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歌 參學卷 第三十二章 妙手回春

作者 ︰ 紫殘

酉時,是晚飯時分,京城百姓多在家里享受一天辛勞後的美味佳肴,故而街上行人稀稀落落,並不擁擠,反而顯得清冷許多,只有飯館酒樓才車水馬龍,喧鬧若市。此刻也是京城守城士兵交接的時間,一隊隊士兵滿身甲冑,提槍持戟,整齊奔跑而過。

天痕望著那些英明神武的士兵,不禁想起趙匡胤鐵甲裹身的樣子,心情一陣黯然,抬頭望著遠處那金碧輝煌的雄偉皇城,望著那高大鮮紅的圍牆層疊交錯,肅穆嚴整,望著那穿雲破霧的高樓夾道雄立,欲飛的檐角在落日下閃耀金光,一時感慨萬分。

小眉見天痕駐足遠遠望著皇宮,神情有些恍惚,心里擔心,便輕聲道︰「天痕哥哥,快到酉時了……」天痕點頭,默默垂首向前走。

兩人穿過神武門,便到了汴河邊,河畔清風徐徐,碧水漣漪,河堤煙柳婀娜,芳草襲人,沿河而走,過了一陣,終在翠綠欲滴的柳葉間看到熙陽橋若隱若現的身影。

天痕仰首望去,只見那古老而巍峨的石橋上一抹嬌小的白影早已悄然靜立,仿佛那在黑夜悄悄綻放潔白美麗的曇花,心頭忽地一震,心道︰「我是亂想什麼,葉夫人如今生死未卜,我怎麼還掛念著找郭爺爺的事?」腦里頓時清醒許多,連忙拉起小眉,向熙陽橋奔去。

兩人方才來到橋墩,便听有人輕笑一聲,說道︰「大哥哥,你來啦。」天痕抬頭,便見裳兒施施然從橋上走下來,白衣勝雪,雲袖飄揚,秀似墨畫之眉,美如秋波之目,嘴角含笑,清麗絕俗。

天痕歉疚一笑道︰「雲姑娘,讓你久等了。」

裳兒搖頭微笑,道︰「時辰尚未到,是我們都來早了。」忽地眼波流轉,望向小眉,淡然一笑︰「大哥哥,這位小姊姊裳兒早上見過,不知叫什麼名字?」小眉小臉一紅,道︰「我……我叫小眉。」

天痕見小眉一臉窘態,不覺莞爾,忽想起正事來,心頭一凜,當即正色道︰「雲姑娘,事不宜遲,我們盡快走吧!」裳兒無聲一笑,含笑搖搖頭道︰「裳兒是偷偷跑出來的,我可不敢隨你們去。」天痕一凜,心兒頓時懸了起來,緊張道︰「那雲姑娘為何……」

裳兒微微一笑,垂頭從袖間抽出幾張素箋遞與天痕,天痕狐疑接過,但見箋上字跡蒼勁,龍飛鳳舞,詳細記錄著那三種奇病的治法,清楚明白,不禁欣喜若狂,道︰「多謝雲姑娘!」裳兒淡然一笑,道︰「不要謝我,要謝就謝我爹爹吧!」

天痕一怔,隨即驚喜道︰「原來是雲先生出手相救,那我倒誤會他了。」裳兒神色有些變化,卻瞬間而逝,一笑而過,但又蹙眉沉思道︰「大哥哥,不過我爹爹寫這方子時,字跡過于潦草,不像他以往的工整,裳兒想來,可能我爹爹也拿捏不準這方子能不能治好這奇病,故而在書寫之時心生踟躕,字跡也就猶豫不決了。」

小眉一驚,緊張道︰「那……那這方子究竟能不能治呀?」天痕也被裳兒弄得提心吊膽,摒息望著她,只見裳兒微微一笑,道︰「小眉姊姊別擔心,裳兒自有辦法。」說罷又從腰間取出一個紫色的絲囊錦袋遞給天痕,微笑道︰「大哥哥收好,這可我家的看家寶貝哦。」

天痕聞言一震,小心翼翼地接過,拉開系袋絲帶,只見袋里有一顆湛黃的珠子,晶瑩透亮,中間若有細微流質,游動蕩漾,不禁驚異萬分,道︰「這是什麼東西?」裳兒道︰「這顆珠子叫流混,相傳是百草神農氏之物,此珠經百草數百年浸泡,已是能治天下任何一種病,是我家的傳家之寶。」

「能治天下任何一種病?」小眉瞪大明眸,望著那顆珠子驚訝不已,「這顆黃珠子有這麼……神奇?」天痕又驚喜又感動,不禁道︰「雲姑娘,你人真好。」

裳兒小臉忽然嫣紅,微笑道︰「這珠子可是要還的,大哥哥,待會你用流混珠之時,將它放于葉夫人舌下,病質毒素自然會被吸入珠內,嗯,應該兩個時辰便可以了,裳兒亥時三刻依然在這里等你。」

「亥時?」天痕一驚,心道︰「亥時已近子夜,她一個小姑娘恐怕……為何要亥時呢,明日不可以麼?」心里擔心,又頗感奇怪,正想張口問她,不料裳兒已歉然一笑,道︰「大哥哥定要問裳兒為何要三更半夜叫你來還珠子,但裳兒明日便要隨爹爹離開京城南下了,迫不得已,只好這般。」

天痕恍然,當下用力點點頭,道︰「雲姑娘放心,流混珠亥時三刻必然雙手奉還。」裳兒微笑頷首,道︰「日後便勞煩大哥哥照著這方子給葉夫人治療,裳兒相信,不出半月葉夫人的病定當痊愈。」

天痕心頭大石總算落下,不覺舒了口氣,便道︰「那雲姑娘我們便先回去了,亥時三刻,不見不散。」裳兒嫣然一笑,道︰「好,亥時三刻,不見不散!」白衣縹緲,超塵月兌俗,宛如一只淡白的蝴蝶,轉身翩然而去。

一番辛苦,終于得到寶珠流混,治療有望,天痕振奮不已,當即帶著小眉趕回,匆匆忙忙回到葉家大宅,便直奔葉夫人房里。

甫一進門,便見葉秋夕呆呆坐在床沿,神色憔悴,天痕心頭一痛,便大步踏上,道︰「秋夕,你娘親有救了,我已經求來治療的方子了。」葉秋夕茫然抬頭,恍若痴呆,忽然身子一震,哽咽道︰「真……真的麼?」

天痕用力點頭道︰「千真萬確,不信你看。」說罷將那幾張素箋拿出來。葉秋夕呆呆看了半天,終于哇的一聲,撲入天痕懷里,喜極而泣,道︰「娘親有救了!娘親有救了!我不要娘親死,我不要娘親死!」天痕心里也一陣激動,久久不能平靜,輕輕嘆了一聲,忍不住輕輕抱住她,溫言相勸。

忽然房門輕響,天痕一震,轉頭過去,卻是小眉悄悄走出去了,心頭一驚,頓時醒悟過來,一時小臉通紅,尷尬無比,慌忙道︰「葉姑娘,別……難過了,讓我趕緊為……你娘親看病吧!」葉秋夕懂事點點頭,抹抹臉靨的余淚,小臉也暈紅如霞,也為適才一時高興忘了形骸感到尷尬,默默坐回床邊。

天痕平靜心態,將流混珠取出,依照裳兒而言,放在葉夫人舌下,葉秋夕看得一奇,出口相問,天痕便簡略說了,葉秋夕听得驚喜交迸,高興拍手。

兩人默默坐了一刻,突然房門一響,進來兩人,卻是葉落殘與葉秋吟,葉落殘一進來,便神色凝重,直往床前而去,查探病情,葉秋吟一見天痕,當即欣喜道︰「天痕,你可曾請來那小姑娘?」天痕搖頭,又將適才所發生之事,說了一遍。

「流混珠?」葉落殘突然站起身來,沉吟片刻,道,「天痕,給你珠子的人可否姓雲?」天痕一怔,道︰「嗯,她叫雲裳兒。」葉落殘轉身望向窗外,若思往事,忽地輕輕一嘆,道︰「原來是他回來了。」

眾人詫異,葉秋吟道︰「爹爹,這流混珠是何來歷?」葉落殘淡然道︰「此珠是三十年陰山百草堂鎮門之寶,當時絕醫百草仙便是憑此珠,縱橫醫界,無人能敵。」葉秋吟與天痕均是一震,面露驚駭之色,葉秋吟驚道︰「想不到這雲先生竟是百草堂的人,難怪醫術通天,亦難怪他見死不救,听聞百草堂亦正亦邪,高興時便救人治人,不高興時便傷人殺人。」

關于這百草堂,天痕在軒轅靈室曾看過書籍記載,心頭不禁駭然,心道︰「怎麼會這樣,那雲先生與雲姑娘心地善良,不像是百草堂那些殘忍好殺之人。」腦里思緒紊亂,一時頭大如斗。

葉秋吟頓了頓,道︰「爹爹以前可是與那雲先生有過節?」葉落殘冷哼一聲,道︰「你爹爹在江湖闖蕩時,他還不過是毛孩子,能有什麼過節?只怕是當年那小子把自己爹爹殺了,卻記恨在你爹爹頭上。」

「啊!」葉秋夕小手掩口,驚恐萬分,「爹爹,你說什麼?」天痕與葉秋吟也徒然色變,失聲驚呼,葉落殘輕輕一嘆,道︰「昔年往事,不說也罷。」說罷俯身輕輕為葉夫人拉了拉被子,淡然道︰「秋吟、夕兒,你們好好看著你娘,爹爹還有些事,待會再過來。」黑袖一揮,徑自出門去。

房內一時默然,針落可聞,過得許久,葉秋吟咳了一聲,微笑道︰「天痕,今日你為葉家勞累奔波,此番恩德葉家銘感五內,來日必當圖報。」

天痕卻是被適才葉落殘一番話極度震驚,良久還不過神來,心頭反復念道︰「不可能……不可能……雲先生雖然性情冷淡,但怎麼可能是殺死父親的大逆不道的奸惡之人?可是葉伯伯怎會如此說呢?」愈想愈發覺得恐怖,不禁冷汗直流,突听葉秋吟此話,便不敢胡思亂想,道︰「葉公子見外了,我來這里白住了那麼長時間,為葉家做點事也是應該,公子以後可別說這樣的話了。」葉秋吟頷首微笑,道︰「天痕,那依你看你葉伯母此病估計要多長時間方能痊愈?」

天痕看了看那素箋,沉吟片刻,道︰「葉夫人患病已久,本來短期內難以痊愈,但憑借這流混珠的功效,雲姑娘說不出半月定當痊愈。」葉家兄妹聞言大喜,相視而笑。

葉秋夕此刻心情卻是極好,微笑道︰「天痕,多虧有你,不然娘親此次恐怕難逃此劫了,我真不知如何感謝你,你真是我們家的大福星。」天痕見她終于展顏一笑,心情頓時舒暢,亦跟他們呵呵笑了起來。

此後天痕便回去研究雲鞘那方子,回到清瀾居時,卻見小眉小眼泛紅,痴痴地坐在小廳桌前,見天痕來,慌忙低頭擦拭臉頰,走過來道︰「天痕哥哥……」

天痕見她小眼紅腫,不禁驚道︰「小眉,你怎麼了?」小眉撇過身去,輕聲道︰「沒……小眉見夫人的病有望了,一時歡喜得落淚了……」

天痕失笑道︰「笨丫頭,歡喜你還哭什麼,你真是笨到家了。」小眉淒然一笑,道︰「小眉本來就笨,哥哥不是早就知道了麼?」天痕微笑搖頭,道︰「真是個傻丫頭,嗯,你去休息吧,我回房看看這方子。」

「哥哥,」小眉忽然猶豫片刻,輕聲道,「你喜歡小姐嗎?」天痕正欲回房,聞言立時愕然,道,「小眉,你說什麼?」小眉走過來幾步,淒然看天痕,道︰「哥哥難道看不出小姐喜歡你嗎?」天痕一嚇,看著小眉眸里淚光閃動,似乎極為難過,忽然奇怪道︰「小眉,你今天怎麼了?」小眉搖首微笑道︰「小眉沒事……天痕哥哥,小眉回去休息了。」說罷便徑自回房了。

天痕進房後撓頭納悶,想起小眉的話,又想起葉秋夕調皮嬉笑的嬌顏,不禁面紅耳赤,喃喃道︰「那瘋丫頭會喜歡我……」忽然又想起小眉那淒然眼神,頓時感覺頭痛欲裂,連忙收斂心態,專心研究起那道方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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