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店 續篇 七章 陰願重生,懷北出逃

作者 ︰ 當木

巨石如山,拱在湖畔,湖水清冷,寒意四散!迷蒙如霧,點滴入骨!月鏡湖,有如彎月,在這礫海之間,一朵奇葩!湖畔兩側,木橫枝錯,干敗無蔭!巨石之下,一個人倚石而坐!他長發已經兜滿全身,漆黑如瀑,看不清容顏,連身軀都皆覆了去!他靜靜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如同一尊像一般,對如此冰澈入骨的涼寒,絲毫未覺一般!

湖面漸漸涌起漣,有如碎石入水一般,一圈圈的放大,有靜靜的波涌了起來,很輕,一絲聲音也沒有,在那水波靜涌的正中,一個人頭浮了上來!黑黑如藻葉般的發,貼著他的頭顱,卻只是半張臉,只露出一對碧藍的眼珠︰「怎麼樣?想好了嗎?」那人就在水中說話,卻沒有任何氣泡涌出來,一個男子的聲音,略有些嘶啞。

「不要打擾我!」黑發之中,一聲低音,有如撕裂帛錦,有如枯枝踩踏,身形依舊如故。全身黑發絲毫不動!

「你再汲干這里的樹,形跡又會敗露!為什麼不干脆到我府中。我保你想練多久,就練多久!」那半浮水面的人頭依舊低語。

「我殺了你,這里就歸我了!」他微微的一拱身,黑發如瀑般自兩邊分開,露出一張猙獰的面容!分不清五官,看不到除眼之外任何的器官,或者,說,除眼之外,全是翻起的肉皮!有的地方干枯有如敗葉,泛著綠氣,有的地方,新鮮有如女敕肉,拱成一團!一塊塊,一片片,在臉上扭曲,黑發之間,只有細細的一條露出來,卻依舊觸目驚心!那眼楮,不時的閃爍,看不到眼皮,只見雙瞳!兩個瞳仁交錯,一時兩個突顯,一時只見一個,另一個,滑進眼角更深之處!他微微一動,眼瞳就向著湖心,直看著那半露的臉!

「殺了我,這里再無陰寒!還要這里何用?」湖心的臉絲毫不懼,藍眸卻斜向著他︰「你不想要更陰寒的地方嗎?比起殺我來,得到最好的修練之地才是你更想要的吧!」

「這月鏡湖,還不算是最好的養生之地!放眼當世,最好的養魂之地,當屬冬寧山!」听不到他的回答,那湖心的臉又開始喃喃自語。

「冬-寧-山?」漆黑的長發在微微的顫抖,半剝的枯皮在卷曲發皺。輕輕重復這三個字,又歸于寧靜之中!

「春播,夏拓,秋執,冬寧!數百年來,當世公認的四大妖國,各各妖國爭相依附的對象!不過,如今已經不同!」那半張露出湖面的臉說著︰「冬寧山,所有至陰至寒的妖怪向往的地方!所有游蕩的死魂爭相而去的地方!你,不想要嗎?」

「你剛來這世界不久,當然不會了解那里的好處!」那臉在慢慢上浮,慢慢向上,帶起的水波並不翻涌,而是一圈圈的漣,一層層的擴大。那臉毫無血色,慘白若枯,鼻梁寬大,嘴闊頜尖。他露出了臉,然後是頸,身體,腿,一點點上移,直立在水面!踏在水上,有如細枝,水波依舊靜而不動。他全身都是濕嗒嗒的貼在身上,冰煙之中,卻漸漸泛起衣袂,慢慢的風干!

「我相信你的力量,你也需要一個向導!不是嗎?」他看著那黑發之間的半張臉孔,聲音低咽︰「當初四國稱雄的時光已經不再,春播後繼無力,夏拓四分五裂,秋執不肯遠水,唯有冬寧!冬寧山上有冥門,那是被命主遺棄的死魂最後的輪生之道。冬寧將冥門封掉,控制死魂留聚山中,千百年來,冬寧山已經成為最陰寒的幽鬼之所!那里終日死魂密布,陰雲不散,寒徹入骨,比任何一個苦寒之地,都不知道好多少倍!你我合作,得到冬寧山,得到那最強陰魂凝聚之地!到時,你的願念,就此成全!」

「你需要有寒地汲氣養生,練化形體。你可以住在這里,寒水之下,是我的府邸!我為你聚集寒氣,凝你妖魂!到時,我們就各取所需!」他說著,人已經漸漸回沉入水。

「各取所需?∼」石邊一聲輕輕呢喃,忽然動了起來,像一條蟲一般,拖著長發,向著湖邊一拱一拱的前行!他所行之處,皆是一條血線,發出滋滋的聲音!他那半張臉開始扭曲,似是在承受巨大的苦楚!但是,他並沒有出聲,一點點的挪動著身形,最終,滑入冰澈的湖水之中!入水的一霎,湖面的一聲冒起白煙,有如滾燙的炭火突入冰水之中一般的。然後,便是一團的寧靜!

「鄭朋宇是誰?」這里離松林島已經不足一百海里,風習習吹送,海面晴空萬里。龍璃看著身邊怔怔發呆的思清,終是忍不住問著。

「影西的丈夫,在人類世界的丈夫!」思清收回悠長的目光,輕輕的嘆息。

「噢!」龍璃听她一說,一下子想了起來,拍著額低語著︰「我想起來了,你說過的!但是,為什麼你認為是他?為什麼他又恨你,跟你有什麼關系?」他伸手去攬思清,看她臉色差勁,一路上暈船,現在又一肚子心事,臉色能好才怪呢!

「我心里不安,總會想起他!他雖然跟我熟悉,但又怎麼會突然讓我如此念念不忘?二十年來,我幾乎已經快忘記他的存在了!幾乎已經快忘記了,但現在突然又想起來了!我想起若月說的話,一點細小的改變,總能改變別人的命運!而命運,蛛網相聯,一個人變了,身邊的人難保不會受到影響!冬寧也拿走了影西的肉身,受到最深傷害的那一個,當然是他了!」思清靠著他︰「他當然會恨我,是我先改變這一切的!」

「跟你沒有關系,冬寧也會去那里,是因為影西身體里的女楨之魂!他要的,是女楨!」龍璃撫著她的肩頭,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你阻止不了,跟你沒有關系!」

「他所看到的,是我把一個古怪的弟弟寄放到他的家里!從那一刻開始,一切便已經改變!」思清閉上眼楮,浮涌里無限的心波,那些久遠的過去,又重新清晰的回到了她的心底︰「他看到的,是影西後來莫明的失蹤!是我一次次的回去,一次次的見她的家人。跟他們說,影西過的很好,但是,影西卻再也沒有出現!他當然會恨我,比起恨影西的離去而言,更憎恨我這個始作俑者!」

「我實在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死的?按年紀推算,他現在才四十多歲而已!」思清如睡著一般的低語︰「其實也無所謂,他心中憤慲,再追漱曾經,一切也沒有意義!除非,除非我去改變他的前世……」

「不要!」龍璃忽然一下子出聲,他的眼瞳猛的縮了一下。他一把勒住她的腰身,緊緊的盯著她的眼︰「你想也不要想!」

「龍璃!」她嚇了一跳般的睜開眼楮,看著他出奇認真的神經,一時間有些悲意︰「龍璃,你,你在……」

「你說的,命運蛛網相連,對不對?」龍璃緊緊的抱住她︰「已經變了,就這樣吧,就這樣吧!好不好?」他的心跳得飛快,轟得他發痛,他緊緊的將她壓進懷里︰「有什麼事,我陪你。我們一起,不要再改了,不能再改了!」

她怔怔的听著他的心跳,感覺到他勒得自己發痛!但是,她的心靜了下來!龍璃,這二十年來,我們一起相伴,我又怎麼舍得,離你而去?更是何況,我們還有兩個兒子,我們的信與諾!

他們的船剛到了松林島,遠遠的就看到信和璃島的島主多羅遠遠的在港口邊迎接。思清一見到兒子,一時間又驚又喜,也不顧身體不適,本來的煩悶也一時都丟了開去!幾步便跨下船下,直向著港邊而去︰「信,你,你今天怎麼來了?」

信一手挽過思清,表情卻有些古怪︰「娘親!」他半含著笑看著思清,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出什麼事了?」跟著出來的龍璃一眼就看出兩人的不自在,徑直就向著多羅問著。

「大王!王後!屬下有罪!」多羅咚的一下跪倒在地,一邊的信也不由的突跳了下眉頭,跟著也跪倒了下去。

「多羅大人,到底怎麼回事?」思清怔愣住了,最近事情太多,讓她一時承受不來!她覺得一根弦還沒放松,另一根就急急的要繃上來,讓她的腦仁都開始疼痛起來!

「懷北跑了!」信不敢抬頭看龍璃,垂著頭喃喃的說著!

「什麼?!」龍璃還沒有什麼大反應,這邊思清已經跳起來了!她一把將手邊的信給扯了起來,瞪著他低叫著︰「你說什麼?!」

「孔雀赤渚懷北!他昨天夜里頭趁黑跑了!」多羅低語著︰「找不著了!」

「他怎麼會跑掉?他不是一直老老實實的呆著的嗎?怎麼突然就跑掉了?!」思清的臉更白了,懷北這個家伙,早不跑晚不跑,這會跑了!這不是添亂嗎?

「他找影西去了?」龍璃微簇著眉︰「這臭小子,定是趁著天黑,開了展翔雲跑了!」

「怎麼辦?」思清整個人都有些發懵,她答應過冬寧也的,還沒幾個月,人已經不見了!而且偏偏在這個時候,有一個古怪的妖怪潛浮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有隱藏的威脅在他們四周,有洶涌的願念讓她心神不寧!有太多紛亂的復雜讓他們無從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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