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店 火籠囚徒(3)士為知己者死,思清的籌謀

作者 ︰ 當木

縴絡破風城

執看著夏拓使者送來的卷軸,略覽了一下,便丟在一旁。他微展一下手指︰「我知道了!」

「什麼?」使者簡直不敢相信他此時的態度,這等的漫不經心,這等的滿不在乎。好像只是在看著最一般不過的匯總文書一般,我知道了?這算是什麼回答?

「你們大王在我們手中!若是你三日不到,我們……」他恥高氣揚的昂著頭,話剛說了一半,忽然生生的止住了。因為,執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他根本沒看清他是如何從高座上而下,然後掠展身姿過來的。只覺得光影一閃,他竟然,已經站到了他的面前!

「我說我知道了,听不懂嗎?」執一伸手,閃電般的扼住了他的喉。執的動作奇快,出手間毫無半點預兆,甚至連抬手掠動的氣息都沒有,他的五指,已經牢牢的嵌進了對方的喉頸!

「你……你……竟敢……」執掌心之中的寒冷之氣順著他的脈息灌進他的體內,令他的牙齒都在亂戰個不休,他的喉間發出古怪的聲音,像是骨節要折斷一般。他的眼快要突跳出來一樣,瞬間已經布滿了血絲,他的手掙扎著扳著執的手臂,試圖將他的指節扳開!

「你听不懂,我就再重復一次!我知道了!」執冷冷的看著他,一發力,竟將整個人拎了起來,他指尖的寒氣泛著藍色的微光,順著他的指,一直延伸到對方的喉嚨,然後,是他的臉,他的四肢。他如同霜凍的花草一般枯敗下去,干癟下去,整個人如同要被風干一般。那古怪的聲音越來越響,他的眼,竟然開始涌出血來!

「你的心跳實在是吵的要命,不過表情很不錯!」執略揚著眉,聲音竟是帶著愉悅的,他的指尖微一用力,那咯咯的聲音一下子嘎然而止,頭無力的垂倒在了胸前,再無半分的氣息。

「哼,這下听懂了!」執冷笑著,徑直順著門將他直摜了出去,他的身體竟然堅硬如鐵,曲張著像是奇怪的雕塑。干癟得如同沒有一絲血般,面容扭曲得根本無法分辨。他的身軀一下子被丟到門外候著的幾位同行的腳底,一陣小小亂步驚呼之後,便再無半點聲響!

「活該!」淨倚著門,盯著落荒而逃的身影︰「把他們一起殺了吧!」

「總要留個送信的!其他的隨你的便吧!」執回轉過身,看著桌上的卷軸。他們所想的壞結果,還是發生了啊!他的表情依舊是平靜。但是,身體卻掙扎著裂了開來。有黑氣順著領口氳了上來,浮蕩在他的身側。他卻未覺般的,眼微眯了起來,狐部的偵察還沒有回來,他現在不知道也究竟是被囚在何地,所以,他還需要等!他知道,也並沒有死,冬寧若是將死,會發出獨有的鳴音,這種聲音無論多遠。同族之間都可以感應,一如哀月的琴音。那鳴音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呼喚,告知最近的同類,去繼承他們的力量。從而,留下他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盡管是如此,他還是難以抑制,身體深處憤怒的願念,還有,牽掛!若不是在臨行之前他們早有計劃,他或者真就如此直入夏拓,去尋那該死的夏拓風夕,還有,鳳翼棲梧!

「大人,城外有人求見!」無為站在門口說著︰「說是從東邊來的!」

「東邊?」執略是詫異了起來,東國的人嗎?怎麼會突然跑來這里?

「是啊!他們說是接了西國王後的信,過來幫助大人!」無為也是一臉的不解︰「他們有西海的信物!我們要不要……」

「放他們進來吧!」執略沉吟了下,揚聲說著。東國這次並未參戰,開戰之前已經明確表示兩不相幫!難不成看他們坐收各各周邊盟國,也想貪分一杯羹嗎?他們什麼時候又跟西國交起好來了?執正想著,氣息已經漸近,濃重的東國氣息,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當初在四城的戰事!他的手指,不由的曲張了起來,他的力現在無處可使,拱動在他的體內,讓他難以發泄!真是正好,若是那些藤妖想來這里討便宜,正好用來安撫他掙扎不休的靈魂!

「執大人!」來人剛一出聲,執渾身都不由的一震,這氣息,真是令他難忘!他猛的一回身,盯著面前的人︰「春播休淮!」

果然是她,春播休淮!他險些死在她手上,人類與妖怪的結合體,身體里卻有著紛雜混亂的靈魂!他盯著她,以及隨著她身後而來的,春播若月!兩人竟然都是一派泰然自若的表情,甚至還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好久不見了!春播休淮!」執慢慢踱過來,身體里的寒意卻在滋長著,他慢慢的活動著手腕,一臉的清淺微笑,緩聲說著。

「我是接到西海王後的信,來這里幫你!」休淮面色不改,碧眸深遂,手微揚,一個環魚墜自手中而出︰「大人不用草木皆兵,只有我跟若月前來,怎能是大人的對手?」

執掠掃一眼她手中的東西,揚起眉來︰「我這里沒什麼需要尊駕的地方!請回吧!」他抖抖衣袖︰「休淮,我與你之間還未了賬,你最好不要多生事端!」

「大人不需掩示,貴國大王,不是身陷夏拓嗎?」休淮開門見山的說著,她看著執︰「我此時前來,絕非有所圖謀。而是真心想助大人一臂之力,大人又何必拒人千里?!」

「東國開戰之前,已經明確表明中立。不參與任何紛爭,此時又突然現身于此,還說絕非圖謀!」執輕哼出聲︰「休淮,我知道東國多算計!除了贊你一聲消息靈通之外,其他的……」他突然貼近過來,盯著她深碧的眼眸︰「不要以為,也現在不在,你就能蠢蠢欲動!你還真以為,你是木法無敵嗎?」

「我們這次來,並不是受了我國大王所咐。而是應西海所請,並不為東國,只為私交!」休淮面色不動,回眼看他︰「大人信也好,不信也好,待得西海來人,自然分明!」休淮將手中的魚墜一攬,攤在掌心︰「若不因此,我才不願牽涉其中,為你等這樣的妖怪拼命!」

正言語間,忽然無為又在門口說︰「大人,西海的人到了。正在城外!」休淮听聞,唇間掠出微笑︰「他們讓我們急急而來,自己卻是姍姍來遲!再晚一步,說不定執大人就要動手殺人了!」她言語略帶細謔,執卻並不理會她的譏諷,示意無為讓人進來。

片刻時間,腳步聲已經紛沓,近在咫尺,然後一行人就轉進正堂大門。正是秋執龍璃,還有,莫思清!

若月的眼一下子睜大了,他指著思清,還未開口,龍璃已經對著他低呼出聲︰「春播若月,你還真來了!」

他話一出口,執已經了悟。還真是西海找來的人呢!他看著龍璃,迎身過去︰「我不知道是大王與王後親身駕到,恕我不曾遠迎!」

執略擺了下手,低語著︰「我一得到消息,本想派人先行,總是怕你忍不住要殺過去。後來想想,還是小王親來比較好。以應我們同盟之誼!」

若月瞪著思清,愣了半晌,這才開口︰「你,你怎麼也」,休淮卻是明了,她看著思清,淡笑著︰「怎麼?怕我不來麼?」她料中了思清的心事,卻讓思清有些澀然,她低下眉眼︰「我總是擔心朋友的!」她還要再說,已經被龍璃一把拖到身邊︰「既然來了,就快些商議妥當,怎麼把冬寧兄救出來才好!」

執看著滿屋的人,一時之間還有些無法適應。正確的說,他感覺到身體內部有種奇怪的情感在滋長,也在臨行之前的確致信給了西國,但卻並不指望他們真能來相助。不過是抱著試試的念頭罷了,西北雖為同盟,一同向南吞進,那是因為有共同的利益,就是瓜分更多的領土。如今北國有難,西國卻是一片情勢大好,他們根本犯不上來管這里的死活。就算北國被夏拓吞吃,他們也沒有任何的損失,他們遠在西海之濱,就算是鳥,也難以凌渡。水法強勁,根本不用畏懼南國火力,這次幫他們,實在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但是,他們卻真的來了,不僅是來了,還是國君親來了。再說春播,更是與冬寧一直為敵,早就勢同水火。此次戰敗,割讓四城並五百里疆土,不心生怨恨已是奇聞,更惶惑前來相助?他實在是想不通,想不通他們這樣做能有什麼樣的好處,越是想不通,身體的疼痛卻越是掙扎開來。這種前所未有的奇怪願念在他體內滋長,難不成,又是人類的什麼新情感冒生出來了麼?

「大人不用多慮,這里已經是北屬之地,遍布北國兵馬。就算我們想生事,也沒那通天的本領!」休淮低語著︰「只因我欠人承諾,必須應允,別無他法!」她回眼看著思清︰「我自有我的心願,卻願不在北國!」她的話外之音,思清听得分明,她看著執,輕聲說著︰「我與影西是最好的朋友,你是知道的!我不會放著她不管!」

「不會放著她不管?她與你並未聯宗結脈,你又何需如此!」執忍不住道出疑問,開口說著︰「就算為她冒死,也在所不惜!」

「不錯!」思清看著他的眼,毫不畏懼迎上他的目光,一如影西一般的執著︰「人類有一句話,士為知己者死。人類的情意,並不僅僅來緣于血親,也並不僅僅是因為愛慕!千金易得,知音難求,心靈的弦音,可以听懂者廖廖。為此,身死也是值得!」

「士為知己者死!」他喃喃重復,一知半解,身體卻奇異的平靜了下來。人類的情感,有時復雜難懂,有時,卻簡單得令人難以相信。真是奇怪啊!

「話雖是如此,也不一定非要以死銘志!既然是來救人,當然是損傷越少越好。所以我才會向休淮求援,請她幫忙!」思清接著說︰「世上本就沒有無敵的法術,各展所長,才能發揮極致!」

「火法是木法的克星,在這里她如何施展所長?」執輕哼著,看向休淮與若月︰「我是不知道,他們在這里能幫上什麼忙!」

「休淮有平渡之術,只有她可無聲息的憑空消失,半點氣息也不留!他們擅結法陣,也擅解幻術,更會隱氣潛行,可遁地無聲,就連冬寧的藤花二部也是比不上的。」思清低語︰「秋執擅水,憑水路隱氣,比你的狐部偵察更是有效!夏拓普通火法,對于秋執來說,根本沒有效用。他們當中,敢使用的獄火咒的只是少數,以水御火,正是克他們所長!」

執略是動容,這個女人,絕是不簡單!在妖怪的世界呆的時間不長,卻是對各家招法了然于胸。听說她在西海制訂新政,搞的風生水起,連孤霜都要臣服于她!還真是不能小看了她呢!她敢于以人類之軀前來,是因為身體里的妖怪之魂,所以肆無忌憚。但是她心思也著實慎密,若是她接受了女楨之力,儼然就是第二個當年的春播休淮!

「只要我們彼此信任,相互協作,放下心中舊結!」思清看著執︰「只要我們計劃周詳,只要……」下面的話她沒說,只要冬寧也跟影西可以拖得住,只要上天給他們機會,唯有如此,才能成功!

「這些,不過是關于力量上的分配!要想平安的來回,還需要動點心思!」思清忽然低笑起來。這下,執又听不懂了,他怔看著她︰「如何動心思?」

「妖怪的通病,就是太過相信

力量!其實,人心的謀算,才是最鋒銳的武器!」思清略咬著唇,看著執︰「接下來的話,會有些刺耳,你要肯平心靜氣的听完。我才說!」

執略是揚眉︰「說吧,再怎麼刺耳,還是難免好奇想知道,所謂人心的謀算!」

「好!」思清點頭︰「你馬上宣告天下,繼位為君!然後正式向夏拓宣戰,不用真打,造勢就行!」

「這又是什麼意思?」執眯起了眼,盯著她︰「你現在是在逼著夏拓殺了也!」

「我要你以行動告訴夏拓,冬寧也已經成了棄子。他要如何處置,隨他的便!」思清毫不閃避他的眼光,直盯回去!

「你說什麼!」執身體的寒意一下子飛竄起來,激得思清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直跌到龍璃的懷里。他的妖力激得思清一陣心蕩,內心又是翻涌了起來!

「急什麼,等她說完!」休淮上前一步,擋抵住他所發出的寒氣︰「是你好奇要听的!」

執壓住身體內部的力量,低語著︰「我知道了,說吧!」

「從之前的郁東鎮,到現在的鳳翼山。他搞出這麼多事來,無非是想謀奪冬寧!當然,也許還有女楨!」思清穩了下心神,繼續說著︰「他一直用計謀,卻不肯與冬寧正面為敵。他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想佔據先機!無論他是想要冬寧,還是想要女楨,目的只有一個,當然是為了抑制內心的焚火!他如此強烈的想抑制心火,正是暴露出他內心的願念,他很怕死!一個這麼怕死的人,當然不會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情!」

「這次他謀計已經成功,將冬寧也引到鳳翼山上去。但是,還是沒有殺冬寧也。我想,原因有二,一是,他想借此引你們來,除掉冬寧三人。這樣就可引致冬寧大亂,他便可以坐收漁利。二是,他殺不了冬寧也,或者說,他殺了冬寧也,帶給他的弊端,更勝于給他的好處!」

「你繼位為君,冬寧也便成棄子。你不入夏拓,他便沒有把握除掉你!充其量,只能殺了冬寧也泄憤。但是,之前郁東鎮,他折損大將郁平舞,不但沒有任何動靜,反而將責任全推到郁平舞的身上。夏拓各盟國受困,他是一個不救,以靜制動。從這兩點就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是一個為求自保而不惜一切的人。所以,他是不會僅僅只為泄憤而去殺人的!」

「怕死的人,通常都很殘忍而且很膽小。也正是因為如此,現在他國內舉國皆兵,防察嚴密,想要毫發無傷的潛進去,根本就是難于登天!若是向他宣戰,他必然會調兵遣將,兵馬一動,自然會有疏漏,這樣我們才有機會潛進去。」

「你現在繼位,表明態度不去相救。他就不能使冬寧混亂,而且也可平定冬寧的軍心。他若想得到冬寧,就得正面與你征戰。在時間上,或者要經歷很漫長的年頭。他能不能等到那一天都是問題!斷了他想借冬寧也牽制你的念頭,就算他馬上殺了冬寧也,充其量也是折你手足,而不能動你根本。對他而言,已經是一筆沒有賺頭的買賣!況且殺了冬寧也,更有理由讓你與他開戰,冬寧一戰,西海必出,他一以敵二,不但沒賺頭,根本就是血本無歸!一個怕死的人,想法會特別的多,為了保命,為了利益,怎麼會一听到消息就馬上殺人?混亂他的心,我們才會有機可乘!」

「龍玉二部都是強勢沖鋒的好手,只需在邊境之力施法結陣,造聲威已經足夠!他們不擅潛行,卻是外圍強援。夏拓這次有鳳翼強援,而且又大開東門,放沙馳國的難民進城!他連盟國都不救,卻跑去接收一直與他有仇的沙馳國的難民。我想,他早已經與沙馳暗結盟約。一定有沙馳國的好手混在其中。夏拓之中,藏龍臥虎,此去一定是危機重重。不先斷了他的念想,亂其心志。我們根本九死一生!」

「在我們人類國度的古代,也曾經有過掠奪敵方的皇帝以牽制對方的行為。借此亂其民心,借此謀奪國土。最好的方法,就是扶立新君,以穩民心,破其計倆,逼他正面交鋒!明朝的時候有過這樣的事例,皇帝被困敵國數載,最後在無利可圖的時候,終于還是平安歸國。冬寧也失掉了作為人質的用途,已經再無利益可謀!與其如此,不如放其歸國,讓一切回歸原點。現在矛盾的尖銳部分就集中在冬寧也身上,在沒有好處的情況下,若是再殺他,根本就是已經將自己逼到一個必戰不可的死地!他那麼怕死,又沒有必勝的把握,怎麼會走這下下策?」

屋內一團死寂,不但是執,連回來的淨以及門口的無為都听得目瞪口呆。思清一口氣說完,口干舌燥的喘在那里,這里妖氣滿溢,弄得她很不舒服。她強撐著靠著龍璃,看著執︰「敢不敢,賭一下。就賭,夏拓風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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