?」錢金玲頓時來了興致,激動道,「凌伯伯你快說說,此人是誰?」不料凌絕風卻顯出疲憊,淡淡道︰「此人已身敗名裂,不說也罷,要說天下能與‘八方之術’匹敵的武功,唯有南浙天台宗佛門神功三諦圓融與江南齊雲山清水宮鎮宮寶典水清訣而已。」

天痕啊的一聲,似乎極為驚訝,又若如夢初醒,原來適才凌絕風評論八方之術之時,卻是讓天痕如五雷轟頂,茫然痴呆,原本自己苦習八方之術,只為醫好自己的不治之癥,不想這八方之術竟有如此神通,卻又想不通陳摶為何如此慷慨,傾囊而授,亦想不通為何自己既學會八方之術卻並未發現自己有翻雲覆雨能力,一時腦中混亂不堪,半天緩不過神來,也不知是喜是憂,直到此刻方才猛然驚醒,卻是驚駭于三諦圓融竟然也有如此威力,居然能與八方之術相比。

蘇夢石動容道︰「水清訣?傳言兩年前京城大亂之時,水清訣驚現于世,而後有消弭無蹤,此事在中原江湖鬧得沸沸揚揚,听聞此魔功在數十年前把江湖攪得腥風血雨,直到天易道人出山,方才平息下來。」

「腥風血雨?」凌絕風冷笑一聲,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夢石,武功本無善惡之分,當年創下水清神訣的清水宮祖師天袖師太不但是一位才藝絕倫的武學奇女子,而且還是一位為國為民的巾幗英雄,唐末初年此卿曾率領清水宮弟子大敗契丹虎豹,將其驅逐出境,從此名揚天下,傳說此人曾與純陽真人論道武當山,以武論道,卻是結下了忘年之交,後來天袖師太得益于純陽真人,又薈萃天下以柔克剛的武功,獨闢蹊徑,自成一家,創下了這門道家至陰至柔的神功,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水清神訣中的‘水清’二字,便是因老子所寫五千言《道德真經》的兩句話而得︰‘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靜勝躁,寒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清靜為天下正?」錢金玲柳眉微皺,喃喃說道,「如此說來,這清水宮也是武林正派,可為什麼會冠上魔宮之名呢?」凌絕風嘆道︰「怪只怪後來的清水宮人執念過深,一心只為宮中大業,行事過于偏激,不知‘水善利萬物而不爭’的道理,為了一己私欲,傷害了不少武林同道,再加之水清神訣艱澀難懂,極易走火入魔,自天袖師太以後,歷代清水掌宮使不但無人能練至‘上善若水’的境界,反而走火入魔的不佔少數,水清神訣一旦入魔,卻是極為凶險,不僅滿頭烏發化作白雪,而且見血嗜殺,暴戾瘋狂。」

三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天痕頓了頓,問道︰「凌先生,這‘上善若水’是什麼?」凌絕風道︰「此‘上善若水’語出《道德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卻是道家‘無為’的最高境界,水清神訣相傳分為九層,而第九層便是這‘上善若水’,此層就是修煉水清神訣的最高境界。」

錢金玲哦的一聲,道︰「那天台宗‘三諦圓融’是什麼?」凌絕風聞言望向天痕,默然不語,卻听蘇夢石道︰「當年‘天南地北,道俠儒僧’北僧清竦大師便是天台宗十四祖,想必清竦大師便會這‘三諦圓融’了。」凌絕風冷哼一聲,道︰「休提此人,當年若不是他,你宮阿姨又豈會遭那賤人暗算,落下這不治之癥,使你宮阿姨痛楚半生!」

眾人一驚,均不知所言,凌絕風沉臉片刻,又徐徐道︰「佛門武功源出嵩山少林,當年禪宗之祖達摩祖師一葦渡江,法落少林,創下少林光耀千古的佛門武學,後又自‘南能北秀’發揚光大,傳有少林七十二項絕藝,直至各宗各派逐漸發展起來,但自六祖慧能以後,佛門武學日漸凋零,式微之下,卻是百年前天台宗九祖湛然大師,在中興天台之時,糅合佛家各宗絕藝,創下了這門佛家至陽至剛的神通,名曰三諦圓融十二不門,此功內外分十,內有十層心法,外有十種身相,以其大陽剛之法,包融芸芸眾生,世間歡苦,渡眾生于生死淵,心如垂眉菩薩,身如怒目金剛,用‘諸法無礙,萬物圓融’之理,除魔衛道,普渡眾生。」

天痕臉色驟變,小眼茫然,似乎又沉浸在震驚之中,錢金玲听罷忽然微微一笑,道︰「凌伯伯,你被人冠以‘劍聖’之名,又與天道、南俠、北僧並列四絕,你的五行劍也是當世的絕頂劍法,以劍而論,凌伯伯可謂天下第一,難道還不能與他們相比麼?」

凌絕風苦笑一聲,道︰「水清神訣是道家的絕頂武學,三諦圓融是佛家的至高法門,但你凌伯伯的五行劍卻不是儒家的終極神通,五行劍雖是我自創而出,卻是月兌胎于八方之術,自大象形術中的五行之法里悟出,而八方之術卻是凌駕于三家之上,集道、佛、儒三家為一體的天下奇功!這幾年你凌伯伯四處漂泊,探尋天道,便是欲攀登武學高峰之絕頂,光大我儒家武學,創出真正‘五德合一’的五行神劍!」

蘇夢石一奇,道︰「凌伯伯的五行劍法竟出自八方之術?」凌絕風一笑,道︰「這有何奇?天下武學本就殊途同歸,想那南俠蕭肅定少時與天易交好,而其後此人創出得意絕學凌月銷霜掌,卻是月兌胎于八方之術的大象形術里的陰陽之法,翻掌為陽,覆掌為陰,陰陽相調,虛實相克,掌法猶如晝夜交替,日月交輝,精妙無雙。」

「啊!」天痕這次卻是失聲驚呼出來,腦里回想起爹爹使凌月銷霜掌的樣子,一招一式紛至杳來,仿佛歷歷在目,清晰可見,徒然腦中又轟然作響,一本本關于陰陽術的書籍一章一句,斗大的字體又迎面飛來,二者忽然間漸漸融合,化為一體。

天痕這一叫,卻是使得在場三人微愕,凌絕風皺眉道︰「怎麼了?」天痕發覺失態,臉上一紅,默不作聲。凌絕風見夜黑風高,知曉已至凌晨深夜,便笑道︰「好了,不說了,再憑你們信口瞎扯,我這個故事恐怕是講不完了。」

三人一听,皆相視而笑,卻不再言語了,凌絕風嘆口氣道︰「那日我與裘大人暢談一夜之後,第二日卻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頓時京城起了狂風暴雨,引得滿城上下風雨飄搖,人人自危。」蘇夢石一震,道︰「出了何事?」凌絕風冷笑道︰「安重誨上奏李嗣源,奏稟禮部侍郎裘中海貪污受賄,公薦弄虛作假,以金谷園宴會為名,暗自收受賄賂,李嗣源信以為真,勃然大怒,當下將禮部上下官員全部革職查辦,裘大人的府邸連夜被封,裘中海繼而被打入刑部大牢,停職候審。」

錢金玲大吃一驚,道︰「怎麼會這樣?!」凌絕風嘆道︰「這全因黨朋之爭,裘大人當年是宰相任圜一手提拔起來,裘大人對任圜素來半師半友,相交甚好,而禮部自安重誨得勢以來,一直是在他勢力之內,不想那年李嗣源听信任圜之言,讓裘中海出任禮部侍郎,頓時安重誨勢力大減,禮部素來是織生黨羽的良好途徑,尤為重要,因此安重誨懷恨在心,尋機滋事。」

錢金玲怒道︰「這個安重誨真是可惡至極!」凌絕風卻搖頭道︰「朝廷爭斗,歷來如此,沒有善惡之說,安重誨此人雖然氣量狹窄,恃功矜寵,專權自恣,但說到治世理政,此人卻是不世之才,所以李嗣源

一直容忍于他,還封其為佐命功臣。」

凌絕風一嘆,又道︰「但此人比起宰相任圜來,卻是相形見絀了,任圜此人為官公正嚴明,對民寬厚仁愛,雖不及安重誨聰明,但為人卻遠非此等小人能比,在職時期,簡拔俊賢,整理朝綱,為朝廷盡職盡責,為百姓盡心盡力,確實是後唐時期的一代名相,任圜與安重誨時常政見不合,是以產生分歧,最終直至形成對峙的兩大勢力。」

天痕擔心裘中海安危,不禁問道︰「那裘大人後來怎麼樣了?」凌絕風神色黯然,道︰「當時我怎麼也想不通,安重誨為何會借此機會誣蔑陷害,因為此計實在太過冒險,稍有不慎,自己便會人仰馬翻,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逼得此廝動了殺機的,卻是那道奏折。」

「奏折?」蘇夢石動容道,「重臣奏折歷來是皇帝親閱,難道那安重誨膽大包天,私看奏折?」凌絕風搖頭嘆道︰「不是,後唐四方上交的所有奏折都是由安重誨過目的。」

天痕驚道︰「為什麼?」凌絕風嘆道︰「怪只怪李嗣源不是漢人,此人乃一介武夫,目不識丁,連半個漢字都不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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