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店 火籠囚徒(4)身未動,心已遠

作者 ︰ 當木

「這里的妖氣太重了,不如眠月軒那樣清靜。又不舒服了吧!」龍璃關上窗格,透過淡淡的薄紗看著西沉的落日︰「不過,你竟然能說動執!」

「帶我來,並不是那麼糟糕的選擇,對吧?!」思清坐在妝台前,一邊梳理著自己的長發一邊笑著︰「你也不用太懊惱了吧!」

「我就是拗不過你,不論你提什麼樣的要求我都會答應。不管再怎麼不願意也好,不管那要求再怎麼令我心生恐懼,我都是會答應你的!」龍璃回轉身來,將她整個人抱起來,感覺著她的溫度,感覺著她的氣息︰「我真是嫉妒啊,嫉妒聶影西!」他輕輕的,卻是如此直白的說出來,他真是嫉妒啊,為了她,思清可以不顧一切。甚至以人類之軀來到這里,直視執的眼光,忘記生死!

「對不起!」思清忽然低低的嘆息︰「對不起,龍璃!若不是為了我,你不用這樣涉險,是我連累了你!」

「胡說八道!」他抱緊她,向著床榻而去︰「再說這樣的昏話,我要生氣了!」

「不說了,再也不說了!」她埋首在他的懷里,輕輕的笑了起來。

「千金易得,知音難求!」他忽然想起這句話來,一邊輕撫著她的發絲,一邊輕語︰「你,就是我的知音!」他抱著她躺了下去︰「睡吧,你的臉色很不好呢!」

「知音!」她慢慢的重復著,閉上了眼楮,任由他緊緊的擁抱。她的唇邊微微帶著輕笑,這妖氣彌漫的空氣讓她覺得疲倦,內心卻是平靜。楨羅,她此時也深深的沉睡在她的身體里,如此的安寧,沒有給她的靈魂帶來一絲的紊亂,實在是,太好了!

「大王!不,不好了!」影坤急步走進大殿,看著殿上坐著的風夕,急急的說著︰「冬寧執他……」

「怎麼?他何時來?」風夕站起身來,看著影坤發白的面色,心內不由的一沉。他幾步跨下來,說著︰「使者回來了?」

「死了!只活了一個!」影坤喃喃低語著︰「而且,而且他……」

「到底怎麼了!」風夕一把揪住坤的衣襟,不由的急道︰「他舉行國喪,說冬寧也死在夏拓!說與夏拓不共戴天,他,他要宣戰!」

「什麼!」風夕的眼眯了起來︰「他要開戰?」

「不錯!今天西霞關來報。說冬寧執已經登極繼位,成為冬寧新主!」坤的聲音竟是帶著顫抖的,有些結舌的說著。

「該死的!他繼位了?他根本不顧兄弟死活,說不定現在還在心中偷笑,給他一個掌權的機會,給他一個,堂而皇之攻打我南國的借口!」風夕眼中快要灼燒一般的燃起火來,是他高估了冬寧的情意,他們根本都是無情無意的怪物!

「現在怎麼辦?棲梧還在養傷,鳳翼之中,願意相助的唯他而已。內患尚未清除,現在根本不是應敵的好時機!」坤急道︰「听說西海秋執龍璃新駕到縴絡,現在還不知道他究竟帶了多少人來。冬寧一開戰,西海一定相助!我們麻煩了!」

風夕頹然放開緊握著他衣衫的手,內心翻涌得他幾乎壓抑不住。他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不行,現在不能自亂陣腳,一定要想個良策應對才是!是他疏忽了,以為拿住了冬寧也,就是握緊了冬寧的命脈,是他……太自信了!

「坤,你先回去,調動兵馬嚴守各關,以防止冬寧執偷襲。讓我,先靜一下!」風夕低低的說著︰「你讓海看好了迎風樓,不能再有任何異動!」

「是!」坤領命而去,風夕微微的嘆了口氣,冬寧執繼了位,並聲稱是為弟報仇而犯!現在若放了冬寧也,這個借口便不復存在。他再與南國開戰,就是先毀前盟!但是,就這麼放了冬寧也,豈不是讓他們如虎添翼,到時他們再不肯甘休,又該如何是好?

若是殺了冬寧也,正好落人口實。斷其手足,更添新恨。正面與北西兩國交戰,就不是單憑棲梧一個人可以解決的問題了。綿年長戰,不知要耗損多少力量,浪費多少時光!心火已經泛濫難休,也許等不到戰爭結束,就要心火焚身而死了!該死的冬寧執,根本就是把難題丟回給他。現在冬寧也已經成了雞脅,放與殺,都對他沒有好處!他緊緊的握著手掌,渾不覺指尖已經深陷掌心,微微的正滲著鮮血!

他正胡思亂想著,忽然一陣鈴音碎響,伴隨著這叮當之聲,是歡快的腳步。一股柔風撲而面來,人未到,笑已經先聞︰「哥哥!」一紅霞映入眼簾,是紗袖上的輕紅流蘇,擺著向他而來︰「哥哥,你還在這里啊!」

「絕心!」風夕微微抬眼,正迎上她進來的身影,輕盈如同掌中的蝴蝶,艷艷的撞進他的眼底。

「听說哥哥抓到了冬寧也?」那個被稱作絕心的女子帶著滿臉的笑意,狹長的眼尾輕掃著醉人的淺金,如玉般光滑無瑕的面龐上,帶著輕粉的妍紅,輕笑著掠動著無限的風姿。她一身紅衣,深深淺淺,像是池畔的紅蓮,綽然的怒放著。

「你特地從漣艷城跑回來,就是問這個?」風夕淡淡的回身,掂起殿堂桌上的茶杯。

「當然了!我一听到消息,就馬上趕回來了!」她一臉坦然,旋身搶過他手中的杯子︰「關在那里了,讓我瞧瞧!」

「瞧什麼,他又不是珍奇異寶,值得你這樣巴巴的跑回來麼?」風夕眯著眼,輕語著。

「都說冬寧也俊美無雙,風姿綽絕,堪稱天下第一!這難道不算是珍奇異寶嗎?」對于風夕的一臉索然,她並不以為意,盯著他的眼︰「哥哥把他關在哪里?讓絕心瞧瞧,是否傳聞屬實啊!」

「哼,俊美無雙,風姿綽絕?你還真是抬舉他呢!」風夕淡淡一笑,腦中不由的又浮現出冬寧也那半人半鳥的古怪模樣︰「他在迎風樓,你要去便去,別來煩我!」

「多謝哥哥!」說著,她身影一動,就向著外面而去。

「等等!」風夕揚聲止住她已經掠到門口的身形︰「看了,晚上若是睡不著,可別怪我!」

「真有那等美?」絕心錯會了他的意思,眼楮不由的都爍閃起來。

「哼,我是說,晚上嚇得睡不著,可別來怪我!」說著,他掠過她的身旁,徑直出了殿去。丟下絕心一個人在那里發怔。

「嚇得睡不著?什麼意思?」她略歪著頭,忽然笑了起來︰「哥哥一定是嫉妒了吧!」她揚著聲音向著越行越遠的風夕,隨即身形一動,已經向著迎風樓而去!

海坐在迎風樓一層的大廳里,正面著是小小的庭苑,一汪淺池,幾株芭蕉。不時有幾只飛鳥輕立在他面前的圓桌上,懶懶的梳理著羽毛。他的手上,是剛才坤拿來的卷軸,他一邊飲著清茶一邊靜靜的看著。他的唇緊緊的抿著,要開戰了麼!他是等著這一天的,他早就厭倦了謀算,從最早的謀奪王位開始!他將卷軸丟在桌上,舒展一下自己的身體。不由的回眼看著身後的樓梯,上面沒有絲毫的動靜!他昨天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跟一些燙傷藥上去,他們一直在廂閣里面,他也沒看到情形。也不知道那個聶影西怎麼樣了!他正沉吟著想要不要上去看一下,忽然感覺到一股妖氣卷了過來,速度奇快,一眨眼的工夫,已經轉進了院門!

「公主!」他直立起身,微微的頷首,對著面前的女子。

「海!好久不見,原來是你在看守啊!」絕心輕笑著掠了過來。

「是!」海低聲應著︰「公主是來看冬寧也的?」對于這個丫頭的心思,他是心知肚明。

「瞞不過你啊!」絕心笑魘如花,袖間的流蘇隨著她輕搖,腳踝上的鈴當發出清脆的聲響,依呀低唱著。

「他在頂樓!不過,公主可能要失望了!」海淡淡的說著。

「不如我心中想的那般麼?」她雖是這樣說著,身形卻是不停,徑直就邁上樓去。海跟著她的步伐,不再言語,何止是不如心中想的那般。就算是妖怪,見到那場景,也一樣會覺得毛骨悚然!

「頂樓是鎖著的,有火籠術咒封上了。公主不能進去!」上到了三樓,海低聲說著︰「公主想看,只能去偏閣觀景台,從那里可以順著氣窗看到屋內!不過他不見得會在堂室里呆著。」

「我知道了!」絕心看到通向頂樓的半梯上已經加上一道柵門︰「為什麼把他關在宮中?便于看管麼?」她一邊向著偏閣而去,一邊問著。

「是的!」海並不多言,心中卻不由的一緊,就算是他,一想到冬寧也那模樣。也是忍不住要止住腳步呢!他正是想著,忽然听到絕心一聲低呼,輕輕的低叫出聲︰「啊!」

「公主!」海幾步跨過去,擋住她的視線︰「嚇到公主了?!」

「什麼啊!快讓開!」絕心一把將他推到一邊,盯著那氣窗,嘆息著︰「根本就是,比我想像的更好!」

「什麼!」他一怔,慢慢轉過身軀,對著那氣窗,他的眼一下子睜大了。冬寧也,他竟然好了!

他渾身都是一怔,怎麼可能?不到兩天而已!他竟然,完全的化歸了人形!他此時正坐在桌前,側對著窗,微微的倚歪著椅子。他的身上,是海拿給他的黑色的斜襟袍衫,袖籠因他手臂而打著微微的褶皺,流泄出美好的弧線。他從來不穿黑色。但是,這黑色卻是如此的襯著他的皮膚,更是白晰明亮起來,依舊是略帶著蒼白,卻煥發著別樣光彩!他的長發束著,有些許碎發垂墜下來,因浮淡的風而微微的顫抖著,他坐在那里,靜靜的,如同玉雕,眼神清冷,嘴角微微揚著。多麼浮燥的人,看到他,都會不由自主的被他影響,而變得寧靜了下來!

「真好,比我想像的更好!」絕心喃喃自語著,雙頰的紅暈不由自主的更深重了起來︰「怎麼可以這麼好,實在是……」她的腦中,此時已經構想不出再好的形容詞來描述,只想這樣一直看下去,一直一直的,看著他的側臉!

「你們太吵了!滾!」也眼微倪,淡淡的說著,這座迎風樓頂兩側延出的觀景閣,正對著這里的氣窗,可以看到這里正中心的房間。真是監視他們的好地方啊!

絕心微怔,他聲音很輕,他們卻听得分明。他無禮的態度卻不能讓她覺得不快,甚至,她更是有些高興了起來!她攀著欄桿,半探著身向著他︰「冬寧也!你被我們抓住了,還這麼囂張嗎?」她調笑般的揚著聲,想逗引著他看向自己。

也站起身來,徑直轉進廂閣去了。從這個氣

窗,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絕心一下子失落起來。她直捉著海的手︰「海,我們進去吧,反正有籠火術,他跑不了的!」她急急的說著︰「進去看看嘛!」

「不行!公主該回去了!」海說著,直接轉過身。他是怎麼好的?這里他捉不到生魂,充其量也只不過有些死魂而已,死魂不隕世,是因為願念太深。吃掉願念深重的死魂,對他的傷,好處也實在是有限。他怎麼能這麼快就回復人形?若是大王知道了,不知道又該作何感想呢!

「哼,我去找哥哥!我就是要進去!」絕心跺著腳,徑直從台上躍了下去,一路叮當作響的跑了出去!海感覺她的氣息越來越遠,略想了下,便轉出偏閣,下了偏梯。轉到三樓中廳,向著正中的樓梯而去!

他剛走上最後一級台階。正看到冬寧也倚在俑道那里斜倪著他︰「滾!」他低低的說著︰「你吵到她睡覺了!」

海不為所動,徑直向著他而去,越是近,他的心就越是了悟了起來。他一直走到冬寧也的面前,手袖一動,一個瓷瓶掉落了出來︰「這個對燒傷,比昨日的藥更好!」

也並不去看那藥瓶,直盯著他︰「對于一個看守而言,你管的太多了!」

「不要麼?」海將藥直送到他面前去︰「現在柵門大開,你怎麼還不跑?」說著,他將藥瓶直丟進他的懷里,回身便向樓口走去!

「你怎麼不殺我?」也忽然開口道︰「不是恨我入骨麼?」

「我們戰場上見!」他身形不停,直接轉下樓去。他明白了,為什麼冬寧也會這麼快好起來,他沒有好,他現在弱的連寒氣都感覺不到了!他把所有汲取死魂的力量都用來維持人形,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甚至比他半化成魎的時候還要糟糕!他這麼急于的想回歸人形,是因為聶影西吧,他不希望這樣恐怖的形態展現在那個女人的面前。所以,才會將少的可憐的死魂的力量,全都用于維持形態。而不是先聚集陰力!

但是,那個女人也一樣吧。強撐著瀕死的身軀活下來,破敗到極點,痛苦到極點也要活下來!是為了他吧。真是痴啊,這兩個人!

也微眯著眼,他發現了吧!以他現在的力量,別說打了,要站在這里,已經很困難了。沒有生魂,死魂的願念又實在是太重了,但是,他怎麼也不能再那樣下去。半人半鬼的樣子,只會讓她更悲傷!真是諷刺啊,現在他竟然不能拒絕敵人的施舍,因為,他實在想治好影西的傷!他慢慢的回轉身來,向著廂閣而去。這兩天,她一直強撐著不肯倒下,傷口的血,因火力的灼燒而無法愈合。濃紅的血總是滲出來,她總想拿這血來治他,所以,他無論如何不能再讓身體有裂口。只有這樣,她才會努力的復元,為了,不讓她的血,灼傷到他!

「影西!」他剛一進去,就看到她又坐起來了,喘著坐在那里。看到他,她輕笑起來︰「我今天好了很多啊!」她呲牙裂嘴強笑的模樣,讓他又疼痛起來了。他慢慢的坐在她的身邊,將手中的藥瓶遞過去︰「赤渚海給你的!」

「他好像還不錯!」影西拿過藥瓶,忙不迭的打開,倒出來,不管不顧的就干吞下去。完全沒了平日耍賴不肯吃藥的賴皮相。她要快點好起來,只有這樣,才能不拖累也!她不能再流血了,她一流血,他的身體就會痛!他才剛好一點,不能再讓他難過了!別說眼前是藥,再怎麼苦澀難咽的東西她都要吃!

影西接過他遞來的杯子︰「我總覺得,這次我們能活著。都是因為他呢!」她靠著他︰「若不是他,棲梧早殺了我們了!是因為上次,我們放過了他吧。」

「也許吧!」也環抱著她︰「你再睡一下吧!」

「睡得頭很昏,不睡了!」影西說著︰「也,不知道執哥哥怎麼樣了!我很擔心呢!」

「不用擔心!」他忽然微微的揚起唇角︰「剛才海跟我說,戰場上見!」

「怎麼?」影西回眼看他,不解他為了听了這個反倒會笑起來︰「他還是要殺你啊!」

「他是告訴我一個消息!」也抱緊她︰「冬寧一定向夏拓宣戰了!」他微眯著眼︰「我想,我執哥哥一定繼位為新君,以此為借口直接向夏拓宣戰了!執哥哥,他真是沒讓我失望啊!」

「真的?」影西睜大眼,忽然眉開眼笑起來︰「真的嗎?那太好了!」

「這樣我們可能會死,夏拓會殺我們泄憤,這樣還太好了?」他跟著她笑起來,輕吻著她的唇角。

「我只是想,我們兩個死了也就算了,總是在一起的。不能再拖累執跟淨了!我很自私,總是想跟你一起,但執跟淨是你的兄弟,他們若是因此而來送死。或者搭上整個冬寧,我就算地獄里,也沒辦法安息了!」她抬頭看著他︰「我實在是個壞蛋!想跟你一起死!」她回攬著他︰「我反正是要跟你一起下地獄的,只要跟你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樣!」

「我不下地獄,也不讓你去!」他抱緊她︰「只要執不沖動,我總有辦法跑出去!」他的指尖撫過她的眉眼︰「在這之前,你要先好起來!」

「好!」她輕語著,閉上眼楮︰「那我就再睡一下!」她重新躺下去,手臂還執著的抱著他的臂彎。

他看著她發黑的臉,痴痴的,不舍離開自己的眼光。此時的他,是異常的平靜,因她的平靜。拋卻了對死亡,別離,孤獨,寂寞的恐懼。他與她的靈魂,都同樣的安寧了起來!他靠著床架,盯著空中浮蕩的死魂,那縷縷絲絲的明滅,願念支持著它們不肯離散。一如,他與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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