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間，已經有人上前在死去的婢女身上仔細的翻找著什麼。
轉眼，一名內侍從一名婢女的袖子里抽出了一面令牌交到了念絲的手里。
她翻來覆去的看了一番，秀氣的眉淺淺的蹙起，這才抬眼問道︰「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姐姐，本宮可擔不起。」鏡娉隨意挽成的髻上，點翠累絲金鳳，梢藍點翠步搖幾乎遮蔽她的眼，卻遮不住涼寒刺骨的眼神，令人心驚。「本宮要說的話都被你說了，本宮還能說什麼？」
「你派人去奪小公主，被我發現後，又意欲對我下毒手，你難道就不想解釋一下嗎？」
鏡娉抬眼，見念絲滿眼含恨，竟是一副盯死了仇人般的神情瞪著自己，她微微一哂，當即緘口。
念絲迫上前來，盯著鏡娉冷道︰「你好似打定主意不說話了。」
「帶你的人給本宮退出去。」鏡娉烏黑的眸子看著窗外，視線里一片模糊。「本宮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听得進去嗎？」
「你連一句好話都沒有。」念絲一怔，目光微微一凜，但隨即笑容又浮在靨上，如宛轉的春風，對鏡娉道︰「如此就別怪我了。」
「怪，本宮不會怪你。」鏡娉幾乎是憐憫一笑，「有一日，本宮要看著你親自為我的一雙孩兒償命。凍水苦寒，水下蔓澡纏身，總有一天，我也要你嘗嘗那種滋味兒。」
「你……」一句句言語如凌遲的劍，念絲倉惶後退，花容失色。「你休想——」她突然舉手向著鏡娉打來。
卻被巧兒一把抓住了手臂︰「放肆，淑媛是何人，後帥六宮？帝主朝，後主內。皇後掌六宮全權。淑媛想動手打皇後？未免放肆了罷。」
一連串的話，堵的念絲沒了言語，只覺得鏡娉的恨讓她眼前一眩，向後步步退走。還是春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念絲花容沒了顏色的抬頭，就听見鏡娉低聲道︰「淑媛當心了。」
面上含的是近乎憐憫的笑，讓她陡然回神。
「好，好，很好。」她揚聲大笑，「來人，將這些賤婢拖下去。」說著，又向著鏡娉與巧兒道︰「我倒要看看，你們一對主僕能囂張到什麼時候？」
巧兒眼看著宮人們將五具尸體拖走，看著春兒走在最後，即將離去時，憐憫的看了她一眼，直至殿門緊閉。
殿中忽然空寂，只余鏡娉與巧兒兩人，面對一室火後殘景。
「為什麼這樣？她一個淑媛就放肆到這種程度？！娘娘昔日當她是妹妹，她卻當娘娘是仇人，看著今日的局面，合著，她不害死我們，是不會罷休的！娘娘，我們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娘娘身在後中宮，日日委屈著自個兒，到現在還要受這樣的罪，何苦來哉？！」巧兒軟到在地上，昂頭望著鏡娉抹淚大哭。
鏡娉俯身，輕撫著巧兒肩膀蹙眉輕嘆。「剛剛的那個狠勁哪去了，現在倒哭天模地的了。傻丫頭，還有我呢，你自小就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受了委屈的。」
為什麼？
這世上有許多事原本就沒有為什麼。
日子久了，就見怪不怪了。
她也不知過了多久。只知巧兒哭得累了，匐在她懷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忽然，殿門卻打開來。
腳步聲驚得巧兒一顫，跳了起來。
小獸一樣的護在鏡娉的身邊。
鏡娉放眼望去，團花錦簇，珠釵鬢影，夾雜著各色紛雜芬芳迎面而來。又有宮婢拿著酒壺蠅帚漱盂等物,雁翅擺在兩旁，好一片繁華熱鬧，只是她卻清晰的知道是暗
藏了殺機的。
鏡娉似乎疲倦極了，向後一靠。
閨閣名家的禮儀，即便是疲倦極了，雙手仍是輕輕交疊在右腿上，幾乎是失了血色的縴細手指彼此交錯成一片如冰如雪似的錯覺。
「該來了。」她喃喃自語。
鏡娉緩緩抬起頭，額上梢藍點翠的細密珠子幾乎遮蔽她的眼瞼。果然，隨後只見跟隨念絲左右的一名女官，領了三個宮女步進殿來。
三女人手一方鎏金雕花玉盤，盤中分別盛著一只白玉酒壺、一小塊團圓餅、一條白錦帛。
鏡娉暈染精致的唇止不住地顫抖著，已听見那女史道︰「請皇後娘娘自便罷。」
「你們好大膽子！皇後娘娘豈是你們能隨意處置的，就是皇上也不敢這樣做，你們竟然敢……」巧兒終于由驚轉怒，一把死死抱住鏡娉，瞪著面前宮女咬牙喊道。
鏡娉因和皇上鬧翻了，此時，中宮中除了他們主僕二人，已經沒有人把守。
她們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對鏡娉下手。
鏡娉心里一清二楚，偏偏一時半會也想不到月兌身之計。
想她一身不與人為敵，當真要命斷此時嗎？
那女官像是沒有听見巧兒的話，也不為所動，全然是一幅只等著鏡娉就死的模樣。
鏡娉盯著那美酒佳肴餅出神好一會兒，竟微笑起來。
「好手藝。餅皮金黃，瓣瓣如蓮。若是吃了它就真能團圓，倒也是一樁美事。我那可憐的孩兒也不會那樣在黃泉路上忍受孤單寒冷了。」她看一眼那女官，笑問︰「可容本宮梳妝麼？」
「皇後艷冠天下，打不打扮，都不打緊。不過，我們娘娘說了，到底姐妹一場，不管你說什麼，我們都答應了。」
鏡娉按例先更衣，換了常衣，又有巧兒打水抹汗，重新上妝。
巧兒卻是一邊上妝，一邊抹淚，研磨細細的珍珠粉，指尖觸上去，恍如絲絹潤膩，冰涼，連匣子皆是百年的金絲楠木，價勝黃金。
用上好的敬堯純棉帕子沾起，卻不是後暈胭脂，而是把胭脂膏研開，混在珍珠粉里抹勻在面上。
饒是加了這一抹血色，鏡娉那孤薄的身姿，在碩大如月的銅鏡前，仿佛水中倒影，一觸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