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傳奇 十一、敗而不辱

作者 ︰ 格言

我站在新鄉的縣城招待所的確203房間,看著新科工貿公司的人,一個一個上前表演,玩車**戰,心里想的是蒲松齡先生寫惡鬼害人的那三招,心里真是吃驚極了。

惡鬼何須地獄尋?鬧市常聞虎狼聲。報應不待來生起,十二年里一輪回。

是呀,如果用一只不同于別人的眼楮看世界,你會發現,報應就在今生,惡鬼就在人間。讀書也是一樣,用心讀書,自然是心得,無心讀書,只能愉悅耳目。我已經有點煩了,沒必要跟他們在磨下去了。

坐在我面前的新科工貿公司的頭兒,嘴皮在翻動著,用一副悅耳的男低音向我信誓旦旦的保證著什麼,又指著正跟他們談的外地人說,「你不相信我們,難道還不相信他們嗎?他們難道都是傻子,都被我們騙了嗎?」

這是在挑撥我跟其他客人之間的關系。我反駁道︰「我跟他們不認識,也不想談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他們傻不傻,跟我沒有關系。現在,我要弄清的是,你們公司是一個正經公司嗎?有資格跟我做生意嗎?有,咱們填合同,我按合同付錢,沒有,我走人,你們繼續做你們的。至于其他人和你們做,那是他們的事,我不管,也不會跟他們學。他們不做,我看能做,我自己一個人,也不會跟他們跑。你听明白了嗎?听明白了,想做生意,告訴我想要知道的。不想做,你可以不理,我馬上走人。」

李經理掏出煙,取出一根,自己點上。想了一下覺得不妥,又遞給我一根,說︰「你想知道什麼?」

「拿執照、稅務登記證出來。」

李經理想了半天,才讓一個不太漂亮但時髦的女人拿出一個執照。我要上前用筆抄下號碼。

李經理說︰「這個不能抄。」

我生氣了︰「胡扯,我不抄下號碼,怎麼到工商局去驗證它的真假?真是怪事,天下還有不敢讓人看執照的人。那是個什麼寶貝嗎?我現在打一個電話,說出你們公司的名字,工商局立即就告訴我了。」

李經理說︰「那你抄吧。抄吧。」

稅務登記證沒有拿出來。看執照上登記的時間,是一個剛開張的公司,法人姓張,大概是還沒有做成一單生意,沒來得及交稅呢。

李經理堅持說,他們有稅務登記證,只是沒有拿來。

我笑著諷刺他道,「這兩樣東西,都是要求掛在營業場所的。掛上了,別人再怕有的公司是皮包公司,可你們連這個皮包都舍不得買。」

我拿起電話,要了114,找到新鄉稅務局的電話,讓他們查了一下新科公司的稅務登記證,他們查了後告訴我,沒有。

李經理臉色發黑了。他說要上廁所。出去了再沒回來。

接待我的那個小伙子又湊了上來。他說,是該吃飯的時候了,讓我出去吃飯。吃就吃吧,請他一頓,也就是十塊錢,這個縣城的飯,基本上是三元左右。小伙子胖胖的,留一撮小胡子,偏分頭,身體敦實。我不喜歡這種人,小胡子給我的印象是象是小流氓的東西,偏分頭,好象是漢奸的,胖胖的身體,是那咱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們的特征。這幾個物征加起來,這小子是一個縣城小職員家里的嬌慣的寶貝。一路上他好殷勤,淨說著好听的話,什麼照我這樣的材料,可以管好一個公司,當一個經理。什麼他姑姑也在西安,等我們的生意做成了,他去西安姑姑家玩,一定也去我家。也許這哥們真有一個姑姑在西安,但我們做成生意的希望很小了。要是一般人,早就走人了。可我滿懷希望地來,真心地希望做成這個生意,所以感情上不想離開,想找到他們真誠做生意的證據。這象一個犯人,在判決之前,心里總有僥幸的想法,希望意外或者奇跡出現。不到黃河心不死,人在幻想中,到了黃河心也不會死的。

我要完全地找到他們是騙局的證據,然後毫不後悔地離開這里,那樣,自己才能勸說自己,「是我錯了。」

要一個承認自己錯了,竟是這麼難。

本來這小子還讓我進大飯館去。我說︰「算了吧,生意做成了,大家高興,去玩一下,是應該的,可現在,八字還沒一撇,這麼干就是浪費了。」

我走進了一家小飯店,剛坐下,那小伙子就大不咧咧地坐在了我的對面,雙手抱合,用那種和別人談判的姿態說,「來兩瓶啤酒,點兩個涼菜!」

我點點頭。但是,我搞不懂,小伙子叫酒要菜,是他要請我,還是要我請他。他請我,那是要拉我下水的鴻門宴,要我請他,那是抱著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的心態來干的。不管是那一種,我都不喜歡。

我說︰「要一碗面!」

里邊的人答應,「來了。」

我擰回頭,「你要什麼?也是面?」

那小伙子說︰「我要半斤餃子。」

酒端上來了,菜也端上來了。酒是青島啤酒,菜是黃瓜和豬耳朵。綠色的黃瓜上汪著紅紅的辣子油,透明的豬耳朵上也是黃色的油和青翠的蒜苗。酒清清亮亮,泛著白色的泡沫,散發著一種好聞的氣味。

要是平時,這菜這酒,一定會讓我的食欲大增的,可現在,我沒有食欲,也不想看著對面這個印象不好的小伙子大吞大咽。

我端起一瓶啤酒,一口氣喝了下去,任瓶口對著自己的嘴,讓酒水一個勁地往喉嚨里灌。一個一個的氣泡從我的嘴里從瓶口上升到瓶底。這是一個豪爽的喝法。我喝白酒也是一樣,常把一斤一分為二,倒滿兩大杯,然後端起一大杯,一飲而盡。為什麼要這樣地喝酒呢?我不知道。不過,大概是跟心情不愉快有關吧。心里不痛快,喝一頓酒,醉上一次,讓自己暫時地忘了痛苦和難過,讓自己一直在胡思亂想的腦袋,放松一段時間,這是不能有效控制自己的人的一種解放自己的方法呀。所有的弱者都用這種方法來緩解痛苦。但這種方法又會傷了自己的胃,損傷自己的肝,然後病痛會讓人更加痛苦。

痛苦的人永遠痛苦,那是因為他們會痛苦來解月兌痛苦。

我只所以這麼快速地喝酒,是想讓自己很快地醉了。

對面的小伙子明顯地加快了喝酒的速度。顯然,他不習慣于這麼喝酒,听見他不住地打飽隔。酒水從他的嘴角流淌了下來,他用手一抹。然後也很快地吃飯。

我吃飯是很快的。這主要是因為我是學生出身。在學校一直是排隊吃飯。排隊是要力氣的,個子大的,力氣大的同學永遠是運動場上飯場上的英雄好漢。我不行,我擠不過他們,甚至也不好意思擠到女生堆里去。我只能最後吃飯。最後的飯早已涼了,人那時也餓得兩面的肚皮貼在一起了。饑不擇食,面對的又是涼飯,我幾大口就能把一份飯吃個淨光。時間長了,吃飯的速度快得怕人。別人剛吃幾口,我已經把一碗飯下肚。看見我吃飯這麼快,小伙子吃得更慢。只是他的吃相很難看,瞪著眼楮,噎得喉節一動一動的。

看出來了,這家伙是怕吃得快了掏錢。第一個吃完飯的人肯定去掏錢付賬。這個我已以驗得很多了。我的同事中許多人,吃飯時本來跟你不是一個桌子,偏要來跟你擠在一起,別以為她是要來請你,不是的,她們是來鏟你一頓的。你看她們又是要酒又是要菜,可到吃飯時,又裝孫子了,一口飯硬是放在嘴里嚼著不肯咽下去。其實說白了就是不想掏飯錢。不掏就自己一個人吃吧,可硬是在擠在別人這兒。當然她們也是利用我們的好面子說不出來。現在的年輕人看穿了這鬼把戲,干脆就實行了AA制。這樣你要佔他們的便宜那就根本不可能了。

一頓飯也就十幾塊錢,我沒有功夫在這里跟他磨著。

我吃完飯喝完最後一口酒,站起來開了錢,就要向門處走。

小伙子問︰「你干什麼去?吃了飯咱們還要接著談呢!」

我問︰「談什麼?」

小伙子︰「談生意呀。」

我不客氣地說︰「你們有沒有做生意的資格我都沒有搞清,怎麼談?在集市上買條狗買只貓不是也要前前後後地看明白了才談價錢的。現在我們在做的可是幾萬元的生意,那是幾千只貓的生意,我不搞明白了,根本不會跟你談什麼的。」

小伙子臉色變白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大概他不知道生意原來是這麼做的。

我懶得理他,便向門外走去。

小伙子又問︰「你到那里去?」

「工商局、稅務局。」

「那里能查出什麼?」

「信譽度、納了多少稅?這些跟你們公司是不是皮包公司有關。」

小伙子呆在那里了。

他不知道生意也可以這麼談。

讓他以後學學吧。

我堅決地走出了門。

工商局很好問。問了二個掃地的工人,又問了一個踏三輪車的,我走進了新鄉工商局的院子。這里是一個市場的一個角落。現在的世道,工商局竟然在這樣偏僻的地方辦公?能掙錢的地方怕都拿去掙錢了,辦正經事的地方只好擠在這樣的小角落了。

院子里沒人。在一間房子里我找到了一個四十左右的女士。說明來意,告訴她我是要查一個公司的執照號和信譽度。她要我交五十塊錢。我毫不猶豫地交了。該花的錢一定要花,不該花的一分錢也不要花。她查了半天,遞給我一個號碼。看樣子公司確實有。只是注冊時間太短了。我纏了半天,她才告訴我這個公司的主管單位是縣科委,其他的無可奉告了,說這是公司秘密。看樣子地方保護主義在那個地方都存在。西安也是一樣。地方人偏向著地方人。

五十塊錢花得有點冤枉。不過,工商局也提供了一個線索︰這個公司有主管單位。我想去科協問一下。科協、科委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單位,成員多是知識分子,跟我也有共同語言。

在縣科委的院子里,有一位老者接待了我。

這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士。花白的頭發,身著簡樸。猛一看象個農民。他是什麼身份?不知道。住會的人員,是秘書長呢?還是看大門的?老人絕不肯講。我去買了一包好貓煙,以表示我對科研人員的尊敬。

談到這個公司,老人說︰「這個公司是怎樣掛靠在科協的,不知道,但他們

不是科協的人員。」

我問︰「那他們是誰呢?」

「河南省大人多,現在有許多下崗人員,中間有一部分人在胡鬧。」老人抽著好貓煙,噴著煙霧眯著眼楮說。

當我要進一步打听時,老人堅決地不肯再說一句話了。

我也明白︰這種話說多了對他不好。他要這個地方混飯吃,就象我在西安要混飯吃一樣。我也有許多不能說的話,不能做的事,僅管我對這樣的人和事有許多不滿。

有些話十句要當一句听,有些話一句要當十句听。老人的話屬于後者。老人的言語簡短,態度冷談。是那種金玉良言的語言。

我把那包好貓煙堅決地放在老人面前,問他縣科協有沒有轉讓的項目。老人遞給我一個單子,上面寫的是他們的科研成果,無非是天麻的種植枝術、食用菌的種植枝術。中藥材的種植枝術。

這些我全會。這根本不要人教。在我的老家人人都會。象天麻,在我的老家,有人一年收入幾千元,但也有人賠也種子,天麻在地里爛光了,當然也有讓別人偷走了的。老人熱切地希望我能購買一兩樣枝術。我告訴他這些不用買,我全會,而且利也不大,跟種地差不多。老人听了我的話,一句話也不肯說了,只是一根一根地抽著我的好貓煙。

我只好從科委的院子來。看樣子我只有走了。這里沒有我要的東西。街上的人們都忙著干各自的事,沒有人注意我——一個滿懷希望而來現在帶著一肚子失意要離開的可憐蟲。我低著頭,雙手插在褲兜里,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車我不想坐,我只是想走,想用自己的腿走回西安去。我不知道回去以後怎樣見單大叔,也不知道回去怎樣給故鄉的鄉親們交代。

新鄉科工貿公司的那個負責接待我的小伙子象鬼影子一樣在我的身後跟了上來。他的身後有姓李的經理和另外一個又高又大的壯漢。

小伙子問︰「你打听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這生意沒法做。」我不客氣地回答。

姓李的經理嘆了口氣︰「唉,實在對不起。早晨本來要跟你說的,可後來一打岔給忘了,現在給你說了吧。我們公司確實是剛注冊的,給鄭州一家大公司聯系業務。你不願意跟我們做,算了。可害你白跑一趟,我們心里也不舒服。現在我們干脆介紹你到他們公司去直接做吧。」

物以類聚。鄭州的那家公司估計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說︰「算了吧。我懶得做了。」

李經理說︰「這樣吧,你去要是看了覺得合適,生意就做;要是覺得不合適,鄭州站是個大站,你直接從那里坐火車就可以回西安去。你看這樣可以吧。」

我想,是不錯。那就去吧。本來按我的意思,他們之中去一個人就可以了,可李經理說,他是公司領導,不去不好,壯漢聯系那邊生意的,不去也不好,小伙是負責接待我的,不去也不行。于是三個人在路邊攔了一輛車,象押犯人那樣,把我夾在中間向鄭州去了。

鄭州。在一間很闊氣的寫字樓里,我見到了那家公司的老總。照例是吃飯。吃完飯,那個胖老總拿出公司的所有證照讓我看,並要我向工商局查詢。我懶得動。一看執照,那上面經理範圍照樣沒有工藝加工。

胖經理說︰「看好了,那你就交定錢,咱們填合同吧。」

我說︰「你的照上沒有加工這一項,我跟你填了合同也是非法合通。」

胖經理說︰「那咱們沒有生意。」他氣呼呼地走了。

李經理對著坐在椅子上的我說,「咱們也走吧。坐這里沒用了。」

我們四人出來。他們三個要到鄭州火車站坐車回新鄉,我要回西安。

到了火車站門口,幾個巡警走過來。

我拉著李經理的手說,「要分手了,有點手續要清一下,今天你們坐車吃飯的錢全是我掏的,現在請你們付清再走。」

那個小伙子說︰「那不是你請的嘛。」

「不錯,如果你們誠心做生意,我肯定請了。可直到剛才你們還和那個公司要騙我。警察就在對面,不想麻煩就掏錢。要不我喊警察,他們來了我到那里告你們詐騙。」

李經理說︰「我們身上沒有錢呀。」

我大喊︰「掏不掏?」

警察已經在向這邊看了。

李經理掏出了二十幾元零錢,壯漢掏了五十,小伙掏了一百。我接過錢,轉身就走。媽的,我花了二百多。剩下的算我自己吃了花了。我向車站里面走去。買個站台票,幾分鐘後我就在火車上了。

李經理說︰「你得給我們回去的車票錢呀!」

我大喊︰「讓你們的騙子公司派車來接你們吧。」

他們膽怯地向四周望著,怕有人注意。

我大步地向車站里面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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