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低頭,以為他在怪自己回來的太晚,略帶了歉意道,「宮里呆得時間長了點,路上又有點小事耽擱了……」
「耽擱了,我看是宮里的事耽擱了吧?」他聲音淡漠,毫不留情的斬斷了她的話。
「宮里的事?」錦瑟不解,訕訕而問。
軒轅恪冷笑一聲,目光森森迫人,「宮里對弈,和皇上糾纏不清。你要我怎麼說你?」他盯著錦瑟,薄唇牽動,揚起一絲嘲諷的笑意,「他還有什麼不知足的,他想要的,我做臣子都盡量滿足他,為什麼,你還要和他糾纏不清?」
錦瑟優雅的眉終于蹙眉起。
宮里的事,他都知道,拿就應該明白當時的情形。
他說皇上想要的,他都會盡量滿足他,錦瑟驀然抬頭,兩人靜靜相對,如冰雪般浸入她身子。
原來宮里那神似的女子是他安排的。軒轅恪早知道了皇上對她的情意,他什麼都知道,一切原來都是這麼不堪。
「怎麼臉色這麼蒼白。」他似笑非笑,「難道我說錯了嗎?」
「原來,我的身邊一直有你的人。」字字如針刺扎在錦瑟的心上,她幾乎是狼狽不堪的開口相問。「在王爺的眼里,我就是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還是我不知廉恥?你怨恨我,可我去找誰,我也不想留一個不清不白的身子給你。可是,新婚夜是誰讓我受辱,又是誰的人陷害我,我所承受的一切難道是我願意的嗎?」
一番話月兌口而出,已經顧不得是否見對方傷得鮮血淋灕。哪怕明知道是氣話,也收不回來了……
錦瑟與他都僵住,四目凝對,一片死寂。
「你是說我派人監視你?」他臉色一片灰白,「在你眼里,我是這樣不堪的人。」說罷,長嘆一聲,「也罷,我沒有想到,瑟兒,你竟然這樣的怨我……」
錦瑟想解釋,卻不知該說什麼,所有的話都僵在了唇邊。
他靜靜的看她,緩緩的隱瞞了所有的表情,淡淡的開口,「今天一天,折騰了這麼長時間,早該累了,你回房去休息吧。」斂去了悲喜,他再也不看他一眼。
見錦瑟仍然呆呆而立。
他起身向內室走去。
修長的身影分明就在眼前,又似遙不可及。
錦瑟突然覺得兩人又回到了婚前,她再也強抑心中惶恐,寧願他回頭、發怒、甚至與她爭執,都好過只給她一個冷漠慘淡的背影。
在這一切的記憶不斷涌現,捆綁住了身體的每一寸骨肉,甚至令人有窒息的痛苦的時候,錦瑟突然向他跑去。
所有的驕傲都消失殆盡,為了他,她可以什麼都不要。
踉蹌間掀倒了錦繡屏風,巨大聲響令軒轅恪回身駐足,他終是沒有伸手扶她。冷漠的轉身,卻沒有動彈。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錦瑟陡然從背後環住他,用盡全力將他抱住。
錦瑟連話都說得有些喘息,可是軒轅恪無法回身,自然無法看得真切,心似被文火煎了一般,難掩一陣煩亂。
他僵硬的身子一分分軟了下來,好一會,才嘆息道,「瑟兒,我怎麼會不要你呢。」
「那你怎麼不理我?」她似孩子般委屈,淚水不斷的撒落。
「我沒有不理你。」他無奈的低語,「我是你的丈夫,你什麼時候才能不讓我操心。」
錦瑟怔怔放開環住他的手臂,靜靜的轉到他的面前,直直地仿佛看到他的魂魄中。
被她如一潭清泉般凜冽的眼盯著,他的心似乎
偷偷漏跳了一拍,柔和的擦拭著她眼角的淚水,口氣難掩失望,「你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我總不能面面顧及到你……」
錦瑟虛無的笑了起來,地面的繡毯上都是嬌艷的牡丹,每一瓣都是春深似海的嬌艷無邊。一針一線,千絲萬縷,多少心血方織就這浮華的美麗。
「我讓你很失望,是嗎?」淚眼朦朧中,她翕動著嘴唇,似乎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我做了什麼,讓你這樣來說我?」
為了他,她讓自己冷血。
為了他,她八面周旋,費勁心思,保存王府的權勢,為他鋪平道路。
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一直以來,她的努力和舍棄,他都看不到麼,卻只為了一句氣話,就這樣輕易地失望……
錦瑟搖頭笑著,淚水紛落,一步步退了回去。
他驀然伸手挽住眼前的女子,欲將她攬入懷中,錦瑟卻決然抽身,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對著面前愣住的他露出了哀傷欲絕的微笑,在這樣的爭吵中,錦瑟仿佛預見了自己的命運——真的如她的父王所說一樣,風雨坎坷,一生飄零,血腥鋪成……
任憑他的手僵在半空,錦瑟淡淡轉身,毅然離去。
次日,錦瑟只帶了可兒,默默離府。
出來的時候倒是遇到了段宇,他詫異相問,「你莫不是又要往行宮跑吧。」
錦瑟好笑的搖頭,知道段宇這些時日來,倒是逍遙快活,短短三日里,竟然納了三房小妾,其中兩個竟然是江湖上有名的毒花。
至于他一直都立正房,錦瑟亦不想過問。
只是,現在,他倒是將她當了妹妹,真心的疼。
佳寧寺是都城外一所香火鼎盛的寺廟,但由于今日並不是佛家進香的日子,是以靜靜的。前方供奉的香火裊繞的大殿中,連敲出來的木魚聲,都顯得極為的空洞。
白髯飄飄的老主持正在大殿中打禪,像是已經枯坐多時,見到錦瑟進來起身後,躬身揖了一禮。
「大師有禮了。」錦瑟淡淡欠身。
「施主,請隨我來。」
錦瑟抬首看那笑的慈眉善目的方丈,竟和那泥胎金漆的佛像相差無幾,忙斂了眼神,隨著他離開了佛堂。
簾卷西風,吹起一地的蕭索。古剎光影幢幢,落到人身上便是重重的黑,古樹梧桐下,淡薄的身影靜靜佇立著。
听到身後的腳步聲,他轉身,一時有些局促的看著錦瑟。
「坐吧。」錦瑟微微一笑,指指一邊的束腰木椅。「我前幾日拖人帶給你的話,收到了嗎?」
他皺了皺眉,臉色微微沉了沉。
「但說無妨。」錦瑟含笑的說,在進來的時候,她已經遣開了可兒。
「我身份低微,高攀不上尊義郡主。」他臉色肅然,一字一句的說。
「我和王爺商量過了,你有將相之才,假以時日,一定會錦袍加身,倒時候,你還願意娶尊義郡主嗎?」
他一震,視線霎時落在她的臉上。可是在她的神情里,是那麼一貫冰冷的高貴,他竟然看不出其它的情緒,他竟然捉模不透她。
「如果有那日,我定會上門求親。」他慎重的起身說道。
錦瑟不語,抬眸細細看他。
但見他面無表情,薄唇緊抿成一線,垂目緊緊盯著地面——
錦瑟沉默看了他許久,他亦僵然跪在那里,紋絲不動。
「你不會反悔?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上。」錦瑟驀然開口,淡淡問他。
「是。」他一咬牙,答得堅定。
「從此一心待她,心無旁鶩?」錦瑟眼中精光一掠,卻浮上了一層復雜之色。
他沉默片刻,仿佛自齒縫里迸出決絕的一聲,「是!」
一切已成定局。
她給了他選擇。
選擇可兒或者拒絕。
有了可兒,她就給他榮華富貴,給他施展才華的空間。
拒絕可兒,他就只能一輩子做一個巫醫,甚至現在還被窩在燕如雪的手中,永無出頭之日。早在她在軍營中,看到夏戈爾的時候,就看到他不是凡人,他的眼中有雄心抱負,有對權勢的渴望。那日,可兒告訴她,夏戈爾不僅醫術高明,更有一身好武藝。
她早看倒了夏戈爾的聰慧,只要有人提拔,一定是難得的將才。
而他想要平步青雲,最好的辦法便是獲得權貴提攜。
她給他權勢,給她紅顏美人兒,只是,要斷了他的妄念。
錦瑟淡淡的笑著,她要握住權勢,就需要將更多的人籠絡在身邊……
身處權勢之顛,只有牢牢握住自己的力量,才能佇立于漩渦的中央。
不過權利就要雙刃劍,她操控了他人的命運,如燕如雪,如九公主,再如現在的可兒,她給了她們想要的,或者不想要的,她傷害了她們,同時也割傷了自己。
今天,她給了可兒,夏戈爾這個人,但是不能將他的心也挖出來給可兒。
以後是福是禍,就要她自己去爭取了。
得之是幸,不得亦是命。