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參學卷 第三十一章 東京怪醫

作者 ︰ 紫殘

「東京怪醫!」天痕心里微震,卻不知何許人物,詫異地望向葉家兄妹,卻見葉秋吟凝眉不語,神色似憂似喜,躊躇不決,而葉秋夕似若有所思,突然靈光一閃,激動月兌口道︰「我想起來,小時候听說過,‘東京怪醫,童叟無欺,回春妙術,堪與天齊!’,幽蘭,天降鴻福,你怎麼還不快去請來為娘親看病?」

幽蘭連連點頭,神色激動歡喜,雙手合十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說罷轉身欲奔出去。

「且慢!」葉秋吟忽然截口道,輕輕吐出口氣,「幽蘭,這東京怪醫,我听聞脾氣古怪,你與小姐在此照看夫人,我必須親自去一趟。」幽蘭一怔,停住腳步,頷首懂事道︰「少爺能去更好,幽蘭便在此照顧夫人,望少爺馬到功成。」

葉秋吟點頭,轉身看了葉夫人一眼,又見葉秋夕痴痴坐在床沿,美眸含淚,神色淒楚,不由輕嘆一聲,揮袖欲出門,卻听天痕道︰「葉公子,讓我陪你去吧!」葉秋吟望著天痕真摯明亮的眼楮,嗯的一聲,轉首對小眉道︰「小眉,速去前院叫人備馬。」小眉連忙點點頭,飛奔而去。

天痕與葉秋吟出了宅門,便引馬向城東而去,兩人駕馬走得不徐不疾,雖然心里都十萬火急,但這在天子腳下,除了皇親國戚,便是天王老子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在京城大街上縱馬馳騁。

居住在東京城東的多是黎民百姓,是故民宅縱橫,接連一片,街道雖顯狹窄,但小店攤位鱗次櫛比,宛若流水,人流擁擠,接踵擦肩,一派喧囂熱鬧的景象。

天痕緩緩隨著葉秋吟在人流中前行,四處張望,卻不見那東京怪醫身在何處,不禁暗自著急,側頭望去,只見葉秋吟一臉鎮靜,但眸子里也透出少許焦急不耐,不斷地四處掃視打探。

忽見葉秋吟俯身問一路過的老漢,那老漢駐足呵呵一笑,道︰「這位公子也來湊熱鬧啊,從前面那路口,左拐便可看到了,不過現在找那東京怪醫人太多啦,老漢適才說看看老漢這腿,擠都擠不進去,听說這次是怪醫先生最後一次看病,以後就要收山了,大伙都趕緊,老漢這便是要去叫幾個親戚,讓他們快來。」

葉秋吟眸里閃出一絲喜色,拱手言謝,轉頭微笑道︰「天痕,我們快走!」天痕頷首嗯的一聲,策馬跟上。

兩人依言而行,果然見前方巷子口處,人頭攢動,不少百姓將一個攤子圍得水泄不通,僅看得到幾尺幌子隨風晃動,那些百姓雖有數十人之多,但均靜默無聲,專心致志注目著里面,神情都虔誠至極,仿佛看著寺廟里的菩薩一般。

天痕策馬徐行,伸頭探看,對這東京怪醫好奇不已,忽然听到一個細小溫柔的女子聲音︰「《素問經》有曰︰‘春三月,此謂發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廣步于庭,被發緩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逆之則傷肝,夏為寒變,奉長者少。’大叔,你可記好啦,下次別這般辛苦了。」有人咳嗽兩聲,呵呵笑道︰「多謝女菩薩,多謝女菩薩……」

天痕一驚,忖道︰「想不到這鼎鼎大名的東京怪醫竟是名女子,听聲音還如此年輕,當真天外有天……不對啊,那幽蘭不是說那東京怪醫早在十多年前便已名震京城了,怎麼會……」正自奇怪思量間,忽見葉秋吟翻身下馬,信步走過去,當下也下馬跟上。

只听那女子輕輕笑了一聲,又道︰「大叔,我寫一篇《四氣調神論篇》,你以後照此調養,注意身體,便可頤養天年了。」天痕走近一听,忽然感覺這聲音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過,便借著自己身子小,擠了進去,忽然眼里顯出一抹白影,卻赫然一呆,道︰「是你?!」

這東京怪醫不是別人,正是適才在那鬼宅里踫到的白裳少女裳兒,只見她嬌小的身子泰然自若坐在攤前,螓首微探,白衣一塵不染,素手執著一支女敕綠的竹筆,在一張小木桌上迤邐而書,娟娟秀字,宛若天成。

裳兒聞言一怔,停筆抬起頭來,見到天痕站在人群之前,神色微訝,淡然一笑,道︰「是你,大哥哥,你怎麼會在這里?」天痕怎麼想也想不到東京怪醫竟是這位十二三歲的少女,不覺啞然失笑,心里忽地悲涼起來,心道︰「看來葉夫人的病無望了,她才多大呀,再怎麼有能耐,也不可能治好這三種奇病的。」心里嘆息一聲,卻強撐笑顏,道︰「我們見此地熱鬧便過來看看,小妹妹真有能耐,懸壺濟世,造福于人,京城百姓有福了。」

在場百姓哄然叫好,一個漢子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說的好,這位小姑娘是當年怪醫先生的後人,醫術精湛,妙手回春,當街懸壺濟世,而且分文不收,實是我們京城百姓之福,像這樣普渡眾生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試問天下能有幾人啊,大伙說是不是?」

眾人紛紛鼓掌,均滿懷感激之心,裳兒俏臉微紅,略帶羞色,但隨即斂起女兒家的心態,淡然微笑道︰「多謝大家抬愛,救死扶傷,乃醫者本性,裳兒只是做到了一個醫者最本份的事情,藥王孫思邈《千金方》里曰︰‘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于此。’便是說人的生命,千金不換。生命既然如此寶貴,醫生之責當重如泰山。故為醫者須有仁愛之心,普救眾生之志,還要具備精湛的醫術,才能為眾生施治,善于起沉痾于冥冥之中,奪冤魂于離體之時。醫者救人一命,勝于饋贈千金,故藥王老前輩以‘千金’作為書名,便是如此。裳兒雖小,但還是知曉的,更向往于藥王老前輩醫風醫德,至于菩薩雲雲,裳兒不敢妄自菲薄,褻瀆神靈……」

裳兒一席話畢,眾人听得目瞪口呆,均被這美麗善良的白衣小姑娘的話深深震撼住,過了良久都沒人說話,裳兒又尷尬一笑,道︰「還有哪位看病嗎?若如沒有,我可收攤走了哦!」

「我。」忽然人群之外傳來一聲淡淡的聲音,眾人一驚,人群緩緩分開,只見葉秋吟從容地自人群里走進來,微笑道︰「小姑娘,洛陽一別,可否無恙?」

裳兒莞爾一笑,道︰「原來是葉公子,裳兒安好,葉公子怎麼……生病了麼?」葉秋吟搖搖頭道︰「不是,家母身患重疾,危在旦夕,還望姑娘施以援手。」裳兒笑容一斂,似是驚訝,道︰「危在旦夕?那……那公子可知你娘親患了什麼病嗎?」

葉秋吟嘆道︰「是罕見的奇病,姑娘可否移駕敝居,待時姑娘一看便知。」天痕略一踟躕,知此地人多不便將病情說出,也點點頭道︰「雲姑娘,此病來甚急,萬分危險,你就幫幫忙吧!」

適才說話那漢子也哈哈笑道︰「小姑娘,快去吧,這兩位又是你的朋友,你適才不是說‘醫者救人一命,勝于饋贈千金’嗎?快去吧!大伙這里都是小毛病,擱幾天沒事的,大不了我們明天再來。」周圍的百姓亦紛紛點頭稱是。

裳兒望著兩人急切企盼的眼神,又望著周圍圍著的百姓,突然微微一笑,施施然站起來,道︰「我們快走吧!」葉秋吟與天痕一喜,相視而笑,眾人微笑拍手,哄然散去。

葉秋吟當先去牽馬,天痕見裳兒只取了一個繡花的青布袋提在手上,便走了過來,而整個攤子卻無人照看,不禁道︰「雲姑娘,你不收拾一下東西麼?」裳兒回首看了一下,便微笑道︰「人命至重,有貴千金,這攤子值幾文錢,豈能與千金相比麼?」

天痕愕然,想不到這小姑娘聰慧異常,不覺窘迫一笑,裳兒明眸流轉,輕笑一聲,道︰「好啦,我們快走啦,這里的百姓很善良的,不會亂動,待會兒我會回來收拾的,快走快走,不然走不掉了。」天痕聞言一奇,正欲相問,忽听身後有人冷然道︰「裳兒,回來,不許去!」

眾人心里一悚,轉過頭來,只見一白衣男子佇立街角,面沉如水,微帶幾分怒氣,正是雲鞘。

裳兒嚇了一跳,見是雲鞘,無奈微笑道︰「爹爹,裳兒一會兒便回來了,葉公子的娘親病情危急,刻不容緩,爹爹,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雲鞘冷哼一聲,過來拉住她,漠然道︰「藏劍盟門下高手如雲,豈會缺乏精通醫術的人?你這麼小,能治什麼大病,我們還有事,不要去給人家添亂了。」說罷轉過身去,便拉著裳兒欲回到攤前收拾東西。裳兒小臉委屈,扭頭看著天痕,無奈地搖搖頭。

天痕與葉秋吟一急,均踏上兩步,齊聲道︰「雲先生且慢!」雲鞘一頓足,並不轉身,道︰「兩位還有事麼?」葉秋吟緩緩吐口氣,道︰「先生想必便是當年的東京怪醫,當年先生普渡眾生,名震京城,令媛小小年紀也能有如此醫德,實讓晚生敬佩萬分,但先生此刻為何如此絕情,為何置別人生死于不顧呢?晚生家母患了天下罕見的奇病,非一般庸醫俗夫能治,如今臥病在床,朝不慮夕,病情危急,還請先生再秉藥王遺風,出手一治,晚生願意奉上千金診酬。」

雲鞘漠然搖首,淡淡道︰「藏劍盟的人我不醫。」葉秋吟心里一凜,連忙拱手道︰「敝盟不知因何事得罪先生,但依晚生之見可能是有些誤會,不如先生隨晚生回去,晚生與家父解釋,家父出場,誤會自當煥然冰釋。」雲鞘輕嘆一聲,道︰「你們回去吧,盡快找大夫去,我是不會隨你們去的。」

天痕見雲鞘始終無動于衷,一時心急如焚,月兌口道︰「先生,我不是藏劍盟的人,我身患奇病,先生願意為我治麼?」

此話一出,眾人皆愣,葉秋吟隨即明白過來,向天痕投來感激的眼光,裳兒也會心一笑,明眸里流轉著贊許之意,天痕沉住氣,緩緩將葉夫人患病所出現的癥狀以及脈象一一道出,說得有條不紊,絲毫不差。

雲鞘靜靜听著,眸子精光閃爍,似乎在思索什麼,卻始終面沉如水,不露顏色。天痕說完,又吐出口氣,道︰「雲先生,我身患三大奇病,命不久矣,不知先生肯為我一治麼?」

不料雲鞘一揮袖,淡淡道︰「裳兒,去收拾東西吧,我們該回去了。」裳兒無奈癟嘴,極不情願地緩緩走過去,慢慢收拾起來。

天痕料想不到雲鞘竟然還是這般絕情,不禁勃然怒發,正欲說話,卻被葉秋吟拉住,葉秋吟黯然道︰「罷了,天痕,既然流水無情,我們又何必落花有意,人不能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說罷拱手向雲鞘道︰「雲先生,既然無緣識荊,那我們便告辭了。」

雲鞘淡淡道︰「不送。」

天痕翻身上馬,心情沮喪至極,不知回去見到葉秋夕那淒楚欲絕的臉,自己會不會難受,看著天邊雲翳舒卷,兀自嘆了口氣。

忽然裳兒咦的一聲,手中那著一塊碧綠的東西,神色驚奇古怪,繼而道︰「大哥哥,大哥哥,你的東西落下了。」天痕茫然回首,但見裳兒淡然一笑,款款走來,道︰「大哥哥,我剛才不是說不要診酬了麼,你怎麼還放在那里,現在也去不成,裳兒可不敢要哦。」說罷縴手一揚,將那碧綠東西遞與天痕。

天痕一怔,听得莫名其妙,撓頭詫異,正欲說話,忽見裳兒明亮的雙眸眨了眨,頗為古怪,繼而又微微一笑,道︰「快接住啊,我爹爹在呢,我可不敢亂收男孩子的東西呀。」說到後面,俏顏不禁微微泛紅。

而天痕卻是心里豁然雪亮,當下伸手接過,謝道︰「多謝雲姑娘。」裳兒嫣然一笑,宛如雲霞生彩,轉身去了。

雲鞘依舊一言不發,如石像般木然立在那里。

兩人勒馬轉過街角,天痕連忙將那碧綠的東西從懷里取出,定楮一看,卻是一只雕刻得惟妙惟肖的玉蝴蝶,碧光流轉,紋理如水,入手溫軟還涼,反過背面一看,卻見其上粘著一張小紙條,曰︰人命至重,有貴千金。酉時三刻,熙陽橋見。

天痕見罷一喜,便將玉蝴蝶拿與葉秋吟看,葉秋吟看罷舒了口氣,微笑道︰「想不到這小姑娘卻是仁義之輩,小小年紀,竟如此聰明智慧,想來這病是有著落了。」天痕心里一直不安,此刻听得這話,不禁道︰「葉公子,她年紀尚幼,與我相差無幾,公子便這般相信她麼?」葉秋吟微笑不語,反問道︰「天痕,你小小年紀不也武藝驚人麼?」

天痕無奈一笑,卻不好說什麼,想起裳兒適才的嫣然一笑,心里不由起了一絲波瀾,莫名其妙地怦然心動了一下。

兩人回到落木莊,葉秋夕見未請來東京怪醫,已經哭腫的小眼又落下淚來,葉秋吟好言相勸,連哄帶騙,才將她送回去睡覺。

眾人守在房中,默默無語,唯獨不見葉落殘出現,天痕奇怪,一問之下,才知藏劍盟里幾日事務繁忙,葉落殘眼下正在城外古吹台藏劍盟總舵,而葉夫人猝發急病之事,尚未說與他知曉。

今日幾番奔波,天痕亦感有些疲勞,但仍守在葉夫人床前察看病情,葉秋吟看罷過意不去,便讓小眉送天痕回去休息,待到酉時,再來叫他,天痕一連幾次推辭不過,方才無奈微笑離去。

而後莊里上上下下亂作一團,人來人往,門庭若市,不少名醫大夫前來診斷,卻無不搖頭而去,葉秋吟亦被弄得焦頭爛額,心力交瘁。

白日西落,酉時將至,葉秋吟派人來喚天痕,本來葉秋吟欲一同天痕前往,但莊里來客實在太多,招待不及,只得讓小眉隨天痕前去,代為領路,兩人匆匆用過飯,便徒步向汴河上的熙陽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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