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紅妝︰傾城皇後 回到洞房夜

作者 ︰ 安然朵

禮樂聲聲,在贊禮官高哄響亮的聲音中,一對新人,祁國最尊貴的帝後,朝天,三跪九叩首。

嫁與一國天子,繁復的禮數自不同于民間,待到由喜娘牽引入洞房時,在這樣寒冷的冬季,寧紅衣的雙鬢間仍微微泌有汗意。

透過龍鳳呈祥的喜帕,審視著記憶中的洞房,入眼處,美輪美奐,竟似水晶宮般,玉質的妝台,嵌著水晶的茶幾,透著柔和珍珠光彩的圓形鳳榻,透明的帷縵上墜滿了五彩光瑩的珍珠

一個宮女躬身引著她坐在了榻中央,體貼地問道︰「皇後娘娘,奴婢是阿靜,皇上吩咐奴婢以後跟著皇後娘娘。娘娘有需要盡管吩咐奴婢。娘娘,這會時間尚早,是否先用些點心,都是皇上特意賞賜下來的。」

「不必了。」

阿靜跪子,為她整好衣擺裙裾,又再開口道︰「皇上在酒酬大臣,一時半刻恐怕月兌不得身。請皇後娘娘稍適休息,奴婢就在喜房門外侯著,娘娘若有事只管吩咐。」

阿靜領著眾宮女躬身後退至門邊,方轉身關上門出去了,禮數周全,諾大的喜房便只剩下她一人。

這兩日,他將她困于那個空曠的空殿,除了按時辰送食來的太監和宮女,她沒有見過任何人——包括他!

心底悠悠然長嘆一聲,輕輕掀開喜帕,環視四周,最後,眼光落在了那水晶隔簾處,不久後,前世的她,一身桔紅的喜服挾恨而來。

「怎麼,不等新郎官揭帕就自行摘了,這可不大吉利。」一聲極致慵懶的男聲從身後傳來,聲線中竟帶著嬌嗔柔軟地女兒之態。

寧紅衣驀然轉身,果然,一身淺杏錦緞宮裝,外披白絨小夾襖,發上綴飾繁多的金釵玉飾,眉心處大紅的桃花妝,眼角處金蘭色的斜柳上勾,妝艷如妖姬,整張容顏似有千年修行的狐媚妖靈一般的熟媚妖艷。

此時,正半倚半躺在鳳榻中央,媚眼如彎月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艷笑。

她回以溫柔一笑,「七里香,你一路護送我還沒機會對你說聲謝謝!」

「若是,我連洞房都幫你代替了?你是否還想對我說聲謝謝?」她嫣然巧笑,言辭間更流露出惹人憐惜的意味,極似心疼的模樣,「讓你這個一國皇後空守洞房,我雖有些于心不忍,但那樣百年難遇的漂亮男兒我卻是割舍不下。」

寧紅衣一愣,直直有一會的勁回不過來。隨即,卻又笑得燦艷起來,語中不無帶譏諷,「你想將一國天子壓在身下?問一聲,你是否駕馭得了他?」

「放心,沒有這金剛鑽,不敢攘這瓷器活。一個甲子來,這世間尚沒有我七里香不能駕馭的男人,除了」他頓了一下猛地收了聲,臉上閃過一絲惱怒,帶些尷尬,微微翻了個身,腰肢如柔柳倚風般,嬌糯甜甜的嗓音光是一出,就令人砰然心動。一個男人竟能將一個女人的嬌態美姿揮灑至此,已然成妖。

「除了誰?」她本能地問了一句,遂又想,關心這些干什麼,還是多想想一會顧曉楓進來時,她如何阻攔接下來發生的事。

「死了,不提也罷!」他懶懶地哼了句。

「七里香,你真不該費盡心思將我擄來!你這個怪人,你既喜歡鳳四,偏生為他去擄我。你不知道,你這一舉動會生出多少的事端。」心口悶生出一縷感嘆,由肺腑之中生出,漸漸彌漫開來,心就像被攪亂的潭水。

今夜,于她,不知是何種的意義。

這種狹路相逢,是三人是命運糾纏的開始,還是結束?

「那是一種樂趣。」他慵懶而滿不在乎的語調,「在對待一道美餐時,我通常喜歡先沐浴,齋戒,而後,換一身華美的錦衣,最後方慢慢品償。」他的眼光緩慢又帶著曖昧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話音里蘊含一絲諷刺意味,「就象是以前對你一樣,我在牢里呆了漫長的三天,可惜呀,等到的卻是餿的。」

「餿的?」寧紅衣第一次听到有人這樣評價自已,不禁氣結,銀牙暗咬,指著他罵,「你才是餿的。」心中又狠狠地暗添了一句︰千年老狐狸精!

「罵我狐狸精可以,但別多一個老字,否則,老娘撕了你嘴巴。」話很凶殘,偏生聲音軟糯得如羽毛一般輕柔

鐵手環對女子絲毫不感興趣,他雖然生性凶殘,但也不是莫名其妙就去殺人,你不惹他,他還與你有說有笑。

他怒時,有一句極其明顯的表示,便是自稱老娘。

寧紅衣聳聳肩,閉上嘴。

鐵手環淡淡地,虛無飄渺般地掃了她一眼,突然眼光一緊,鷹隼般復又釘扎在她的身上,但此時,卻不復剛才的不咸不淡,帶了凌霜之氣,手臂一探,寧紅衣感到一股氣流奔襲而至,身體便不受控地向他的方向撲去,眨眼間,便跌落在他的身前。

頸項處被牽扯了一下,火辣辣地疼,而那個月牙形的桃木符便落入了鐵手環的手中。

他細細地端詳片刻,眸內好似閃逝過一抹妖異流光,嘴角弧度高高挑起,「說,你是誰?那老不死怎麼會把這續命的玩意兒給你。」

似笑,卻並非暢喜的笑容,反而讓人感到隱晦難測,散著入骨冷詭。

他居然認

識這個?回到邵國時,她又翻閱了樸修元的札記,卻找不到任何關于她身上桃木符的記載。甚至,有關桃木符上的銘文,她也查閱不出任何有用的資料。

此時,卻意外地,有人能為她解開迷惑,她又驚又喜,不答反問︰「你既認識它,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它叫半緣,是哇氏遺下的聖物,有固元神的妙用。相傳,它原來是一對,後來不知為何,就余左邊的一半,另一半不知所蹤了。你手上的是左半緣。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得來這個。」他話語平淡,似乎和她在閑話家常,但他的眼神中卻透著一股看不清的東西。

另一半,不是在顧曉楓手中麼?

寧紅衣直覺,這個護符于七里香定有不同的意義。

「是一個和尚給的,他還交代我千萬別離身,可以還給我麼?」佩戴了近兩年的東西,突然離開胸口,心里橫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覺得桃符離身會給自已帶來噩運。

七里香回以一個不屑的冷笑,「怕什麼,我鐵手環還會和一個小輩搶東西不成?這東西,還是我不要扔下的,如今轉到你手上,也算是我們有緣。」

他冷冷一笑,話雖這樣說,卻沒有把護符交給她,修長的食指勾著環帶,輕輕一轉動,那護符便以他的手指為中心,飛快地旋轉起來。

寧紅衣正想探身去搶,突然他的手一收,將桃符收在手心里,隨又將她輕輕的推,她便端坐在榻中央,同時,龍鳳喜帕巧巧地從她頭頂落下,蓋住了她的臉盤,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她覺得自已在他手中,婉如一個玩具目偶一般隨意控制著。同時,耳畔,鐵手環一聲極細的叮嚀︰「有人進來了。」

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紅綃帳中。

一聲輕脆聲響,是水晶隔簾輕撞發出的。

透過龍鳳喜帕,她的視線猛地投向正緩緩向她靠近的女子,她一身桔紅喜袍,長發垂散,臉色在金碧輝煌的夜明珠光映襯下,透出極致的虛弱蒼白,細看眼角處,仍綴著盈盈的淚光。

饒是回憶了千萬次,當再一次面對時,她依然心魂震顫,目不轉楮地盯向那張臉,是自已,甚至那一行清淚,那一雙絕望的目光。

她一邊提劍靠近自已,一邊輕輕地喘息著,似乎已接近筋疲力盡,疲累的眼中,好像藏匿著訴不出的迷茫、痛苦、傷怨,以及……巔狂。

是的,是的,那是自已,是十八年前身處地獄時的自已。十八年後重來,依然感同身受。

她想就此揭開喜帕,迎上她,錯開前世的混亂,也許那冰冷的一劍至此不過是夢魘一場!怎耐,怎耐——身體竟無法動彈!

天殺的七里香,他竟制住了她的穴道。

象是在六道輪回中,又象是人生的戲台上,前世的一幕幕重新開演,此時的她,換了一個身份,換了另一個視覺,看著同一場悲劇。

周身除了叫囂的恐懼,還有冷入骨髓的冰寒,難道,她要眼睜睜地再看一次,「自已」如何絕望死去

「住手!」一聲凌歷,是鳳四的魔音。

同時,水晶簾斷,晶晶亮亮四處紛飛,更有幾個帶著內力向顧曉楓襲去

十八年前的一幕,深鎖在記憶中的痛苦就在眼前重現——

他和她的對質,冰冷的,無情的,全部一字不漏地重念。

她四肢像是被抽了筋,卸了骨一般冰涼癱軟,無法動彈半分——

顧曉楓的淚象冰稜般一滴一滴地全打在她的心中,帶來的是比悲傷還哀愁的痛楚,是比恐怖還壓抑的窒息!

在這紅綃帳暖,水晶宮殿中,卻如千里冰封死域,求天不應,求地不靈!

好冷,手好冷,腳好冷,心好冷,渾身上下四肢百骸五髒六腑都好冷。冷到麻木,麻木到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只有刺痛的心提醒著自己還在呼吸,她想哭——

曉楓啊,今夜沒有新娘,我曾那樣的努力去改變,我曾那樣恐懼地去逃避。我為此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兩個人對我的信任,還是逃不開今夜!

曉楓啊,我們都是被上天遺棄的孩子,這一次,我們一定要記得奈河橋邊,向孟婆跪求一碗湯,否則,寧入六畜,也不入輪回!

最後,那冰冷的一劍從顧曉楓的身後穿心而過時,劍柄後,寧紅衣看到,原來是七里香盈盈笑意中帶著惡作劇的臉盤。

原來,如——此!!

她由無聲無息地哭,變成無聲無息的笑,笑這場錯誤可悲又可笑,甚至是無關緊要的相聚,演繹了兩世的離殤!

而她,歷盡十八年後,方把這場悲劇看全。

當顧曉楓倒地的那一剎那,一掌朝著她天靈蓋襲來時,她突然覺得,這一切僅僅是剛剛開始

「衣兒,閃開——!!」其實鳳四離她並不遠,只是他分明已控下了顧曉楓,料不到她竟會來個魚死網破,一時措手不及。

「不——!!」鳳四如風掠來,但是,依然遲了一步,那一剎,仿佛每根神經都被凍結了一般,他托住了她軟下來的身體。

同時,顧曉楓撫著胸口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中,睜著一雙空靈的雙眼看著鳳四,一眼一眼地望,終于闔上了雙眼!

「衣兒,你醒醒!你不能死……不要死……」他在她耳邊低低呼喚,如同自語,他嚇壞了,真的嚇壞了。這一年中,他無數次詛咒,讓她死了算了,可當她真的倒在他身前時,他才知道……他不能讓她走!否則——生命附骨的孤獨隱沒在漫長的黑夜,將伴他一生!

只要她活,他可以不計較她失貞于邵修城!

只要她活,他依然給她萬千恩寵,這十殿的宮祠,她是唯一的女主人!

只要她不放棄,她想再欺騙他,他就讓她騙!她想再拋棄他,他就再把她找回來,只要她活著,怎樣都可以!!

她的冷漠,她的抗拒……甚至她眸中時閃時爍的恨,他都認了,他都忍受!

可無論怎麼呼喚,懷中的人沒有再應他!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在他懷里,卻感覺不到溫暖,明明感覺得到他那強勁的臂膀,她的身體卻漸漸月兌離他的懷抱

寧紅衣用全部的靈魂泣血去嘶喊去回應著,「鳳四,鳳四,我在這,我在這——」但仿佛有什麼在她的體內炸開,炸的她靈魂在不停震顫,又仿若有一股邪惡的力量要將她吸入一個深淵,一個黑暗無比的深深的峽谷。

她覺得自己似乎在不停的升起,她想抓住鳳四的手,卻如空氣般穿行而過,她抓不住任何可以攀附的東西,只是這樣不停的升起……

無論她怎麼樣撕破喉嚨吶喊,好象沒有一個人能听到她的聲音,驚懼中,她終于發現,自已如一縷輕煙慢慢地從寧紅衣身上飄出,浮在了半空!

「紅衣——「是顧曉楓,她轉身看到,顧曉楓如虛無飄渺一陣輕煙似的晃至她的身前,寧紅衣驚懼地發現,顧曉楓已不復方才憔悴絕望之色,她眉角生色,唇潤留香,桔紅的緞彩下是縴巧而又不失飽滿的身段,仿如回到半年前尚在等待大婚來臨進那般幸福的模樣。

「紅衣,我走了,不要替我傷心,我本不該留在這世上,是十八年前,我貪戀紅塵,一直不肯離去,宿居在你的元神之內,改變了你的一生命運,最後師付只得讓你重生在寧紅衣身上。如今,我要走了,你保重!」

「等等,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沒時間解釋了,你快回去,不然,你的元神會散的!」顧曉楓輕輕一推,寧紅衣如被吸入萬丈深淵一般,突然只覺得胸口處傳來巨痛,昏了過去!

鳳四不停地拍著寧紅衣的臉,突然間,他想起喬語嫣,他眸中帶赤血,暴喝一聲,「來人,把喬姑娘找來——」話音未落,激蕩的胸口處猛然傳來一下撕心裂肺的疼痛,象是有一種邪惡的力量拉扯一般,鳳四禁不住糾住心口,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七里香柳眉微微一皺,帶著疑惑剛探住鳳四的脈門,立即便被鳳四甩開,他沒有勿略鳳四眸中直要把人吞噬的陰沉和厭惡。

七里香那雙美目如同有燈花一爆,瞬間的火熱歸結到泯滅的灰冷,怒道,「好心當驢肝肺!」

鳳四不理,自行扶好寧紅衣,試圖將真氣輸入她的體內,但他體內翻江倒海似的,如有一股無法控制的力量在拉扯著他的真氣流向。他強行沖關,幾次償試,終于「撲」的一聲又吐出一口血。

七里香看了他面容一眼,伸出欣長五指,這次卻是牢牢地抓住鳳四的手腕,扣住了他的脈息,讓他無法再運功。

七里香冷淡說道,「你再運功,你一身修為就要廢了!」

鳳四的身子顯得更加僵直,他雙眸幾乎射出冰來,拽了拽手腕,發覺如生鐵一般被握在七里香手里。七里香不理會他,另一只手搭上了寧紅衣的手腕。鳳四面如泥塑,卻也知道七里香何意,抿著唇忍下。

「找大夫沒用,」七里香媚眼閃著疑惑,似是在自語,「她沒受傷,怪事——」他喃喃自語一聲,又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對鳳四道,「皇帝,你看看她象是要死的樣子麼?呼吸均勻,倒象是睡著一般!」

「睡著?」鳳四心下驚疑,探向她的鼻息,果然,呼吸沉穩而有節奏!

鳳四檢查著寧紅衣的傷勢,再次探向她的鼻息,確認並沒有異狀,又見她臉色瞳孔並無異樣,似乎只是被簡單地震暈,稍許緩了一口氣。

他神色一柔,撫了撫她的臉,突然笑開,眼角眉稍處盡是邪肆的溫柔,「衣兒,我前日那樣對你,你是不是生了我的氣?所以,故意裝昏睡不理人,你只是故意想讓朕著急?是不是?只是今夜是我們大婚之夜,要睡也是要過了洞房方行。」他口中低低念了幾句,想強壓住心里升騰竄起的不安,他有種不詳感知!

「可能——也不是睡!」七里香突然從懷里掏從方才從寧紅衣手里搶過來的半緣,細細想了一會,突然轉身,扯開顧曉楓的衣襟口,可惜並未發現另一個半緣。他疑惑地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雖弱,但尚有一口氣在。

他怔怔地一旁思忖了許久,柳眉一豎,心下突然有些明了,便開口道︰「皇帝,我覺得,答案可能在這個姑娘身上!」

鳳四這冷眼瞧了血泊中的顧曉楓一眼,殘冷陰酷,眸中流光里竟隱約抹過一絲殺伐之意,饒是七里香活了近百年,亦被他的眼神震住。

他抱著寧紅衣來到龍榻上,也不放下她,抱著她坐在了床上,對七里香的話置之不理。

喬語嫣帶著幾個太醫匆忙趕來。

幾個太醫本能地圍上顧曉楓,想去處理她胸口的劍,耳畔卻傳來皇帝涼涼地一句︰「朕有說要救的是她麼?一群廢物!」

幾個太醫聞言,戰戰兢兢地團住床榻,皇帝正抱著,他們一時也難以下手診治,只是這些全是有經驗的太醫院院士,未曾診脈,但瞧出皇帝懷里的女子似乎並無大礙!

喬語嫣看了一眼血泊中已昏死過去的顧曉楓,眸中閃過一線失望。

她幾步上前,也不敢去看鳳四的神情,她既怕給自已的心再添一道傷,也怕自已略顯不安的眼神透露了太多的心思,她只低著首,給寧紅衣細心查看,半響後,方皺著眉抬首看著鳳四,道︰「皇上,皇後的心跳,呼吸,體溫全部正常,似乎沒什麼問題!」

「沒什麼問題,會這樣昏迷不醒?是不是傷到腦了?」鳳四整個人陰沉得歷害,眉頭緊擰,記得顧曉楓那一掌是擊向寧紅衣的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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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幽蘭銘笛」親的20朵鮮花~謝謝親們的咖啡和留言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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